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二十六,再过两年,当人祖母都够了。嫁人?她摇摇头。
陈宝音鼓起脸,想说,那又怎样?
但她心里知道,这个年纪,想要成一份好姻缘,很难,很难。要么给人做继室,要么对方身有残疾。
她想安慰顾舒容,但却不想胡乱安慰,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想了想,她道:“怕什么?咱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找不到就不嫁,有什么大不了?总不能急慌慌胡乱嫁出去。
顾舒容不禁笑起来。真喜欢宝音,这孩子的心肠太干净了。
“只怕麻烦你们。”她轻声道。
陈宝音不赞同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能叫麻烦?顾姐姐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顾舒容看着她,轻声道:“好。”遮在心头的阴霾,忽然拂开,一下子明朗起来。
殊途同归。
即便她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可她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宝音不会嫌弃她,至少两三年内不会。
多好的姑娘啊,顾舒容心想,心情彻底明朗起来,眼里也有了笑意。
天无绝人之路。旁的事,两三年后,自有分晓。
秋去冬来。
除夕这夜,天上飘起了雪花。
陈家小院里,飘出阵阵欢笑声。陈二郎举高银来,玩着抛高高的游戏,双目有神,大声说道:“爹给你挣了一间青砖瓦房!你就算读不出来,也有媳妇本了!”
忙碌一整年,一家人都收获颇丰,陈二郎更是数了数钱,算过账,等到明年开春,土地化冻,他就可以盖心心念念的青砖瓦房了!
一旁坐着的孙五娘,抡起拳头捶他:“滚滚滚!你才读不出来!”
银来比哥哥呆一点,闷一点,但脑瓜不赖,教他背书写字,他都能应付得来。
陈二郎便嘿嘿直笑。
孙五娘嫌弃地看他一眼,扭头问顾亭远:“顾兄弟,你说句实话,我这俩娃,有读书的天赋不?一丁点儿也行!”
啥一丁点儿?就没有当爹娘的不希望孩子成才的。顾亭远笑笑,点头道:“有。”
两个孩子,比他小时候差远了。但,读书总比不读书有出息。
“好好读书,会有出息的。”他道。
孙五娘听了,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哎呀!谢谢顾兄弟!”忙抓了瓜子,递给他,“吃,顾兄弟,你吃瓜子!”
家里别的不多,就是瓜子多,一麻袋一麻袋的,随便吃!
顾亭远接过来:“多谢二嫂。”
今天除夕夜,杜金花把他和顾舒容都叫了过来,一起过年。
俩人没爹娘,只有姐弟两个,怪冷清的。想着都认识一年多了,两个都是好孩子,又快成为亲家了,杜金花便让孩子们把他们叫过来,一块儿过年。
顾亭远乐意极了,立刻跟姐姐提了肉、菜、零食,来过年了。
孙五娘递给他一把瓜子,他蹲坐在小木墩上,一粒一粒剥了,攒了一手心儿,然后一半给了顾舒容,一半给了陈宝音。
大家说着话儿,吃着瓜子、花生,还有顾亭远提来的糖球糕饼,热热闹闹的,一直到半夜。
孩子们早就扛不住,睡着了。陈二郎怀里抱着一个,孙五娘怀里抱着一个。兰兰还在努力睁着眼皮,被钱碧荷搂在怀里,轻轻道:“睡吧。”
守了岁,顾亭远和顾舒容就要回去了,陈家没有屋子给他们睡。
陈宝音送他们出门。
雪已经下了很厚,被风吹着,打着旋儿飘落,满地都是银光,亮堂极了。
顾舒容走在前面,陈宝音和顾亭远落后一段,慢慢走着。
雪地里映出两道微弱的影子,一个粗粗的,一个圆圆的。
冬季穿得厚,顾亭远瘦削的身量都变得粗壮了。而陈宝音,更是裹得圆滚滚的。
这一年,她又吃得丰腴了些。她本就是易胖体质,这一年家里过得好了,顾亭远又时不时投喂她,就圆润起来了。
雪落在她圆润的脸上,映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像钻石一样闪亮,又像永不熄灭的光源。
顾亭远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道:“你踢我一下。”
他轻轻说着,像是祈求,又像是撩拨。
陈宝音抿着唇,哼了一声,手从袖筒中伸出来,快速握住他微凉的手指,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松开。
转身飞快跑远:“新年欢乐!”
清脆的声音,响在雪地上空。
顾亭远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握了握手指,上面余温犹存,油然绽开笑意:“新年欢乐。”
过了这个年,婚期就快到了。很快,他就能与她做夫妻了。
美丽的雪夜,安静清冷。顾亭远深吸一口气,清冽的空气入腔,竟有着淡淡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