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来,把糖圆儿一下说愣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顾慧娟,又看看孟梨,最后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的糖果。
好好的心情被这句话破坏得一干二净,孟梨平了片刻气,终于没平下去。她移一下目光看向顾慧娟,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开口道:“顾慧娟你他妈有病吧?”
顾慧娟听得这话,脸色蓦地一黑,啪一下拍了筷子站起来,“孟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孟梨也啪一下拍了筷子站起来,与顾慧娟对峙:“我说你有病!”
天天耳濡目染,又有原身的记忆和性格的影响,并且今天还进了趟局子,孟梨现在发起脾气来也很像那么回事了。骂人的话不常说,但说出来也不再显得不自然。
顾慧娟气得手都抖起来了。
这时程春良又放下筷子说了句:“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孟梨看都不看程春良,“我和顾慧娟之间的事,程春良同志请您别掺和,护短也得有个度。就顾慧娟这个品行模样,配当妈吗?配当小学老师吗?不知道校长知不知道您这样?”
听得孟梨这话,顾慧娟自然想起来之前吵架,她说要去派出所、革委会告她的事。她气势有些弱下来了,稍稍忍了一口气,饭也不坐下吃了,转身踢开长条凳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春良坐在桌边闷口气,到底也是吃不下去饭了。
他也起身进房间,关上门到顾慧娟旁边坐下来,小声对她说:“干什么呢?她好心好意给糖圆儿糖果吃,你那不是故意刺激她么?这话搁谁身上,都不会高兴的。”
顾慧娟还在忍着气,直接道:“我就是不爱看她那个样儿!”
程春良仍然小声,“他不是你生的么?”
顾慧娟坐着不说话了,想起过往那些事。
在她的意识里,这个丫头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当年顾慧娟怀上孟离的时候,她婆婆也就是孟离的亲奶奶,正好病重躺在床上。孟奶奶一心想要抱孙子,说不抱孙子死也合不上眼。
肚子大起来以后,顾慧娟找了各种大夫婆子看。
看肚形摸肚子,都说是男孩儿。
说实在的,顾慧娟自己也喜欢男孩儿。
当时便安下心来养胎,等着肚子里的小东西出生。
结果等到临盆,疼了三天三夜在医院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却不带把儿。
当时顾慧娟就不愿意相信,不过后来还是认了,只是不喜欢孟离。
而为了不刺激到病重的孟奶奶,真让她死也合不上眼,顾慧娟和她丈夫孟许诚便商量着瞒下了孟离的性别。想着不过瞒上一段时间,等孟奶奶安心去了,也就成了。
结果孟奶奶命硬,愣是挺过来了。
许也是,抱上了大孙子的缘故。
孟奶奶挺过这一遭,随后又病怏怏活了十来年。
而孟离的性别,也就这么瞒下来了。
瞒到梦奶奶再次发病去世,孟离自己已经习惯了当男孩儿,顾慧娟和孟许诚也习惯了把她当男孩儿。之后也就没有去管性别的事,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到动荡时期,孟许诚因为不当言论出事,顾慧娟提出离婚。她在孟家找不到人把孟离托付出去,不得已带着孟离改嫁到程家,便更不喜欢这个女儿了。
情绪一日日堆积,她对孟离的不喜欢发展成厌恶。
不管孟离表现得好或者不好,她都觉得讨厌。
许是受不了她的苛待了,这丫头开始自暴自弃,出去混日子。
一开始回来身上总是有伤,一段时间后似乎混出了点样子,基本就不回家里来了。
不回家也挺好的,少分一份粮票少吃一口肉。
只是最近,突然又不常出去混了。
想罢了,顾慧娟这才回答程春良的话,“我就是讨厌她,是我生的也讨厌。”
即便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妨碍她不喜欢孟离。
程春良叹口气,实在也没辙,毕竟孩子不是自己的,老婆是自己的,只好说:“娟儿,你就听我的,再忍忍,平常少说她两句,少吵架。一天天这么吵,让邻里看笑话不是么?”
顾慧娟心里气不顺,但还是平复情绪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对程春良说:“行,我尽量。”
程春良拍两下她的肩,“和和气气过日子。”
顾慧娟又点点头,“嗯。”
程春良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着顾慧娟又问:“还吃不吃饭?”
顾慧娟摇头,“不吃了,气饱了。”
程春良笑一下,“以后少生气,听说气多了,孩子生出来脾气也大。”
顾慧娟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眼见着也快要到临盆期了。
她不自觉在心里想,这一胎不知道是不是个男孩儿。
程春良在东头屋里帮顾慧娟缓解了脾气,当间儿里没人说话,只有糖圆儿小心地问了程奶奶一句:“奶奶,这个甜甜的糖果里面真的有老鼠药吗?”
程奶奶看一眼糖圆儿,“别听你妈胡说,安心吃。”
糖圆儿安心下来点点头,“哦哦哦。”
吃完了饭,程奶奶站起来收拾碗筷,叫孟梨:“帮奶奶一起收拾。”
孟梨没说什么,搭手帮程奶奶把碗筷收去厨房。
端碗出当间儿进了厨房,程奶奶才和孟梨说正经的。
她把碗放在大大烤瓷盆里,舀了水倒进去,一边洗一边对孟梨说:“孩子,她毕竟是你妈,又怀着身子,你就让让她。”
孟梨站在一边没说话,绷着脸。
程奶奶洗完一只碗放下,又继续说:“她就那张嘴,说就让她说两句呗,咱又不会掉块肉。”
孟梨看一眼程奶奶,终于出了声,“我凭什么要让她?我受她的委屈还不够多么?有她这么当妈的么?我要是做错了事,她说我,我肯定不会吭声,可是她说的都是什么?”
程奶奶叹一口气,仍是那一句:“再怎么着,可她是你亲妈呀。”
孟梨轻吸口气,“奶奶您别管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程奶奶当然也管不了,不过就是开解一下孟梨。
都不是她亲生的,她能管什么呢?
母子两之间的关系早就坏透了,外人说什么都没用。
想要改善她们之间的关系,比登天还难。
孟梨一开始不习惯吵架这样的事,如今也都很习惯了。
她总不能一直受气,吭都不吭一声吧。
晚上洗漱完睡在床上,三间屋里都静悄悄的。
孟梨躺在当间儿的床上,在冰凉的夜色中眨巴着眼睛想事情。
从穿越前想到穿越后,从原身的记忆想到自己的记忆。
想了许多小温暖,也想了许多不好的时刻。
想着想着,忽想到季琛不知道后来出来了没有。
他今天确实是被她坑的,而且他还挺仗义,在局子里的时候没有给她难堪,反而帮了她。
照理说,季琛完全可以告诉警察,她就是去王府井混的。
毕竟她孟三爷的名号还顶在头上呢,根本不算冤枉。
想到这里,孟梨又忍不住想,季琛被教育完出来后,会不会把局子里的事说出去。
不过现在她已经淡定了,说不说她都无所谓,大不了丢人呗。
生活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孟梨闭上眼睛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去了。
***
睡饱一觉,次日清早起来,前一天的坏心情好心情都过去了。
孟梨挎着书包去赶早一班的公交车,早早到学校。
早读课的时候季琛还是没有来,孟梨不知道他是还被关在局子里,还是这是正常的迟到。
她忍不住有些在意,整个早读课便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等到早读下课,看到季琛和往常一样拎着书包进教室,孟梨这才松了那口气,安心下来。
看他这样,大概也就是被教育教育就放出来了。
不过这个安心了,别的不安心就来了。
想想自己昨天的表现,季琛能不幸灾乐祸笑话她么?
还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去广而告之。
把她昨天在炮局哭鼻子的糗态,传遍整个四九城。
结果等到铃声响起上课,季琛也没有主动跟她说话,自然更没有笑话她昨天被吓哭的事情。
铃声一响,老师进教室开始上课,他就趴课桌上睡觉去了。
睡了两节课爬起来,好像对昨天的事失忆了。
孟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多少有些郁闷。
又郁闷了一节课,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孟梨拿了作业本写上字,深吸一口气送到季琛面前。
本子上写:【昨天的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季琛早上到学校睡了两节课,剩下时间在发呆。
从昨天从炮局出来,他就一直在心里想——孟离这孙子最近变得这么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明明是又狠又痞的野小子,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娇气?
还有郑航几个都看出来他变娘了,那应该就是他变了。
到底为什么变了呢,还变得这么奇怪?
还没想出个结果来,他面前落了个作业本。
目光聚焦到作业本上,便看到了孟梨问他的话。
看完了作业本上那句话,季琛转头看向孟梨,仔仔细细端详了她一番,最后伸手从她的铁皮文具盒里拿了一支笔出来,写下三个字:【还没有】
本子被送回来,孟梨看着多出来的三个字,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已经做好丢人的准备了,可不丢人当然是最好的。
孟梨捏着笔,忙又在下面解释:【我昨天状态不好,见笑了,谢谢你】
季琛牵一侧嘴角:【真是客气,我也没说不说啊】
孟梨:【???】
季琛:【你让我高兴我就不说啊,让我不高兴了,还是要说的】
无赖碰无赖,孟梨看向季琛,牵起嘴唇硬笑。
季琛也笑,仿佛在说——孙贼,栽我手里了吧。
孟梨收回目光,落笔写字:【那你想怎么高兴?】
季琛看着孟梨写的这句话,原本就是很普通的问话,他却突然又中邪了一样,只觉暧昧和暗示意味满满,脑子里甚至刷地闪过了一些不纯洁的画面。
画面刚一闪过,心底猛地一阵恶寒,季琛几乎是立马就甩了一下头,在心里低骂一句“操”,同时落笔:【离老子远……】
下面的字没写出来,笔尖顿住。
片刻后,他又把写出来的四个字给涂了,接着写:【还没想好】
作业本啪一下落在面前,孟梨低眉看一看,只见本子上被涂出了几团黑,看不清下面写过的字,黑团后面是“还没想好”四个字。
孟梨:“……”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发红包,感谢大家,么么哒
☆、【026】
孟梨不知道季琛要让她干什么,看他这会儿吊着她,她也就没再追着问。总之都被他捏了把柄栽他手里了,只要要求不过分,她都会尽力去满足。
她把作业本合起来,夹到书堆中间,埋头又看起自己的书。
季琛在旁边坐了一会,又瞥过目光来看她。
看着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开学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就上一周,这孙子每天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来上学。大约是脸上抹了雪花膏,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到了学校,埋头就是看书做题。
他居然不知道,这孙子这么爱看书爱学习?
季琛在心里自顾想这些事,到中午的时候又发现,孟梨和上一周一样,吃完饭没回教室。
吃饭的时候抢着去,吃完人就直接消失了。
看着身边空下来的空位,旧木课桌上有连七八糟的划痕,还被人刻了个“早”字在上头,季琛自然又忍不住揣测——这丫近来神神秘秘性情大变,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管是对孟梨产生的好奇心,还是对她产生的诡异不纯洁心思,都让季琛觉得很烦躁。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只怕安心不了了。
在课桌边坐了一会,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敲着。
敲了一会,他突然起身,转身出教室后门,下楼找人去了。
为了弄清楚孟梨每天中午午休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出教室在学校里找了一圈。
没有在学校里看到孟梨,便又出学校到附近找了找。
学校附近也就那么一栋居民楼,视线容易被吸引,季琛自然也就找到了居民楼那里。
到了附近站着左右张望,不见一个人影,突然又觉得自己像在发神经。
在栽满梧桐的小道上站了一会,季琛抬头往居民楼上看了看。
看两眼仍不见有一个人,便打算转身走了。
结果还没转过身来,视线余光中冒出来一个人,正从居民楼的大门里出来。
他停住动作定睛一看——就是他要找的孟梨!
为了不被孟梨发现,季琛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躲一会伸出头去,往孟梨看过去。
看着孟梨出居民楼后又往别的地方去,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孙子的家在芝麻胡同,他跑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约了什么人,每天中午都来这里约会,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等了一会,没再看到有人从居民楼里出来。
再看向孟梨,她已经走远了。
为了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季琛远远跟在孟梨后头,跟着她又到了一个小公园。
看着孟梨进了小公园,他在外头稍微等了一会。
等了大约两分钟,季琛才往公园里去。
进小公园找了一圈,没发现孟梨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见她坐在长椅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