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几个果断下车,给了钱,车夫忙不迭跑了。
一下车,几人便直奔里正家而去,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庄稼发芽,树木抽条,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
里正家大门紧闭,更增加了几人的紧张。
敲敲打量一番,才去敲门。
许久,门板打开一条缝,同时,一个刨地用的两脚叉猛地向阿木头上刨去!
“万恶的山贼,我杀了你们。”里正大喊着,冲了出来。
见到他们的瞬间,里正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双眼猛地瞪大,想要收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两脚叉的钩子即将落到阿木脑袋上,蜚蜚倒抽一口气。
千钧一发的时刻,阿木往旁边一让,巧妙地推了里正一把,里正便失了准头,径直往前跌,差点儿闪到腰。
“大叔,你看清了再动手好不好?”阿木拍拍肩膀上的灰尘,“差点儿就让你开瓢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太紧张了。”里正一脑门子的汗,险些拿不动农具。
缓了缓,顿时一阵惊惧,说他们:“谁让你们回来的?赶紧走,快走,都回书院去,家里太危险了!”
果然已经知道了,那就好说许多。
“知道,是特意回来帮忙的。”阿木说道,“后山有个山洞,叫上村民,去那儿躲躲。”
里正有些犹豫,仍催着他们:“好好好,我去安排,你们赶紧走罢。”
“回家把贵重东西拿上,赶紧的,再晚就来不及了。”里正焦急道,“只可惜,马车走不了,不然,还能送你们走。”
见他这样,阿林便问:“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在家中守着?”
“出不去!”里正叹气道,“他们派人过来踩点,被咱们抓住了,那两人的同伙便封了路,扬言要回去搬救兵,好杀光咱们!”
“车马走不了,只能派人出去报官,眼下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里正叹息一声,“若贼人在路上埋伏,将他杀了,怕是在劫难逃。”
兄妹几个对视一眼,阿木又说:“既然知道他们会来,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让老弱妇孺先到山洞里藏着去。”他说,“男人留下来做陷阱,能防多久是多久。实在不行,便把钱财给他们。流寇只为财,不伤人。”
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都有如此魄力,里正怎么可能安心躲在家中?
想了想,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先将人聚集起来。”
说着,进门去安排家人,让他们挨家挨户通知,先到花江边上集合。
里正家的儿子拿了一方小镲,挨家挨户喊人。
阿木便同阿森说:“你带阿瑾和蜚蜚到山上去,我跟你二哥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不想去。”阿森捡起里正家的两脚叉,不想和他们分开,“我也是男人啊,我想留下来做陷阱。”
阿木便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的任务吃保护弟弟妹妹。”
“快去。”阿森还想说什么,阿木却打断他,“还有宁大夫呢,你们赶紧去和他说。”
蜚蜚脑子里面一团乱,极力想要想出当日众人的藏身之处。
“除了山洞,还有什么更隐蔽的地方?”她念叨着,“山洞有可能被人找到,但那个地方阴冷、潮湿,底下有很多淤泥,脏乱的很,没人去。”
大伙儿分工明确,都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进入戒备状态,没有听到她的话。
阿瑾却听到了,但他并不知道这么个地方,便握着她的手,与三哥去往宁大夫家的方向,同时,与双胞胎分开两路。
村民们已经不大情愿地被叫了出去,手里都拿着农具。
蜚蜚想了想,也回家拿了把菜刀握着,阿森还在院子里挥舞了一下,最后选了锄头。
阿瑾什么都没有拿,他身上常年带着一把小刀,先前用它刻了只兔子给蜚蜚。
锣声还在继续,家家户户都出来了人,往花江边上集合。
三人便连忙赶去了宁大夫的小木屋。
宁大夫离群索居,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家里侍弄草药,见他们回来,还十分意外。
“不是说近日不回来吗?”见他们手里都拿着工具,顿时哈哈大笑,“干嘛呢这是?”
阿瑾直接开始帮他收拾东西:“村子被盯上了,赶紧走。”
宁大夫皱眉:“去哪儿?”
“先到山洞里躲躲。”蜚蜚也说道,“姐姐去联系赵大人了,恐怕要游说些时间,咱们先躲躲。”
宁大夫却不太听劝,固执道:“我躲了十多年,不想再躲了。”
“那你想死?”阿瑾最看不得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若不是为了救你,我们何必回来?”
“看不出来,你这么担心老头子。”宁大夫爽朗大笑,说的话却十分苍凉,“我老了,真的走不动,况且,我舍不得这些草药。”
若真有响马洗劫,这些草药定然是保不住了。
“草药比你命还重要?”阿瑾是真的生气了,“你到底走不走?想死不要连累别人。”
宁大夫这才放下草药,到房间里拿了个小包裹出来:“你拿着,同他们上山去,我在这儿帮你们拦着。”
不用看,也知道包裹里面是钱。
阿瑾没有说话,宁大夫又从一个班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破碗来,里面是阿瑾的玉佩,和两块金疙瘩。
都递到了阿瑾手里。
阿瑾怒视着他,看样子是想把玉摔了。
“你不要生气。”宁大夫蹲下来,与他平视,“我知道,最关心老头子的人就是你了,但我真的不想走。”
“为什么?”阿瑾攥着钱袋,眼睛红了,“你就这么想死?”
宁大夫见他这样就想笑,见蜚蜚在旁边哭,他把小姑娘抱过来,长了茧子的大手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他说,“没有影的事儿呢,兴师动众的,山洞再半山腰,上去一趟再下来,太麻烦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蜚蜚哭得打嗝儿:“可是,可是他们真的来了怎么办?”
“真的来了,那就算我老头子倒霉。”宁大夫说,“生死有命,我就盼着你们能好好的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山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往半山腰走了,都背着包裹,带着干粮,看样子是打算在上面多待几天。
蜚蜚却愈发不安起来,因为她也不知道,山洞到底是不是个好的藏身之所。
“你不走,我也不走。”阿瑾将钱袋扔到桌上,一副漠然的表情,“生死有命,我在这儿陪你。”
他就知道这老东西不那么好劝,所以才坚持要回来的。
在他这儿住了那么久,他早就看出来了,这老头儿就跟潭死水似的,非得往里丢石头,气他,他才能有波动,其余时候,对生活根本没什么热情。
还能经常看到他半夜不睡觉,对着月亮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不想管他,可没当他看见昏黄的烛光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摇晃,他就会想起自己的爷爷。
爷爷教会了他很多,可他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这孩子。”宁大夫顿时就没办法了,只无奈地说,“我是真的不想去。”
“我知道。”阿瑾坐在桌子上,酷酷的说,“咱们就在这儿等他们来,招待他们喝完茶再走。”
他这样一说,蜚蜚就抽抽噎噎地跟着说:“那、那我也不走了。”阿森也立即补充,“我也不走了。”
蜚蜚哭得极伤心,担心她再哭下去要难受,宁大夫只得没办法地说:“好好好,走,跟你们走,还不成吗?”
“宁大夫,你不要死。”蜚蜚搂着他,“死好可怕的,你好好活着行不行?”
“知道了。”宁大夫让她哭得心软,“没有想死,真的。”
阿瑾将钱袋收好,又仔细找了一番,比土匪还像个土匪:“还有什么之前的没有,一并带着?”
“没了,走罢。”宁大夫拴上门,几人跟上前面的队伍,一起往山上去。
走到一半,宁大夫小声问阿瑾:“你是不是把我的金疙瘩装起来了?还我。”
“不还。”阿瑾冷酷道,“先放我这儿,下山给你。”
“你这个小贪财鬼。”宁大夫推了他脑袋一下。阿瑾白了他一眼,顺势牵起蜚蜚的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山,来到山洞前面。
山洞里黑漆漆的,像一只血盆大口,众人停在洞口,不太敢进去。
索性有人带了火把,点了之后率先走了进去。
里面突然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群蝙蝠从里面飞了出来,有些堪堪从人头顶上飞过!
阿瑾将蜚蜚按在怀里,阿森又挡在他们身前,担心蝙蝠伤到他们。
那人干脆将火把扔了进去,等山洞里平静了下来,才有点燃一根,让众人进去。
蜚蜚他们走在队伍后面,宁大夫垫底,护着他们。
众人一直来到山洞最深处才停下来,离洞口有很长一段距离,按理说,不会被人发现。
但蜚蜚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是心悸,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正竭力思考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就见面前跑过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是许久未见的邻居江雨兰。
江雨兰背对着火把的微光,语气不太好地质问他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第48章
山洞中光线昏暗,还有一股霉味,人群闹哄哄的,有人在哭,有人叹气,众生百态,令人唏嘘。
这种环境下,人的情绪很容易被影响。
江雨兰就是在这个时候,冲到三个孩子跟前质问他们的,语气那叫一个嚣张。
蜚蜚本就难受,闻言,更往阿瑾身边凑了凑,没有回答,阿瑾则直接无视了她,当这个碍眼的东西不存在。
只阿森蔑了她一眼,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三个孩子的排斥让江雨兰面色很挂不住,语气更不好地问:“问你们呢,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回自己家,还要跟你报备?”阿森冷哼道,“管的倒宽啊你。”
江雨兰忍着怒气,换个方式问:“那我家小花呢?你们回来避难,没有把他带回来?”
“谁说我们是回来避难的?”阿森觉得这个人思路真是奇怪,“我们明明是回来通知你们避难的!要说避难,有比书院还安全的地方吗?你不领情就算了,这是什么态度?”
江雨兰一副听了笑话的表情:“领情?你几岁啊就学别人逞英雄?”
“不是最好。”她说,“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要是真生死攸关,你们却把他丢下,我定然不饶你们。”
“你!……”阿森要和她理论,让宁大夫拦住了。
他们的对话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种时候,内讧是最可怕的,足以摧毁这些人。
“真到了生死攸关,也是各自保命。”宁大夫说,“都是邻居,少说两句罢。”
里正夫人也出来劝道:“是啊,这次还多亏了阿木他们兄妹几个呢,不然,也想不出要来这里避难。雨兰你凶孩子干什么?”
“我也是关心,有些情急罢了。”江雨兰假笑道,“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说着,瞪了阿森他们一眼,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听见他们的争执,张氏和大伯母才知道几个孩子回来了,忙喊他们:“阿森,蜚蜚,来这儿。”
他们三个和宁大夫靠近山洞口,在人群最外层,而大伯母她们在更深的地方,或许她们觉得越往里,安全感越足,齐齐招手让他们过去。
自从分家后,几家见面的次数就没那么多了。
虽然之前总是闹矛盾,但现在这种情况下,碰在一起,怎么还是要比其他邻里之间跟亲近一些。
大伯母家的两个孩子在书院没回来,眼下就帮忙带四叔家的小虎,三婶则带着三个孩子。
胖墩和胖丫都长大了一些,抽条儿之后,看着没以前那么胖了,胖虎还小,今年不过三岁,需要人抱着。
“过去吗?”阿森问宁大夫,“里面是不是会好些?”
宁大夫觉得他应该是想过去的,便说:“那就去罢,正好你们还能说说话。”
她们都是女眷,宁大夫不太方便过去,就暂时和三个孩子分开坐。
阿瑾本来不想过去的,架不住宁大夫一直赶他,加上蜚蜚也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显然是想和他在一块儿,便跟着过去了。
“莫怕。”张氏安抚着他们,“山洞隐蔽,他们上不来的。”
蜚蜚点点头,故作轻松的对阿嬷和大伯母说了些关于哥哥姐姐在书院的事儿。
大伯母家的两个孩子都大了,不常与家人说这些,她便无从得知。蜚蜚又专门挑些有趣的和她讲,她听了自然觉得十分高兴。
天马上就要黑了,孩子们没有吃晚饭,宁大夫家干粮又不多,走的时候光想着带钱,没有带吃的。
别人现在都开始拿出带来的干粮分着吃,孩子们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他们现在并不是很饿,只是觉得有些担心。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不过,既然流寇已经派人踩了点,又堵了路,并扬言要杀光他们,就说明会尽快动手,很有可能今晚来袭。
“来,大伯母带了些吃的,你们先分一分。”大伯母将手里的二合面饼子递给他们,“出来的匆忙,先将就着吃点儿。”
孩子们连连摆手说自己不饿:“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呢。”阿森小声提醒大伯母,“先省着,等饿了的时候再吃。”
大伯母身上背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钱财、贵重物品还有吃的。
听见他这样说,掰饼子的动作顿了顿。
阿嬷近来身体不好,大伯、三叔、四叔现在又都在外面,她心里焦急的很:“什么意思啊,今晚不一定来吗?”
若真的拖个几天都不来,难道要在山洞里待个几天?大伯母面色有些难看。
如果可以,当然是不来为好,但是出去的路被堵了,他们粮食运不出去,只能靠行走,如果对方在路上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出去逃命是肯定不敢的,只能等人来救,也不知道出去报信的那个人现在到哪儿了。
“留着总不会是坏处。”阿森道,“先平安度过今夜罢。”
他这话,倒叫许多人食不下咽。
大伯母也吃不下去了,默默祈祷着官兵能快些来支援、此事尽快过去。
吃完东西,又小声说了会儿话,黑灯瞎火的,人就开始犯困,三三两两的偎在一起打瞌睡。
gu903();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下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伴随着巨大的轰鸣,狠狠敲响悬在众人头顶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