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处又加了一道结界。
晚歌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断断续续的。梦里的晚歌还很小,呆萌可爱,只有四五岁。
那是一个仲夏夜,晚歌被父母遗弃荒野。哭喊中走到山崖边,她遇到了一条蛇,那条气势汹汹的蛇要咬她。
就在这时,那条蛇被一条更大的蛇吓跑了。
那条蛇很大,是晚歌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大,她哭得更大声了。
那条蛇收起信子,变成一个俊朗的大哥哥走到晚歌旁边,安慰道:“怎么了?小丫头。”
“有蛇……”晚歌哭闹着。
“哪里有蛇?被我打跑了都。”池桦笑道。
晚歌擦了擦眼泪,发现真的不见了,于是抱着池桦,嘟哝道:“大哥哥,你好厉害。”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了吧。”池桦抱起晚歌,又问,“不对,你爹娘呢?若是你爹娘找你怎么办?”
一谈到爹娘,晚歌又开始哭闹:“我爹娘说我是拖油瓶,把我扔在这里了。”
“别哭了别哭了。”池桦抚摸着晚歌软软的头发安慰道,“以后哥罩着你,好不好?”
晚歌抱住池桦,往他怀里蹭,蹭得池桦满怀鼻涕眼泪。很久之后,晚歌才回应道:“好。”
“你叫什么?”池桦抱着晚歌就往住处走。
“万歌。”
“别姓万了。现在是晚上,就叫晚歌吧。”
“好。”晚歌答得也很干脆。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你替我赶走蛇,你是好人。”
“你怕蛇?”
“嗯。”
……
风和日丽,池桦某日闲来无事,独自垂钓江边,江水碧连天。
浮标一下,池桦赶紧往上拉。
“又跑了。”池桦垂头丧气的拎着鱼钩。
“哥!”晚歌站在河对面,跳起来跟他打招呼,似乎太过于急切,淌水奔来。
“哎哎哎!小丫头,别动。”池桦扔掉鱼竿,焦急的向晚歌跑去。
江水不急,但很深。晚歌没站住脚,滑落水中。
池桦捞起湿漉漉的晚歌,嘴里虽说是责骂,但全是宠溺的语气。
刚刚呵斥完,晚歌却不以为然,掀起水花就往池桦身上泼。池桦也不认输,把方才之事抛之脑后,兴致勃勃的和晚歌玩闹起来。
笑声,水声,鸣啼声,荡漾在这江水之上,久久不散。
现已是深秋,蛇的本性需冬眠。按池桦的修为,撑个一两年不冬眠也无大碍,只是身子会弱些。但长此以往可不行,池桦决定教她些防身法术。
“小丫头,要不要我教你些法术?这样你就能保护自己了。”池桦语气上挑,试图勾起晚歌的兴趣。
“好!”晚歌也是欣然应了。
就地开始,晚歌学得很快,看一遍就掌握要领了。
“小丫头不错嘛。”
“是这样做吗?”
“是。”池桦还没有说完,屁股后面水花砸开,吓得他一哆嗦,“你是要谋害你哥我吗?”
“哈哈哈哈……”晚歌捧腹大笑,乐个不停。
正是如此,池桦意外发现晚歌灵力纯正,又有修行天赋。于是,池桦决定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再带她去北方,带她去见一个人。
第二年初秋,池桦带着晚歌一路向北,游山玩水。
途径闹市繁华。
晚歌站在一个扛着冰糖葫芦的大伯旁边,示意在远处摊位的池桦她想要,但池桦背对着晚歌,并没有看见。
“糖葫芦嘞,好吃的糖葫芦诶,”大伯低头发现了晚歌,笑眯眯地问,“小妹妹要吃吗?”
晚歌睁着饱含渴望的大眼睛,点点头。
“小妹妹带钱了吗?”大伯又问。
晚歌摇摇头。
“没钱可不行。”大伯瞬间变了脸色,转身继续吆喝。
晚歌可怜巴巴的低着头,极不情愿的往回走。
“姐姐,给你。”
晚歌身后传来一声软糯的声音,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姨娘和牵着一个约莫两岁大的孩子。孩子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就是刚才晚歌一直想要的糖葫芦。
“给。”小男孩笑盈盈的递给晚歌。
晚歌圆圆的笑脸通红,她看了一眼温柔的姨娘,接过了糖葫芦。
“谢谢!”晚歌握紧糖葫芦,很礼貌的鞠躬致谢。
姨娘牵着小男孩,俯身语调平和:“笙儿,我们该回去了,跟姐姐说再见吧。”
“再见,姐姐。”小男孩满脸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晚歌挥手目送他们母子俩远去后,池桦才出现。
“小丫头。”一个糖人突然出现在晚歌眼前,池桦得意道,“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晚歌不理会池桦,剥开糖纸咬下一颗,津津有味地吃着。
池桦把糖人收回,惊讶道:“你怎么有钱买糖葫芦?”
“你别管。”晚歌摊开手,生着闷气,“你把钱袋给我吧。”
“为什么?”池桦嘴里在不解的问,手却很诚实,直接掏出一个浅棕色的钱袋放到晚歌手上。
晚歌用手掂了掂,随即把钱袋放好,又道:“下次我想吃什么我就可以自己买了。”
“是是是,小丫头自己买。”池桦得知缘由只得任由她去,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小丫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糖葫芦哪里来的?”
“你自己猜。”
“难道你下手打人家了?”
“不对,你再猜。”
“抢得?不可能……你告诉我嘛,我好去赔钱。”
“……”
在冬眠之前,池桦把她送到了云之巅,把晚歌交给烟溪从不收徒的白洛北手里。
池桦答应过晚歌,每年秋天都会来看她一次。那年,晚歌六岁。
每年初秋,池桦都会带晚歌下山玩,给她买糖葫芦,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
直到十岁那年秋天发生了变故,池桦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这些故事,白笙是从叶弦思口中听到的。那时叶弦思常来烟溪找晚歌,晚歌就会给叶弦思讲池桦和她的故事。
可以听出来,晚歌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
具体一点,十年那场变故前,晚歌真的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当白笙再次问起叶弦思,关于那场变故时,叶弦思一直都是闭口不谈。
尽管过了一辈子,白笙对晚歌的了解几乎少之又少。
第35章灵悸
师尊闭关的第二日。
白笙早起下山砍竹,还未到翠竹林,天空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山洞,原来不知不觉间,白笙御剑到了当初去云之巅考核时进去过的山洞。
洞前是一片快要枯败的草地,那时的艳丽花朵早就枯萎。草地上一棵浓密的常青树,树下有一个人。
白笙走近一看,是兰皋。她淋了雨,显得有些狼狈,面色也不佳,像是病了很久一般。但昨日还好好的,白笙不解,跑过去打招呼:“师姐。”
两人站在树下,如此之近,白笙很明显看出兰皋脸色惨白,萎靡不振。
“师姐,你怎么了?”白笙又看了看远处的山洞,“师姐,我们去前面的山洞躲雨吧。”
两人去了山洞,洞内景色依旧,人也依旧。
“师姐,别太难过了,师尊闭关几日就应该没事了。”白笙安慰道,但仔细观察兰皋的眉眼,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师姐,你怎么了?你来山下作甚?”
兰皋没有反应,还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师姐!”白笙大声了些。
“嗯?”兰皋回过神来,“我下山……透透气。”
“透气一晚上?”白笙纳罕道,“昨夜我去找你,你不在屋内。”
“我……”兰皋顿时语塞,思前想后,又问,“找我什么事?对了,你下山干嘛?不守着师尊。”
“师尊闭关,我一直守着也不是事。先前把渡清轩的门撞坏了嘛,今日有空便来伐竹,谁料竟下起雨来。”白笙说,“对了,师尊闭关,我们需轮流前去花海巡查。”
兰皋点头后再次沉默。
趁现在没有他事干扰,白笙提起了那日念念不忘的事:“师姐,那日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那日是哪日?何事?”兰皋问道。
从兰皋的眼神中,白笙看出她并不是故意装傻,于是再详细些:“津水潭扮夫妻那日……”
“哦。”兰皋记起了,笑道,“那日我和师尊换了,师尊替我去的。”
“师尊?!”白笙目瞪口呆……搞了半天,还苦口婆心地劝错对象了。那日的话是白笙发自内心的煽情,差点就让晚歌听到告白了。
“完了,完了。”白笙自言自语道。其实他早该发现,若那日旁边是兰皋,白笙又说出这番话,定要被不耐烦的兰皋打入水中,然后活活把他淹死的。
“什么完了?”兰皋有怪异的眼神打量白笙的不知所措,“你想对我说什么话啊?”
“还是想劝你离开的事。”白笙低头道。
“那就免了,懒得听你胡扯。”兰皋无所谓道。
还有一件事,白笙支支吾吾,不知所言:“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什么话?”兰皋问。
“跟……师尊表白……”说完,白笙已经满脸绯红。
“我去!你要跟师尊表白?你怕是没睡醒啊。”兰皋一脸不可思议,不知为什么,真想一拳打醒这个异想天开的人。于是说做就做,她一拳挥来,一个措手不及将白笙打到石壁上。
够狠。
白笙倒地不起,鼻血流出。
还有一事,原来白笙也一直记错了,以为上一世是因为什么虎狼之词惹怒兰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被打到石壁上的。
“师姐,我可是你师弟啊,对我好一点吧。”白笙爬起来揉揉胸口。
“好一点是吧。”兰皋召出灵剑碧落,眼神清冷指着白笙,“碧落剑挺好用的,比普通佩剑好上千百倍。要不今日拿你练练?”
“别别别,”白笙急忙摇头摆手拒绝,“不打不打,师姐可不能再拿我消遣了。”
“谁要打你,没下雨了,烟溪山见。”兰皋走出山洞御剑离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沓。
白笙呆滞片刻,才意识到兰皋早已离开。他擦干鼻血,前往翠竹林伐竹回烟溪。
渡清轩外清池旁。
白笙认真修缮竹门。这时,叶弦思从曲径通幽处走出来。
“四长老。”白笙放下手中的活儿作揖道。
叶弦思驻足,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和憔悴:“白笙,晚晚受伤严重加上灵悸,闭关时间会延长。这几日好好照顾你师尊,我要回去看看容成和南浔。”
“是。”白笙说,“四长老,昨日我们在炼池遇上了同样受伤的官公子和柳姑娘。他们在炼池边的另一侧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百灵鸟。他们将百灵鸟交付于我们时,它的嘴里还有几片银色羽毛。”
说罢,白笙从乾坤囊中取出羽毛呈给叶弦思。
“银色羽毛?”叶弦思有了兴趣,捻起羽毛仔细端详起来,“昨日见笼中百灵鸟体内的凤凰精魂有抽离现象,但银环还是完好无损。”
“此次南山幻境出现异常太过于蹊跷,很可能是炼池本身出现了问题。”白笙质疑道。
“南山炼池是由各类精魂熔炼而成且相互牵制,取炼池水炼制灵器需以血引灵炼制,才能得到适合自己的灵器。”叶弦思思虑许久,猜测道,
“莫非,有人特地盗走某一精魂,破坏炼池平衡导致幻境混乱?”
白笙赞同叶弦思的话:“很有可能,我想百灵鸟似乎见到了盗取者,盗取者暴露便和它发生了争斗。”
“你的意思是,”叶弦思再次分析起银色羽毛,恍然大悟道,“玄鸟?乔轩?”
白笙点头:“那日我见百灵鸟和玄鸟有过交流,玄鸟表现有些异常,尤其是它的紫色瞳孔吓退百灵鸟。”
“紫极瞳。”叶弦思猛然想到,她曾经在仙法大会上见过玄鸟使用过一次紫极瞳,“紫极瞳可勘破幻境。”
“这么神奇?不算外挂吗?”白笙鄙夷道。
“但他们到底要取什么精魂?”叶弦思左思右想,依旧没有头绪,又问,
“对了,江十里常竹长老可否知晓百灵鸟一事?”
白笙回忆一番后,确认道:“当时常竹长老并不在场。”
“嗯,此事暂缓,疑点太多切勿张扬。这段时间,有大事通灵与我亦或是三长老。”说完,叶弦思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四长老慢走。”白笙恭谨送行。
这件事还有太多疑问,能得到的信息仅此而已。
南山一行,损伤惨重,卧床的卧床,闭关的闭关,真不是好兆头。
午后,萧掌门前来烟溪山看望晚歌,身后还跟着二长老和三长老的弟子明吉和明希。
萧掌门独自到寒洞探望一番后,交给白笙些许关于减轻灵悸痛苦的珍稀丹药,细细叮嘱完详细琐事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明吉和明希倒是没急着离开。他们带着各自师尊连同带上大长老的那份心意来了。也不知是何物,装了满满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