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时后方的警车乱成一团,陈落猛打方向盘侧着拐弯冲下路基,凭借优秀的车技平稳落地,撞破路基下的木制围栏,朝路牌而去。
离路牌越来越近,陈落说:“准备——”他轻点刹车,轿车一顿一顿地降速停下,摁下车门解锁键,“咔嗒”一声,四扇车门解锁。
“快,符纸撑不住了。”天狗率先蹿下轿车,陈落把背包塞进陈初怀里,“你先走,我垫后。”
陈初背一个包抱一个包推门下车,追上天狗的步伐。
陈落回头眺望远处马路金点消散的巨型符纸,关上车门,转身向着陈初跑去。
天狗闷头向前跑:“快点,别担心陈落,他是人类。”
陈初依然不放心,他回头,只听远处一声枪响——
“快跑!”陈落眼瞳紧缩成针尖,时间仿佛倍速放慢,一颗子弹旋转着嵌入陈初肩后,沉闷的声响,仿若一记鼓槌砸进陈落心底。他看见鲜血涌出,像清水中骤然扩散开的颜料彩弹,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仿若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鱼鹰。
他感到恶心。
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把他的脑袋洗成空白。
紧接着,后方的力量将陈落推倒在地,是警察。
“停下挣扎,你被捕了!”
“你被捕了!”
陈落惊讶地瞪视扑倒他的警察,面前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荒谬极了,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什么是末世。
末世是道德和法律的倾倒,是不可理喻,是破碎的疯狂。
“快跑!”天狗用尽全力拽住陈初一头扎进阵法,“只要你活着,陈落就放心了。”
陈初肩膀上满是鲜血,他穿了一件暗蓝色的棉质薄衬衫,红色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将暗蓝色染成黑色。他眼眶通红,抱着背包的手微微颤抖,他讲不出话,硬生生刹住步伐,驻足看向陈落的位置。
与此同时,一个追捕他们的警察踏入阵法圈,大雾蔓延开来,阵法启动了。
阵外的六指婆婆看向乌齐里克他乌山:“有些不对劲……”
瞬息之间,白雾笼罩整座山,隐隐约约龙吟虎啸,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忽而,大雾凝聚出一条白龙,龙身粗壮,长约千丈,它围着山盘绕一圈,昂首向上,带着整座山缓缓消失。
“白龙守山阵。”宗光禅师说,“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仙阵……”
“闫队,我们抓住陈落了。”对讲机响起。
闫亮勇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应:“哦,哦,好,另一个人呢?”
“他肩膀中枪,尹忠茂追进去了。”
闫亮勇沉声问:“尹忠茂呢?”
“不知道,他和山一起消失了。”对讲机里的声音充满不确定和惶恐。
闫亮勇看向六指婆婆:“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队员还在里面。”
“阵法都有特定的触发条件,这个阵的条件可能是两人一妖,你的队员占了陈落的位置。”六指婆婆说。
“白龙守山阵一旦发动不可逆转,是顶级的双向防御仙阵,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时间长短由阵脚的灵物决定。”宗光禅师说,“他和祸斗困在同一个阵法,估计活不了多久。”
闫亮勇表情微变:“你的意思是,他死定了?”
“那可是祸斗,不详的象征,你觉得它会留一个人类的性命吗?”宗光禅师说,“况且我们抓住了它的主人并且开枪打中了它。”
“我们得救他!”闫亮勇抬高声音,“他一周前刚刚结婚,你让我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老婆?”
“……我们没有办法。”六指婆婆软下语气,“别说我,就是我们主席来,也破不了这个阵。”
“我们不知道阵法的期限,就算知道了,我们也没办法保证他活着。”宗光禅师说,他眺望远处一望无垠的雪原,那儿本来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他和祸斗关在一起,相当于和一头老虎困在一个封闭的笼子里,你能阻止老虎吃肉吗?”
“祸斗天性嗜杀。”六指婆婆说,“这也是我让你们开枪的原因。”
“然而我们没有杀死它,我们激怒了它!”闫亮勇说,他拿起无线电,“带陈落过来。”他看向六指婆婆和宗光禅师,眼神坚定,“我要救我的队员,不管用什么办法。”
六指婆婆叹气,和宗光禅师对视一眼,说:“我去打个电话。”她推开车门下车,掏出手机拨通号码,“盛主席,您好,我是秦思晴。”
第31章自燃
白龙粗壮的身躯渐渐消失,陈落伏在地上,放松肌肉,束手就擒。他本就是一名普通市民,善良热心,为人正派。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为陈初能做到这一步,不顾人类的未来保护一只妖的性命。
他不信奉集体主义,自愿奉献值得赞美,强行拖别人下水就不太厚道了。
扑倒他的警察摁住陈落的手腕,拷住他,抓着肩膀让他站起来,无线电响起一句:“带陈落过来。”
陈落问:“我犯了什么罪?”
警察不说话,握住陈落的手臂带他来到警车旁,拉开门:“闫队,陈落来了。”
“陈先生。”闫亮勇语气还算客气,原因有二,一是抓捕陈落的罪名不清不楚,二是他们开枪打中了陈落的同伴,“你知道那座消失的山是怎么回事吗?”
陈落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我的队员在里面。”闫亮勇说。
“我只是一个超市老板。”陈落说,“如果不是你们,这时候我应该在家里看电视。”
闫亮勇语塞,他退而求其次:“你的同伴怎么办?”
“我不知道。”陈落说,“谁让你们开枪的?”
“我。”打完电话的秦思晴走过来,“陈落,你最好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陈落瞥她一眼,冷淡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乌齐里克他乌山。
阵法边缘变成一道雾蒙蒙的白墙,陈初抱着背包呆呆地看着雾墙。
“祸斗,别看了。”天狗说,“你出不去的。”
血液如泉水,浸透陈初的衣服。他仿若无知无觉,抬起手狠狠敲了几下的雾墙,雾气涌动,气墙没有丝毫变化。
天狗走过来抓住陈初的胳膊:“我给你包扎一下。”
陈初看向踏进阵法坐在石头上的陌生警察,呲起牙齿,像一头野兽,散发出无穷的恶意。
嗜杀是祸斗的天性,警察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抬起头看向陈初,胳膊上汗毛竖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天狗见多了祸斗准备杀戮的模样,上万年的时间中,这才是祸斗的正常状态,凶恶阴险,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他看向那个警察,眼神冷淡,仿若他是一件无关痛痒的死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与人的隔阂是天堑,以前陈落牵着陈初跨越过去,现在陈初自己站在悬崖一侧,冷风呼啸,他的本性觉醒了。
天狗预想祸斗的行为,可怜的小警察必定沦为祸斗爪下的尸体。
陈初只是盯着警察看了半晌,将怀里的背包扔给天狗,挪动步子找个石头坐下:“接下来怎么办?”
天狗掏出向钧的钱包,抽出一张地图:“营地在半山腰,我们沿着小路上去。”他关切地对陈初说,“你得睡一觉。”
“不。”陈初站起来,血液顺着袖口滴在石头上,“走吧。”
两人朝山上走去,警察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陈初回头,不耐烦地说:“跟上。”
宗光禅师留下陪闫亮勇守在山外研究破阵之法,六指婆婆和一队警察负责押送陈落去塔克拉玛干沙漠下的实验基地。
“他们逃不了多久。”六指婆婆说。
陈落坐在商务车后排座位闭目养神,他不想说话,脑海中一遍遍回放陈初中枪的瞬间。
画面放慢,一毫秒一毫秒播放,枪声、鲜血、子弹和陈初的侧脸,洁白的雪地中绽开的血滴,像一株盛放的腊梅,刺痛了陈落的双眼。
陈初有可能会死。
山里没有医疗救助,天狗和警察都不懂如何开刀取出子弹,就算包里有刀子,没有消毒的酒精,他有可能得破伤风。
陈落焦躁地攥紧拳头,扽了一下手铐,发出“哗啦”一声。
六指婆婆回头看他:“你是人类的罪人。”
陈落嗤笑着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六指婆婆恨他,直白的恨意透出她浑浊的眼珠。陈落不是瞎子,每每与六指婆婆对视,他都能感觉到强烈的负面情绪,像细密的针扎进他的大脑。
秦思晴转过头,留给陈落一个后脑勺。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运输车辆到达实验基地门口,陈落被左右两边的警察簇拥着下车,门口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眉头紧皱的男人。
“罗主任。”六指婆婆说。
罗胜华走到陈落身旁,对警察说:“把他的手铐解开。”
警察依言打开手铐,陈落活动活动手腕,罗胜华说:“抱歉,陈先生,让你受这么大委屈。”
“你哪位?”陈落的语气非常不客气,他心烦得很,在他眼里罗胜华和六指婆婆是一伙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罗胜华,科协主任。”罗胜华说,他做了一个手势,“里面请。”
陈落迈步踏进实验基地的大门,基地内部装修简陋,仅仅铺上地砖刷了白墙。大厅中间砌了个水池,一匹虎斑花纹的马杵在水池旁饮水,水池上方一条长翅膀的大鱼飞来飞去,池边一条小灰狗把马尾巴当玩具扑来扑去。
还挺热闹,陈落心想。
“那是鹿蜀、蠃鱼和半狼人。”罗胜华说。
陈落环顾四周的装饰,他想起照片里的场景,说:“你们是不是在那儿,”他指向一个宽大玻璃的实验室,“杀死过一个人,那个人皮肤苍白,有尖尖的獠牙。”
“吸血鬼。”罗胜华说,“是的,我们想要抽一管血,他不愿意。”
“他可以不愿意。”陈落说,“他有不同意的权利。”
罗胜华点头:“是。”
陈落眼中的坚冰稍稍融化了些,六指婆婆开口:“你去审讯室等候。”她推开一扇门,侧身让陈落进去,用力关门,“嘭”的一声。
陈落坐在椅子里,手臂叠放在桌子上,下巴埋进手肘,闭上眼睛。
门外,罗胜华和秦思晴吵翻了天。
“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罗胜华质问。
“有人设下阵法保护祸斗,阵法总有期限,只要我们扣住陈落,祸斗会过来找他的。”秦思晴说。
“你入魔了吧!”罗胜华大声说,“你怎么能把你孙子的事情恨到陈落身上!”
秦思晴眼神微黯,继而坚定:“我恨所有挡在拯救人类路上的人。”
乌齐里克他乌山,营地。
“困。”陈初说,他就地坐下,靠着一块石头眯起眼睛。
他不能睡,睡着就会忘记陈落,忘记这一切。
“睡觉吧,祸斗。”天狗说,“时间会治愈一切。”
“不。”陈初晃晃脑袋,努力清醒,“包里有刀,拿给我。”
天狗拗不过他,打开背包找出小刀,递给陈初。
陈初张开嘴,一道火焰燎过刀口,滋啦滋啦的响,他将小刀塞进天狗手里:“子弹,帮我掏出来。”
天狗张大嘴巴:“你睡一觉别说子弹,就是被打个对穿都能活,何必遭这个罪。”
“你懂什么。”陈初催促他,“赶紧的。”
天狗老实闭嘴,攥紧匕首,一刀下去。
刀刃划过皮肤向下,刀尖破开皮肉,陈初咬紧牙关,额角绷出青筋,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天狗在他肩头掏出一个血洞,抽出刀,手指伸进去摸索子弹。
失血过多导致陈初眼前发黑,他咽下痛苦的嘶吼,一个劲儿地颤抖,眼前一阵一阵黑白交错的图案,他看到陈落开车的侧脸,路灯给陈落的轮廓套了一层温暖的壳。
“找到了。”天狗的指尖抵住弹壳,一点一点往外扒,血洞仿若泉眼,一股//一股往外喷吐鲜血。
警察看不下去,走过来弯腰拾起背包里的毛巾,摁住陈初肩膀上的伤口,说:“动作快点。”
天狗诧异地瞥了警察一眼,指尖用力,勾出一颗金属弹头:“好了。”
警察顺势摁紧毛巾,堵住陈初肩上的血洞。
陈初神志不清,他感到温暖,十分温暖,仿若胸膛中有一团跳动的火,火焰将热烫的温度传递四肢百骸,他眼睛大睁,瞳孔涣散。
“他要晕过去了。”警察说。
天狗握住祸斗的手,陈初的手热腾腾的,温度仍在上升,天狗一个骨碌站起来:“快跑。”
“什么?”警察迷惑地看向天狗。
天狗拽住警察撒腿就跑:“他有一套独特的修复方法,自燃。”
自燃?警察一头雾水,和天狗一道奔跑,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随后一片热浪将两个人推向半空。
以陈初为中心半径十米寸草不生,火焰凭空燃烧,中间隐隐约约显露一条大型犬的影子。
天狗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很少用这个技能,通常受伤后就回去睡觉了。”
gu903();警察不明所以,坐在地上看远处半空中的火团:“他要烧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