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北山蘅没做多问,点点头,净空便带上门退出去。

重九听着人走远了,问道:师尊是觉得,那无量法师是楞严山的方丈吗?

无量既然被称作法师,定非寻常佛门弟子。这些年楞严山对外皆是法藏一人打点,从未听过这位无量法师的尊号,此事恐有蹊跷。

北山蘅探手入怀,摸了摸绎川给的那串佛珠,面上神色变幻。

等下吃过饭,弟子去外头问问吧重九道,既然是高僧,楞严山也不可能没人认得。

好。北山蘅将思绪从这件事上抽出来,望着汤碗里两枚白嫩滑软的豆腐,拾起筷子戳了戳,道:看着还挺好吃,尝尝。

重九闻言动筷子,无奈手上力道把握不好,刚从碗里夹起来便碎成两半,他转而去夹左边那一半,豆腐又再空中裂开,啪叽一声掉回汤水里。方方正正一块豆腐很快被戳成了碎末。

呆子。北山蘅从他手里拿走筷子,将自己那碗推过去,使巧劲夹了一块往他嘴里送,笨死了。

重九只赧然地笑,吃了那快豆腐还不够,叼着筷子不肯松口。

撒开。北山蘅虎着脸道。

重九这才松开口,手指向碗里:青菜,也来一根。

使唤我上瘾了是吧?北山蘅眯眼看他,虽然嘴里嫌弃着,却还是用筷子挑起那片菜叶喂过去。

重九弯了弯眼睛,心里乐开了花。

喝了两口汤,北山蘅放下碗,道:出去转转吧。

好。重九乖乖地站起来,看外头山风渐起,从行囊里取了披风出来搭在他肩上,师尊当心着凉。

北山蘅将手背贴到他脸上,眼底带着一丝戏谑,哪个凉?

重九方才想起来,他如今武功渐渐恢复,是不怕冷了。只是披风已经系上,再脱又麻烦,便捉了人的手放进掌心里,道:那我给师尊捂捂手。

北山蘅失笑,抬眼瞥了一圈四周,低声说:佛门净地,你收敛着点,这样成何体统。

弟子不但要拉手,晚上还要钻被窝。重九腻在他耳边说荤话,若是那些僧人来听壁脚,正好给他们开开眼界。

滚。北山蘅瞪他,你跟谁学的这些?

重九但笑不语。

顺着山道行了不多时,北山蘅又看到了那块石碑,下面就是曾经关着重九的金钟牢。他迟疑了片刻,犹豫要不要过去。

不去了重九摽着他的胳膊,对那地方仍心有余悸。

好。北山蘅将腿收了回来,摸摸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我们回去,别害怕。

折过身,却见路对面遥遥行来两个灰袍僧人,一人手里提着扫帚,边走边清扫石阶,一人臂上跨着竹篮,篮子里装满枯叶落花。北山蘅拉着重九往旁边避让,四人错身而过。

僧人渐行渐远,风却将他二人的低语送至山道:再扫一些花就给无量师父送去吧,前头是金钟牢,住持不让去的。

好。

北山蘅与重九对视一眼,重九扬声道:二位师父,请留步。

僧人闻声驻足回首,面带疑惑,施主是说贫僧吗?

重九微微颔首,拱手一礼,问道:在下冒昧,想请问师父口中的这位无量大师今在何处?

僧人道:哪里有什么无量大师?施主想是听岔了。

无量法师避世而居,不管法藏做的那些腌臜事也就罢了,难道故人相见,也辞作不知吗?北山蘅从袖中取出那串佛珠递给重九,由他转交给两位僧人。

僧人捧着佛珠仔细端详,倏然大惊,忙问道:二位施主是何人?怎会识得家师?

北山蘅微微眯眼,无须问我是谁,只管引见便是。

僧人将佛珠双手奉还,看一眼同伴,恭声道:施主恕罪,家师如今身染沉疴,怕是不便见客。若是施主要见,恐怕得等入了夜,山中无人走动时贫僧再来相请。

生了病,白天见不得,晚上倒能见了?北山蘅挑了挑眉,无量法师住在何处?

僧人迟疑地伸出手去,隔着层林指向庙宇深处,师父住在藏经阁后的禅房,只是住持吩咐了人看着,不让旁人去

话音未落,北山蘅对重九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拾级而上,飞身掠至两人身后,一人抓起一个,便往僧人手指的方向掠去,惊得林叶沙沙作响。

片刻之后,北山蘅身形一转,足尖轻点在藏经阁的檐角上,顺着屋脊行至那排禅房顶上。

屋前果然有两个僧人持棍而立。听得林叶风动,二人循声回头察看,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突袭,一掌劈中了后颈,齐齐晕倒在地。

功夫不错。北山蘅拍拍重九的肩,面露赞赏之色。

师尊昨晚夸过了。重九舔着嘴角笑。

混账东西。北山蘅立时黑了脸,指着地上的人道:把这两个人拖到草丛里去,别让人看见了,在门口等我。

说罢,他四下看了看,推门走进禅房。

房中布置得极为古朴简素,竹帘半卷,窗前放着香炉,淡淡的檀香氤氲在四壁间。案头摊开一本《涅槃经》,经书下压着一张宣纸,风卷起纸的边角,其上墨迹犹新。

床榻有一老人盘腿而坐,双目紧闭,鬓发皆白,浓密的长须一直拖到脚边,尽显苍然迟暮之态。

听到声音,老人开口道:这许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急躁。

北山蘅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目光紧紧黏在老人的面上,过了许久,方才怀着复杂的心情开了嗓子:无量,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老人缓缓睁开眼,视线擦着他的面颊而过,眉目却平和不见波澜,原来是有外客造访。

北山蘅认出这是自己在重九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僧人,想要质问的字句就抵在齿间,几欲压制不住。然而真正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发现竟不知从何问起。

老僧打量着他的眉目,感受着他的内力,片刻之后,也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蘅教主大驾寒舍,是来吃茶的,还是问法的?

北山蘅滑动了一下喉结,默然不做声。

老僧便叹了口气,道:外头风大,烦请教主去将窗子关上罢。

北山蘅走过去闭上窗,顺便放下竹帘。

我那两个徒弟,这个时辰是要来送花的。无量抬眸望了一眼窗外,教主能寻至此处,想必也是由此得了消息,莫怪贫僧多嘴问一句,他二人可还安好?

北山蘅颔首,除去在天上吹了点风,并无大碍。

教主是稚心纯然之人。无量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似是不赞同一般,这样贸然而来,也不怕是陷阱。

是与不是,左右都来了,总不能虚耗光阴。北山蘅看了一眼天色,将桌前的木椅拉到床边坐下,声音放轻了一些,高僧在此闭关不出,恐怕不是为了闭关吧?

无量掀起眼皮看他,露出慈和的笑,外头的事我都听说了,教主还是收了九殿下为徒,燕王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我一直想不通。北山蘅眉心轻蹙,高僧既然乐见此事,为何当年又要将重九推下山崖,还用散魂掌化去他大半记忆,徒费周折?

怎会是徒然?无量淡淡地笑,阖眸,九殿下能安然活到现在,就不是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