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好!”
西营县虽不大,商铺却不少,一家一家逛过去,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眼看着到了晌午,一家人便去了喜迎客栈,在那儿吃了西营县特色的驴肉涮锅。
铜锅里盛着浓白的骨汤,上面飘着饱满的香菇和鲜艳的红枣,薄薄的驴肉片进去滑一圈,滚烫的汤汁裹上来,驴肉瞬间变色,香味直冲鼻端,叫人口水直流。
这个时候吃最嫩,再沾上喜迎客栈的秘制酱料……清香甜嫩,柔滑可口,简直好吃到天上去了。
蜚蜚人小,坐在高凳子上,小脸被热气蒸的通红,自己拿着筷子,乖巧地吃着软嫩的驴肉,腮帮子鼓鼓的,十分可爱。
城里真好呀,下次还想来玩!
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觉得,几个孩子都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而在回去的路上,阿爹问他们,是城里好,还是家里好,孩子们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要诚实说的话,当然是城里好,可家里毕竟是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哪能见过了好的,就嫌弃自己的家呢?
“想一直在城里生活的话,要好好读书。”江敬武难得认真,“咱家现在有余钱了,过些时候,就送你们到书院去,将来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看你们自己。”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尤其是阿木和阿林,他们本就年长几岁,懂的多,晓得户籍的重要性。若之前还没有太明显的感觉,这次进城,无疑给他们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
“阿爹放心,我会的。”阿林抓紧手里的新笔,暗暗发誓,若能读书,必拼尽全力。
江敬武欣慰地点点头。
这几个崽子,被柏秋教的很好,虽然各有各的性格和小缺点,但无一不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
“好了,你们还小,也不要想那么多。”江敬武故意逗他们,“不是好奇阿爹刚刚买了什么吗?赶紧拆了盒子,自己看罢。”
蜚蜚窝在阿娘怀里,望着父亲的背影,崇拜之情几乎溢出眼底。
将来他们家生意会做的很大,哥哥姐姐们都不简单,很大程度要归功于父亲的性格。他洒脱、霸气、有主见,从不过分干涉孩子们的成长,而是一直鼓励他们学习。
无论是尚武的大哥、好文的二哥、精通音律的三哥还是医术高超的姐姐,多多少少都有受到父亲的影响。
就连她,能这样无忧无虑,无疑也是爹娘常对哥哥姐姐们念叨,耳濡目染的结果。
阿爹可真好啊!
阿娘也好,哥哥姐姐们也好!
她真的太幸运了!
蜚蜚刚一这样想,就听哥哥姐姐们惊呼了出来,俱是一副惊讶又失望的语气。
诶?
蜚蜚连忙看向他们手里的东西,一时也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
只见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盛满了黑乎乎的颗粒,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一打开,就散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苦味。
“阿爹,你买的啥?”阿森嘟囔一句,“包的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吃的。”
柏秋在一边笑出了声。
“阿娘,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阿林也道,“不是从茶叶铺子出来的吗?我也以为是茶点。”
江敬武顿时发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身旁的阿木瞅他一眼,心里暗暗吐槽一句:真幼稚。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成天只想着吃?”江敬武佯装不悦,“就不能想点正经事儿吗?”
众人:“……”最不正经的就是你了。
“这是茶籽。”江敬武说,“阿爹已经替你们想好了,咱家分得的那块沙地,种庄稼基本不见收成,就种茶罢,开春种下,来年采摘,尚可做些文章。”
孩子们不懂这些,只觉得阿爹决定的事情,定然错不了,纷纷响应起来,兴致格外高昂。
不多时,驴车逛逛当当着到了村口,江敬武正去还车,路过有认出他的,就连忙迎上来,说道:“江二叔,怎的才回来?你家出事了。”
“怎么了?”江敬武自然着急,追问了几句。
那人也没说清楚,只说他家突然来了许多人,堵在门口叫骂。
“叫骂?”江敬武拧眉。
朝那人道了谢,他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将车往山脚下赶去。
“阿爹,咱们不先回去吗?”阿柔焦急地问。
江敬武却慢条斯理的:“你不是给宁大夫带了东西吗?先给他送过去。”
不等阿柔回答,又说:“顺便看看你们捡的小娃娃。”
蜚蜚:“诶?”
是呢,她还有东西要给阿瑾。
日薄西山,江敬武一家来到了宁大夫家门口。
给他带的东西,除了先前约定好的米、面、豆浆、豆花之外,还有两床新被子、一件厚棉衣、几个药臼和一些过年要用的春联、鞭炮等。
浩浩荡荡地往宁大夫家里搬,把他都吓到了。
“屋里该放不下了。”宁大夫絮絮叨叨的,“怎么买这么多?”
阿柔便说道:“阿爹说快过年了,东西要置办起来,所以就多买了点儿。”见他脸色不像高兴,又问了句,“宁大叔……是嫌弃吗?”
宁大夫自然连忙摆手。
江敬武边搬东西边同他解释:“孩子跟您学手艺,这么多年也没来看过,实在不合适,正好借这次机会,让阿柔孝敬孝敬您。”
“哎呀,一把老骨头了,不用讲究那些虚的。”宁大夫心里暖暖的,表情却仍然严肃,“往后再不能这样了。”
江敬武随意点头,继续搬东西。之后又将老参换得的钱交到他手上。
两人客套一番,交情更甚从前。
江家还有事,不便多留。可在提出告辞的时候,却发现小蜚蜚捧着脸站在床边,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床上的男孩儿。
柏秋和其他几个哥哥则站在她身后,一脸慈祥地望着他们,完全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江敬武:“……”闺女捡回来的就是这个小子?
到跟前一看,脑中顿时血气翻涌。
——那小子手里捏的什么?不是她家闺女亲手挑的礼物吗?
先前在县里,要给蜚蜚买什么她都摇头,不要。想问她为什么,小孩儿又说断断续续的不出来,十分恼人。
不过,在经过一个卖荷包、香囊的小摊子时,蜚蜚却突然来了兴趣,抓着一个淡蓝色的荷包就不松手了。
见她喜欢,江敬武便掏钱买了下来,即使女儿根本用不到。
没想到竟是给他的!
这么小就知道往外送荷包了,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第21章
老父亲的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蜚蜚呀,”江敬武语重心长地说,“人都还没醒,给他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先回家吃饭怎么样,等他醒了再过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男孩的手动了一下,抓紧了蜚蜚给他的荷包。
“诶?!”蜚蜚激动地跳了下,“能!他能、听到!”
江敬武一本正经:“错觉。”
“不是。”蜚蜚谨慎地伸出小肉爪,在他手背上轻轻戳了一下,男孩的手果然又动了。
蜚蜚立马指给江敬武看,一副笃定又得意的表情。
江敬武捏了捏额角,十分无奈。
为了掩饰尴尬,只好故作随意地问宁大夫:“他真能听到声音?那为何还不醒?”
“中毒了,一种叫‘燕轻’的剧毒。”宁大夫道,“燕轻无色无味,主要症状就是全身麻痹、精神涣散,一般的中毒者,会迅速陷入昏迷,不消半日,便会窒息而死。”
“幸好外面冷,血液流动变慢,毒素没有扩散到肺腑,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说着,又忍不住叹气:“不过,毕竟年纪小,即使已经解了毒,也没办法很快恢复——应当是有意识的,只是还没办法控制身体。养养再说罢,若三日后还不醒,怕是难了。”
“什么人如此歹毒,竟给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毒?”江敬武实在不解。
这孩子长的极漂亮,穿着也不似普通人家,再加上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不难想象,他从前过着怎样养尊处优的生活。
也是造化弄人,摊上这么一遭要命的坎儿。
他在这儿同情孩子,一不注意,蜚蜚那边又上手了。
“阿瑾。那你要,”蜚蜚虚虚捏着他的手心,努力说,“要、快点……醒来啊!”
乖女儿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都没有这个待遇!
这个臭小子。
江敬武居高临下地瞥着两小孩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大步上前,捞起自家闺女儿就跑。
“宁大夫留步。”老父亲是真急了,抱孩子的姿势好像挎着一袋米,匆匆跟宁大夫打了声招呼,就催着大伙儿赶紧回家。
蜚蜚没察觉老父亲的心情,只觉得这样很好玩,张着胳膊在空中划来划去的:“飞,飞。”
江敬武于是举着她,小跑了几步,逗得小孩儿直笑。
还了驴车,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他们并没有买什么东西,除了两盒茶籽和一捆纸具,就只有一只用纸包着的烤鸭,还是专程买给张氏尝鲜的。
一路上,所有碰见他们的人都紧张地告诉他,他家出事了,让他快些回去。
孩子们慌慌张张的,江敬武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仿佛早就料到了。
“人呢?到底去哪儿了,把他们交出来!”声色俱厉的妇人声音,在江家门口叫嚣,“欺负咱们家没有弟兄是吗?一群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
她说完,便有人高声应和起来,七嘴八舌的,老远都能听见。
柏秋当即就冷了脸。
即使她只听了个模模糊糊,也知道来他们家门口现眼的是什么人了。
“若不是看在我们六妹的份儿上,今日便踏平了你们江家!”刘二姐张狂地说道,“我郎君在小井村乃是一霸,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其他人赶紧响应。
话说的无比有气势,只可惜嗓子哑了,给这段话平添了些可笑之感。
越走近,吵嚷的声音就越大。
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十来个妇人乌泱泱堵在他家紧闭的大门前,振臂高呼,出尽洋相。
难怪村上都说他家出事了,这么个场面,搁谁跟前,都是不小的冲击。
“哪来的一群号丧鸟,不去抓耗子,堵在别人家门口想干什么?”阿木冷眼扫过去,话里尽是讽刺,“偷东西不成,改明抢了?”
“号丧鸟”们齐齐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正是刘桂云的同胞姐妹们。
她们年龄跨度很大,大姐已经五十多了,八妹才二十出头。
还有几个神色刻薄的嬷嬷,应当是她们的亲戚。
听了阿木的话,几人当即跟开了水的茶壶似的,七嘴八舌开始发动言语攻击。
刘大姐说:“谁号丧,你说谁号丧?你才号丧,你全家都号丧,老娘今儿就号你家的丧!”
刘二姐骂:“你就是打了阿贵的那个小兔崽子?哎呦呦!看这土匪似的眼神,呸!一看就是蹲大狱的坯子!”
刘三姐也要掺一嘴:“什么鸡下什么蛋,江家老老小小都这么不懂规矩。”
“这位老太,”阿木不紧不慢的,一句一句回怼过去,“你是我们家那一辈儿的孝子,大晚上的过来千里奔丧?”
视线落在刘二姐脸上:“刘贵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连我都打不过,你们还好意思提?我都替你们丢人——哦,莫不是专程来哭他的?毕竟他大狱里的日子不过好,他那体格,怕是扛不了多久。”
最后,指着刘三姐,气宇轩昂:“你。再说一遍,谁不懂规矩?”
“我、我说你!”刘三姐真让他镇住了,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叫骂,“没规矩的绝种户!你们江家……”
她没说完,江敬武就愤怒地打断她的话:“够了!再骂骂咧咧,别怪我不客气。”
“各位到底有什么事,直说罢。”江敬武抱着蜚蜚,走向正门,“说完赶紧走,江家不欢迎你们。”
刘家人个子都不高,他英武的身形在这群人中间,如鹤立鸡群,怀里又抱着粉雕玉琢的小蜚蜚,与她们简直像两个世界里的人。
几人不自觉分开一条路,让他走到门口去。
“开门。”江敬武平静地拍了拍门,完全当她们不存在,跟江家其他人的反应大相径庭。
大伯从里面打开门,脸色不太好看,瞪了她们一眼就回自己屋去了。
他们这样,刘家的人就又有话说了,当即拉开架势,掐着腰,手一通乱指:“一个个的丧良心,我弟弟想带着你们发财,不但不感恩,反而把他往火坑里推,又坏又蠢,就知道嫉妒旁人,活该天打雷劈。”
“你放屁!”阿森跑过去,撞了她一下,“明明是你弟弟来我们家闹事,他才没家教,才该蹲大狱!”
刘大姐一把老骨头,差点让他撞散架了,当即扬起手:“我打死你个小杂种……”
可惜耳光还没落到阿森身上,就让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拽到跟前,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啊!——”
刘大姐发出凄厉的叫声,想甩开他的,阿森却怎么都不松。
其他姐妹要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地想要打阿森。
阿木当机立断,将茶籽塞到阿柔手里,从堆在墙边的竹子堆里抽出一根,耍得虎虎生风,势不可挡地闯进人群。
只是普通的竹子,却被他耍的杀伤力暴增。
哪里还有人敢上前去?顿时都落花流水地躲到了旁边,只有被阿森抓着的刘大姐还在门口,无处可逃。
“松口,松口啊你这个野狗崽子!”刘大姐本就疼的要死,见阿木正抄着竹子慢慢朝她靠近,吓得大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阿木:“……”
“三弟,松口。”他面容冷峻,一脸的质疑,“你不嫌脏吗?”
gu903();阿森呆了呆,随即像是吃了苍蝇似的,连忙放开刘大姐,弯腰在一旁呸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