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再次变换,螃蟹小人外出捕食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以前认识的精致人偶——他身上的碎片已经被歪七扭八地粘回去了。螃蟹小人看他周围没有其他人,本想走上前去和他说话,但却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蟹钳,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越走越远。
“咚!”地一声巨响,我胳膊搭着的桌子忽然被翻了个底朝天,我扭头一看——相无征腮帮子紧紧咬着,双目充血,眼看就要暴走。他举起手猛力一挥,手中的牛排刀稳稳插在台上螃蟹小人儿的胸口,将之钉在了背景板上。
螃蟹小人四肢放松,失去了行动力,就在这一刻,台上的剧本忽然变了。
螃蟹小人的尸骸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纸做的小龙。
我情不自禁骂了一句脏话——说我是纸糊的吗?
相比之前,这头纸龙的经历看起来就要好太多了,只是它因为是纸做的,所以区区一道浪打过来就变得湿哒哒软绵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这头纸龙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挫败和滑铁卢,还时不时就躲在其他人的背后,畏畏缩缩的,看着十分没出息。不但如此,纸龙还由于冒失闯了很多祸,眼看着很多人在他面前受伤、死亡,却什么都不做,亦或是什么都做不了。
“咳咳,”我情不自禁清了清嗓子,“请问这是在试图挖掘我们心中阴暗的部分吗?然而这种程度根本羞辱不了真正的废柴,我的心中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闻言,台上的演员全部静止,而后滋滋冒烟,化作一滩滩黑水不见了。
“别理他们,相无征,我们继续找吧。”我回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几乎没有了眼白,还在隐隐冒着黑烟。
这个样子,似乎有些熟悉……
几乎是当下,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体要魔化了!
精神体……魔化……那就说明这里就是灵域,一个巨大的灵域!
“相无征!”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却被烫得瑟缩了一下。咬着牙,我还是抓紧了他,而我的胳膊上也隐隐浮现出龙魂的脉络。
是灵域我才不怕,我心想,纸龙也是龙!
我学着此前将龙力灌注进金蛟剪的方式,试图渡给相无征一些力量。他毕竟也是继承了珍珠,不对,是继承了龙力的小孩,龙魂没有太大障碍地接受了他的存在——丝丝金光从他手腕处沿着静脉血管爬升至心脏出——有了龙魂护心,相无征身上隐隐发散的黑气逐渐散去,眼中恢复清明。
他花了几秒钟认清现在的形势,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少碰我。”
好好的螃蟹小孩,为什么长了一张嘴。
我说:“那你别再暴走了。”
“不会了。”他说,又抬眼看了看,神色有些复杂地说:“比上次更大、也更清晰了,龙。”
我抬起下巴和微微垂目的龙头对视,说:“你态度好点,我叫我老大罩着你。”
相无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强硬地甩开我。顿了顿,他又说:“如果这里是灵域的话,那么灵域的主人在哪?”
“这艘船也太大了,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我说,忽然觉得不对,好奇道:“等下,你为什么不问灵域的主人是谁?”
他说:“因为,如果这艘游轮全部是一个人的灵域的话,是谁,我大概也能猜到了。”
第101章丰饶之海的浪潮(9-7)
“第二站,船长室。”
相无征对身后舞台上的一切没有一丝留恋,大踏步地掠过小山般的食物,走出了这间“恒星餐厅”。
我随他回到甲板上——整艘船依旧在海上无依无靠地漂浮着,没有鸟叫、没有浪声,世界静悄悄。但自从知道这里是个灵域后,这一切便也没有那么诡异——毕竟大海的彼岸也只是一些没有加载出来的精神空地罢了。
“我知道为什么咱俩被安排在一块儿了,”我说,“其中一个原因大概因为我们都是术体,无法在灵域里彼此配合。或者说,对方根据咱们过往的经验来看,他认为我们也不太可能会配合。”
相无征点点头,我又说:“可没想到,我人见人爱……”
“过了。”相无征冷冷打断我。
我果断收声:“哦。”
他在甲板上缓缓踱步:“你说这是个灵域对吧,这里看不见楚河汉界,难以分辨你方我方。但是,要找出灵域的主人也不是毫无头绪。”
楚河汉界?我听到这个比喻之后,下意识明白他在说什么。可略一细想,才反应过来唯一可能有“楚河汉界”的灵域,不就是边尧那个性冷淡棋盘格世界吗。
想到这里,我心情顿时有点微妙。
“像这么复杂的灵域,一定有一个核心,是这个灵域第一次生成的时候就存在的区域,你可以把他当做一个破阵的阵眼。”他接着说,“按照一艘船而言,战略意义最重要的位置……要么是提供前进动力的燃油房,可是这艘船并没有在前行,而且燃油费也不符合那人装……浮夸的性格。”
装x,你刚才是想说装x对吧。
“这样一想,可能性最大的应该就是船长所在的主控室了吧。理论上,那里会有雷达装置、通讯系统和瞭望台,而灵域的主人也就是所谓的‘船长’。”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相无征略带怒意的声音在我脸前响起。
“你站太近了大哥。”我脖子朝后仰了仰。
他愣了一下,恼火道:“是你不专心听人说话,撞到我身上来了!”
“我在听在听,就好像之前我们进过一个灵域,有一大堆花里胡哨的显示屏和广告牌满天乱飞,然后灵域主人就躲在一个监控室一样的地方里。”
“知道就好。”相无征指着头顶,“就在那里。”
我退了两步,随他的指示抬头望去,看见三四楼左右的高度,凸出来一个圆弧形的玻璃罩舱。不知是故意的设计还是阳光的反射,舱内的景象一星半点儿也看不见。
“可以从这里直接上去。”我指着从甲板右侧延伸上去的一条露天旋转楼梯。
相无征毫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他抬起一脚踹开房门——船长室内部结构一目了然,空无一人。
“打脸来得真快呢,亏你还煞有介事地分析了那么大一圈。”我走上前去盯着仪器板瞧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的设备都是不能使用的道具,按键不能触发任何反应,屏幕上的雷达数据也毫无意义。
“你能看懂?”相无征好奇地问。
“嗯,”我说,“我爸妈经常到处旅游考察来着,小时候我就跟着他们满哪儿跑,卫星坐标和雷达数据能看懂个大概,这些都是假的。长大之后,他们觉得一直带着我不合适,我一直换环境交不到朋友,学习环境也不稳定,所以我从初二开始,大部分时间就一个人住了。”
“初二太小了吧。”
“还行吧。”
我俩都没什么感想地结束了这段对话,相无征不太开心地拨弄着主控板上的遥感。我转了转方向盘——纹丝不动,嘲笑道:“呵呵,看来再精致的灵域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嘛,这个船长室看起来很劣质呢。”
我支棱着脖子观察了片刻,然而我这劣质的激将法并没能刺激道灵域的主人,周遭没有任何反应。
“或者是,他是刻意不让我们得到这艘船的主控权?”相无征随口道。
“不对,”我说,“你自己说的,这艘船设计来就是没有要谁开走的。所以动力室也好、船长室也好,都只是一个摆设。”
“啊,”相无征扬了扬单边眉毛,“那么只剩一个地方没有找了。”
我稀奇地看着相无征走进观光电梯里,问:“咦?你怎么现在又坐电梯了。”
“你傻么,如果我们现在真是在某个人的灵域里,那么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全都暴露在这个人的意识之下,根本无处躲藏。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电梯还是楼梯,都没有区别了。”他说,“20楼,你要想爬楼请自便。”
“我看你就是不想爬楼吧。”我嘟嘟囔囔地站进电梯里。
“不过边尧运气真是好啊,”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能力了呢,毕竟问过的所有人全都说没救,结果最后居然遇到了传说中的真龙。”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相无征微微扬着下巴,神色淡淡地看着落地玻璃罩外不断下降的景色。我心想,“问过的所有人”,是指他之前也为了寻找帮助边尧恢复能力的事找过很多方法吗?
常理之下都会觉得,如果能有任何使得边尧恢复能力的方法,凭借月哥和边尧老爸的本事,肯定比他更早更快知道——精致的人群再怎么说也比螃蟹小人更有资源。饶是如此,他仍然去做了一些可谓是徒劳的努力,最后……
我忽然想到刚才短剧中的一个片段——螃蟹小人儿拿着自己的珍珠去敲开了食人鱼的门,难不成,相无征最初加入Lunatic的时候并非不知道对方是谁,而恰好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谁?
我心下瞬间转过很多念头,嘴上说:“啊,其实他遇到我的时候并不知道龙魂的事,我俩结契就是一场乌龙。不,其实最初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有龙魂的事。要说是什么时候……就是上次你暴打我的时候。”
相无征轻轻地瞥了我一眼:“我和你无冤无仇,又不是冲着你来的,谁让你们要干涉组织的资源,还数次动到网站VIP区用户头上。我要真想揍你,你会毫发无伤地回去?”
我想了想——似乎那次战斗之后的确没有什么后遗症,反应了一下又觉得不对:“胡说八道,当时要不是师兄……就是那个火鸟来了,指不定你们怎么收拾我们呢。”
相无征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都说了是上头的决定,你跟我说干什么,我对事不对人。”
我不屑地“啧”了一声,又意识到我们是在别人灵域里,相无征也也不可能多说什么,只得满肚子狐疑地也朝窗外随意望去。不料这一眼出去,却看见了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一幕。
观光电梯升起到足够的高度后,不但把整艘船的全貌饱览眼底,还能看见更宽广的海面。而此时此刻,一个巨大的、比这几十吨游艇还要更大的黑影,自船体下方缓缓移动而过。
我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小声问:“你看见了吗?”
“嗯。”相无征也轻声答道。
“那那那是啥,”我说,“伟大的旧日之主克苏鲁吗。“
我声音都哆嗦了:“完了我念出了邪神的名字,我要进行san值鉴定了。”
相无征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他异常沉默地顺着走廊朝前走,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景象的影响,他脚步放慢也放轻了一些。我问:“这一侧就是你住的房间吗?”
“我房间,”他指了指一扇门,又指着走廊尽头拐角处的房间:“景先生的房间。”
景宵的房间和月哥他们规格应当完全一致,正好处于20层顶楼两翼的最两头。我问:“你觉得,景先生的精神体就在他自己的房间?”
“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呢?”相无征说,“如果真是,那也算是可笑了。饶了这么大一圈,结果我出发地方的隔壁就是阵眼。”
“我的意思是,灵域的主人真的就是景先生么,你确定?”
“不确定,我从来没有进过他的灵域,我们没有合作过。不,应该说以他的级别,我根本够不上和他所谓合不合作。”相无征说,“但是这种规模和复杂程度的灵域,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人可以做到。”
“我记得,之前月哥也说过,他是操控灵域的专家来着。”月哥那壮阔深邃的雪山森林灵域我依旧记忆犹新,让月哥都说出这样的评价,能够轻松控制着超过2000房间的船体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我第一次见景宵的时候,他就曾说过他对这艘船非常非常熟悉——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是这么个熟悉法。
换言之,如果他是海洋游轮系列的大股东之一,若说我们所乘坐的海洋性称号就是比对他灵域建造的,也不是不无可能。
“景先生……应该是某种海洋生物吧?你不是鸟吗,你不吃鱼吗,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相无征转过脸来,拧着眉毛瞪我:“我多大一只鸟,我是鲲鹏吗?我能吃下一条鲸鱼?”
“鲸……鲸鱼!?”我惊呆了,“什,什么鲸?”
相无征脸抽搐了一下:“你的重点……?”他叹了口气,说,“长须鲸。”
“好大!”我叫唤道,“不过你不是和他一伙的吗,都是同个组织的人,他为什么要整你。”
“我怎么知道,虽说是同个组织,但Lunatic那么大,里面分管的事情各不相同,各系派别的理念和方向也不同。我和景先生之前根本没有太多交集。他是大股东,根本不怎么参与网站这边的事,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的全部就是围绕着那个小破网站在打转吧。”
还知道你们有各种不人道的药物试验,我心想。不过原来Lunatic内部也有理念的分歧吗?
嘴上尊称着“景先生”,相无征动作却毫不含糊,又是一脚飞踹踢开了门——我俩熟练地进去分头搜找了一圈,依旧什么人都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坐,问:“又猜错了呢,那么下一站是哪里?”
“没有下一站了。”
“嘎?”我抬头看他。
“妈的,烦死了,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他似乎从看完短剧后就满肚子火,一脚上前蹬翻了茶几,“这次景先生出来非要带上我就觉得奇怪,妈的,到底在搞什么。”
“我觉得必须要考虑最后一个可能了……”我说,“也许灵域的主人并不在船上,而是在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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