她其实没什么把握能赢了。
只是,魏赦那人小气又记仇,又好笑话人,要是她输了,没能如约得到钱,没能开上酒楼,拿什么还他?他必定又要笑话她,然后,再伸出援手做些什么,她欠下深恩,更难两清了。
夜晚梳洗以后,竺兰难堪地避过了殷勤侍奉的侍女,一人睡卧在床榻之上,帘钩挽起香妃色云纱蝉翼帘,一灯如豆,晕晕染染地将桔红色光火洒落于帐上。正值夏夜,屋外柏木森森,蛩鸣细碎。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从过道上响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谁来了,竺兰乱糟糟的,但还是不等他敲门,便趿拉着木屐下榻,率先拉开了门,正这么巧,魏赦要叩门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他望向竺兰微微失笑,“兰儿。”
见她衣衫单薄,便自来熟地推了门进去,去了架上搭着的外裳让她穿上,竺兰披上了,问他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欺负你的人,让我秘密地发落走了,放心,他以后绝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竺兰困惑:“是谁?”
“我三叔。”
魏赦拨了一下烛火,觉得黯淡了一些,又引燃了几支蜡烛,掌心温柔地护着以免没了,信口回她的疑问。
当然,她有权利知道这些。
竺兰愣住了,不解他此刻怎么如此轻松,“你……你把你三叔怎么了?”
魏赦道:“没杀了他,只是让他长点记性罢了。”
他转身,立在灯柱一侧似笑非笑地挑起薄唇望着竺兰。
竺兰耳颊微微发烫,忍了忍,道:“魏公子,虽然我吃了不明不白的苦头,但是,他毕竟是你三叔啊,你还要回魏府,就不怕他们知道了以后,你的处境会变得更是不利的,你就为我出这一口气,值不值得?”
“兰儿,”他忽然一步上前,呼吸近了许多,几乎就喷薄在她的脸上,竺兰竟不敢与他对视,犹犹豫豫地地拗过了视线,魏赦伸出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俊脸微微俯低,凑到了她的额头跟前,嗓音沉得音质近乎沙哑了,“你还敢说你心底里没我?你如此担心我的处境是做甚么?”
“你是为了我……我不喜欢欠人情。”
竺兰目光躲闪。
“你看着我。”
他忽用一种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地道。
竺兰咬了下唇肉,刺痛之感令她清醒,她看向了魏赦,目光温柔而狼狈,甚至隐隐难堪,仿佛是怕什么被他已经看穿了,无法面对他。
魏赦的胸腔震了震,溢出一丝笑音,“看着我,再说一遍,你心里除了宣卿没其他男人,没我。再说一遍。”
他咄咄逼人,竺兰进退维谷,见他笑容这般笃信而恶劣,这句话她就想令他如愿地冲口而出了,而是,在四目相对时她的勇气仿佛被什么抽走了般,说不出来!
为什么看着他,就说不出来了?
“兰儿,你瞧,你还是说不出,”他的笑容愈发显得得意,“其实我也不是要让你忘记宣卿,他也是为了救你母亲才死,就算情分不再,恩义亦在,如此抛之脑后未免显得薄情,我又不爱薄情寡义的女人,偏偏爱你这没脑子一根筋的死心眼,就是现在,我求的也不多,咱们慢慢来,我很有信心。”
魏赦这人似乎总是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难以见他消沉,竺兰既迷惑又钦佩他这种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虽然还没有说什么,但这便像是一种默许。
魏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渐渐褪去淤青,变得白皙滑腻,水豆腐般吹弹可破,魏赦忍不住,做了一件他渴慕了很久的事。他俯身,低头吻住了她的雪额。
嘴唇的触感冰凉之中,又似有一丝涌动的温暖。竺兰被他弄得手足麻痹,只是亲了一下额头而已,竟无力推开他,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魏赦却仿佛什么都知道,他慢慢地退了回去之后,又用一种惹人讨厌的口吻扬眉说道:“我知道,以前有个轻薄你的男人,还没拉上小手,就被你用剪子扎伤了,差点没了小命,你这么凶悍的妇人,怎么肯让我,居然亲了一口,得了这么大的便宜?”
因为你是混蛋臭不要脸的。竺兰懊恼不已,没好气地别了过脸。
作者有话要说:魏赦:十几万字了,我终于亲到我老婆了,我容易吗?作者你给我出来!别的男主有这待遇?
第53章
不知道魏赦用了什么手段,魏三老爷在江宁消失了几日了,竟没什么人问起。起初竺兰还担心魏赦捅出了篓子,渐渐地也稍安了。
高氏办事情风风火火的,递了信给丈夫没多久,魏公桓回了信,只一字,说可。回头高氏耐不住儿子的相思消沉,不待云依斐回宿州,便着手准备提亲了。
大雁、绫罗丝帛,连同金玉珍宝、鹿皮茶叶,高氏花了三日便已妥帖地尽数备下,只需请示老太太,便可让求亲队伍出发。宿州路远迢迢,路上山匪猖獗,还需请个牢靠的。
这边老太君才得知竺氏出了府以后,竟秘密地被魏赦安置了下来,想来这段时日他们是朝暮相对,也不知避着些碎语闲言。老太君正颇为不满。高氏把这事一提,隐约表达了对路上山匪水匪的担忧,老太君立马就想到了魏赦。
因此高氏还没提心仪的派嘱之人,老太君看向高氏:“其实原本该高昶他爹的活儿,不过他却腿脚受了伤,高昶又离不得嬿嬿,我前几天想着公桓也不在,不若让明则替了他,可惜明则又突然跑到泉州做买卖去了……他那拎不清的,能挣几个子儿?瞎胡闹罢了,看来还是只有让赦儿代了修吾去提亲吧,他是长兄,担得起的。”
“这……”
高氏听得“魏赦”二字额头突突地跳,可心中晓得老太太纵容他,不好明说出来,面露为难。
提亲依照风俗与惯例一向是舅家的分内之责。老太君却推三阻四的,最后竟然属意魏赦,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太君沉吟片刻,知晓高氏心头顾虑,道:“赦儿虽未成婚,却是修吾的大哥,修吾他们几个小孩儿对赦儿一向服从敬重,他去自是名正言顺。况且,我老婆子能与你作保,若是魏赦带着聘礼前去,路上不会遇上响马。”
高氏一怔,“老太君肯定?”
老太君自若地点了下头。
高氏虽然纳闷,但老太君说一不二,也不好违逆,便心绪不宁地点了下头。指望回头问魏修吾的意见,他要是也同意魏赦去,高氏自然也就不拦着了。
问讯以后魏修吾只顾着大喜,哪里还能管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虽然大哥一向不大靠得住,但对兄弟姊妹素日里也是疼爱有加,料想也不至于故意生事。云表妹非他不嫁,态度坚决,这本就是一桩十拿九稳的婚事,谁去都一样,因此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对隐有不满的母亲高氏进行了劝说。母子一片和睦,这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隔日魏赦在慈安堂问安的时候,肩头上便忽多了这么一个担子,心下莫名,再三问了老太太,都是肯定的回应。魏赦便凹了眉,不语。
宿州云家距离江宁之距虽说也不是极远,但携上厚重的聘礼前去,往返至少也许一两个月。正不知该想个什么法子拒了,老太君拉了脸色,沉声道:“赦儿,修吾也是你的堂弟,你们自幼也算是感情要好,兄友弟恭,他如今要娶妻,你身为长兄,便只是替他跑这一趟也不愿了?况云家的依斐,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入魏府你心里明白。”
老太君这是将军啊。云依斐是被孟氏弄到魏府来的,不是魏修吾挡着,现今还缠着他自己呢,老太去想让自己承认欠了一个人情。
不过他的祖母往日对自己疼爱有加,这一次态度果决,恐怕不止明面之上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