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我、我可干净了!
连云笙垂眸看了它片刻。
半晌移开视线,抿了抿唇,绷紧脸:“……下不为例。”
洛娇倒是惊了。
卧、卧槽!
你还真要啊?!
娇娇就是那么一说!看看你是不是装的!
不行这小鼠她还得还回去呢!
连云笙用手帕包住小白鼠,将它放在了桌面上的空纸盒里,低垂着眸子,递给它几颗葵花籽。
小白鼠眼睛“唰”的亮了,高高兴兴的“吱”了一声,两只小爪爪包着葵花籽,咯吱咯吱的啃起来。
啾啾嫉妒的眼都红了,“叽喳”一声,扇着翅膀扑过去要抢食,小白鼠机警的竖起耳朵,立刻把所有瓜子都塞进腮帮子里,两颊鼓起一个小包。
洛娇不死心的凑过去:“你……你真养啊?”
连云笙闻言,静静抬眸望了她片刻,视线仿若冰雪般看透了什么,嗓音忽然清冷:“你已经送给我了。”
洛娇:“……”
娇娇就是那么一说啊!!!
没想到连云笙的爱好竟然是养鼠?!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连云笙坐在桌前看书,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余光一扫,洛娇脸色郁闷的坐在桌前,捧着一包饼干,吃的像个小老鼠。
桌子上还放了一大堆零食,花花绿绿,其中有一包糖果。
洛娇察觉到什么,“唰”的扭过头来。
她神色诡异,盯着连云笙望了半晌,突然又笑嘻嘻的凑过来:“连云笙,你想吃吗?”
上次在餐厅里,她见连云笙吃的全是蔬菜,三餐以外又从来不吃零食,想必是极端的素食主义爱好者。
连云笙瞥了她一眼,目光在那包糖果上顿了顿,又淡淡的低头看书。
——明显就是拒绝的意思。
下一秒,洛娇突然伸手,白嫩嫩的小手一递,飞快的往连云笙唇角塞了东西。
连云笙猛地一顿,手里的书页被揉成一团,倏地抬眸看她:“洛娇!你……”
话音未落,嗓音突然顿住。
嘴里的小熊软糖又Q又弹,一碰便破了,浓稠的草莓浆从里面爆开来,酸酸甜甜,瞬间席卷了所有味蕾。
那是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的味道。
是……甜的。
耳边女孩子的嗓音清脆,像是叽叽喳喳的黄鹂鸟,清甜透亮:“我看你盯着我的糖看,以为你想吃嘛!嗨,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分给你就是啦!”
连云笙没说话,垂眸望着书面,面容平静。
只是捏着书页的手轻微颤动,指尖用力的快把纸面揉破,那酸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全身,叩击着心脏。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同。
比如明明是男孩子,却要换上裙子示人。
又比如味觉异于常人,尝不出世间任何一种味道。
酸甜苦辣,平淡如水。
记得年幼的时候,他羡慕别的孩子拥有糖果,于是便偷偷藏起一颗,尽管品尝不出,但握在掌心便是满足。
那颗糖是粉色的。
包裹着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会反射出七彩光晕。
但有一天父亲发现了,当即盛怒,罚他跪在门前认错。
那天下着大雪,厚厚在地上积了一层。
父亲板着脸站在雪地里,每一根皱纹都布满了失望和恼火,严肃的一遍又一遍重复:“跟你说了多少遍?”
“连一颗糖的诱惑都抵挡不住,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连家吗?!你这是在暴露自己的弱点!”
“行走坐卧都要有规矩,克己守礼,这才是连家要的继承人!”
那颗糖被盛怒的父亲踩碎了。
破碎的粉红色结晶,掺在雪里,慢慢的化成一滩糖水。
连云笙眼睫低垂,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眉梢鬓角覆了厚厚的一层霜。
从那天起,他再没碰过一颗糖。
……
“连云笙?你听见了吗!你……怎么了?”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的疑惑。
连云笙眼睫轻颤,手指动了动,松开被死死攥紧的书页。
他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道:“没什么。”
洛娇还以为连云笙生气了,心虚的一侧身,将手里的糖全塞过去:“请、请你吃嘛!我那儿有的是!不够还有啊!”
她说完赶紧溜了。
包装袋松开,一颗颗糖果滚了出来,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五颜六色。
连云笙垂眸望着那些糖果,白皙的指尖微颤着。
他尝不出任何味道。
但唯独她给的,无论是奶油,还是糖果。
都是人间至味。
……
第二天清早,洛娇起床的时候,并没看见连云笙。
宿舍里空荡荡的,隔壁的桌子上整洁干净,一尘不染,连每本书对齐的角度都是一致的。
洛娇:???
难道连云笙被她气走了?!
洛娇爬下床,狐疑的在宿舍里转悠了一圈,试图发现些蛛丝马迹,余光扫到垃圾桶时,突然一顿——
等等。
洛娇伸出手,满脸懵逼的拎起一个糖果包装袋。
???
全吃完了?!
一颗都没剩!!!
连云笙这个糖精!
竟然不给她留一颗!
恰在此时,宿舍门外传来些许动静。
连云笙从外面回来,看见洛娇鬼鬼祟祟的站在垃圾桶前,脚步突然一顿。
洛娇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立刻“唰”的一扭头,拿着罪证嚷嚷起来:“连云笙!是不是你把糖吃完了?!”
连云笙只微微顿了一瞬,旋即迈进来,嗓音一如往常的清冷:“不是。”
洛娇:“……”
难道真是她误会了?
连云笙眼睫轻颤了一下,淡淡扭头望向桌上,面色不改:“是小白吃的。”
小白鼠:???
小白鼠表情瞬间呆滞,怀里的瓜子噼里啪啦掉了一桌。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连云笙拿起桌上的书,脸上丝毫没有心虚,灰蓝色的眼眸望向她,嗓音清淡:“还有十分钟上课。”
洛娇:“!”
她立刻洗漱换衣服,一阵风似的窜出了宿舍大门。
校园里三两结对,全是赶着去上课的学生,洛娇跑去食堂买了早餐,吃着煎饼果子晃晃悠悠的往教室走。
不料刚走到教学楼下,忽闻旁侧一声惊呼:“小心!”
洛娇脚步猛地一顿——
“啪!”
一声脆响,黑色花盆从天而降,狠狠砸在洛娇脚前!
泥土瞬间溅了一地。
只差毫厘,这花盆就要砸她头上了。
洛娇:“……”
我草草草!
又是哪个鳖孙谋害我!
周围众人吓了一跳,惊呼起来:“天啊!同学你没事儿吧?!”
“谁这么缺德?!”
“好像是从楼上砸下来的?”
“高空抛物太危险了!”
洛娇刚啃了两口的煎饼果子掉在地上,心疼的直抽抽,她抬头一看,五楼有个黑色人影闪过,慌慌张张的扭头就跑。
洛娇一眼就认出那个背影。
之前在商场里,也有个鬼鬼祟祟的攻略者,站在楼上往下砸花瓶,还错把连云笙认成她。
连作案手法都一模一样!
洛娇愤怒的撸起袖子,拔腿就往楼上跑——
娇娇扒了你的皮!!!
她一路“蹬蹬蹬”跑上五楼,到底是去晚了,楼上早已人去楼空。
洛娇不死心的晃悠了一圈,只在地上找到一个鞋印。
看型号,可能是个矮个子男人。
洛娇怀疑之前在厕所的事也是他干的。
找不到人,她只好悻悻往回走,刚路过楼梯口,却忽然听见一阵隐约的叫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婊.子,怎么不说话啊?!”
“扒了她的衣服!!”
“对!让她知道刘姐的厉害!”
洛娇皱起眉,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走廊隐秘的拐角处发现一群身影。
几个陌生男女正围在一起,对角落里的女孩子推推搡搡,尖酸刻薄的调笑着。
为首的女生一个巴掌抽过去:“死丫头,你叫啊!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
洛娇瞪圆眼,当即一声怒吼:“你们在干嘛?!”
几个人吓得一扭头,待看清洛娇一个人后,顿时狞笑起来:“呦,又来一个找死的。”
洛娇:“呵。”
娇娇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
人渣速速受死!
洛娇一撸袖子冲上去,快的像一枚小炮弹,一把捉住那女生的领口,反手就是“啪啪”两个大嘴巴子。
为首的女生立刻被打蒙了:“你……你放开我!!”
洛娇:“你叫啊!叫啊!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
旁侧一个男生冲上来,当即被洛娇一个过肩摔干翻,捂着腿惨嚎起来:“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茬子硬!快跑!!”
“你们这群死东西,带上我!”
一群小喽喽连滚带爬,不到片刻,跑的人影儿都看不见。
洛娇试探着走近角落。
她蹲下身,待看清女孩儿的脸,顿时惊了:“小、小曦?”
小曦蜷缩在角落里,衣衫凌乱,露出的手臂满是青紫的伤痕,脸上的黑框眼镜碎了,脑袋上也破了个伤口,鲜血汩汩的顺着脸颊往下淌。
洛娇惊呆了,连忙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怎么会是你?!”
话刚脱口,她便突然想起上次在厕所里,小曦抬手时无意露出的伤疤。
原来,在那个时候就……
小曦微微抬起眼眸,黑漆漆的眼里一片空洞,看见她的一瞬间,竟微笑起来:“是你啊……洛同学。”
那嗓音轻极了,像是天上轻飘飘的云彩。
滴答。
滴答。
她肌肤苍白的可怕,鲜血却沿着脸颊不断往下淌,白与红相衬,竟有种怵目惊心的美感。
洛娇看呆了,心底甚至生出些荒谬的熟悉感。
小曦笑着笑着,清透的眼泪却忽然涌出来,和着鲜血一起往下淌。
她猛地垂下头,脆弱的像个破布娃娃,拼命往角落里缩,嗓音沙哑:“对不起……对不起洛同学,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实在太抱歉了!”
洛娇回过神儿,手忙脚乱的抱她起来,心疼的咬牙切齿:“那群杀千刀的兔崽子,竟然在学校里就这么胆大包天!”
小曦看着纤瘦,没想到抱起来却很重。
洛娇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另一手托在她的背部,匆匆下楼往校医室去。
小曦靠在她胸前,漆黑的眼睫低垂,嗓音轻轻的仿若叹息:“如果……是以前遇到你,该多好啊。”
洛娇没听清,下意识的低头:“嗯……你说什么?”
小曦努力抬起脸,唇色苍白,朝她微微笑起来:“洛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洛娇:“……”
好、好人卡???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学校里并没有人,洛娇下楼一路把她送到校医室。
校医室里值班的是个老爷子,佝偻着背,年纪大了耳背,洛娇喊了好几声才听见。
他颤颤巍巍的过来开门,嘴里念叨:“哎呦,慌什么慌什么,老爷子当年断胳膊断腿的大场面都见过,一点小伤不碍事儿的!”
老校医指挥她把人放下,又摸索出一副老花镜戴上,手下动作倒是很利索,不一会儿就包扎好伤口。
“最近不要沾水,几天就能好了。”老校医说完便出去了。
小曦坐在病床上,低垂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脸颊,看不清神色,只是听嗓音怯怯道:“洛同学,谢谢你救了我。”
洛娇拎起病床旁的水壶,为她倒了杯热水,骄傲的拍胸脯:“以后有事报我的名号,保你安全!”
小曦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黑色眼瞳,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那……那我们算朋友了吗?!”
洛娇把水递过去:“当然!”
小曦弯起眼睛:“真好。”
她双手捧着那杯热水,轻轻吹了吹,在空气中缭绕的水雾中,她的脸庞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微微笑了:“那……再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小曦,晨曦的曦。”
“很高兴认识你。”
“洛同学。”
……
从校医室出来后,洛娇看了眼时间,都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身上的衣服都沾了血,映在白色外套上格外显眼,洛娇溜回去跟王锵锵打了招呼,便径自回到宿舍,洗澡换衣服。
浴室内淋浴花洒一应齐全,洛娇美滋滋的往脸上拍了个面膜。
连云笙回到宿舍的时候,里面没人。
只听见浴室传来淅沥沥的水声,隐约夹杂着女孩子的哼唱,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在桌前坐下来,手微微一顿,又拉开了左侧的第二个抽屉。
“咕噜噜——”
一阵微小的滑轮声后,露出抽屉里面的东西。
几十张五颜六色的糖纸。
糖纸被铺展的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起,唯独只剩下一颗粉红色的糖果没被吃掉,独自躺在抽屉里瑟瑟发抖。
可怜,幼小,又无助。
连云笙盯着那颗糖,微微蹙起眉,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关上抽屉。
然后“咔哒”一声,锁上。
小白鼠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举起小爪爪,指控般的叫起来:“吱吱吱!”
连云笙静静与它对视了片刻。
突然伸手,在桌上放下一小把葵花籽。
小白鼠高兴的“吱”了一声,立刻被收买,抱着瓜子拖回自己窝里去了。
连云笙坐在桌前,静静翻开书,钢笔在纸上磨出“沙沙”的声音。
不一会儿,浴室内的水声忽然停了,女孩子脆亮的嗓音响起来:“连云笙?连云笙是你吗?!”
连云笙微微抬眸,“嗯”了一声。
洛娇听见声音,立刻高高兴兴道:“连云笙,帮我拿件内衣!”
连云笙笔尖一重,猛地在书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