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尧纳闷地反问我:“你的祖先不是猿猴吗?”
“哈?你这叫什么话,”我摆出恶狠狠的表情,“谁祖先不是猿猴,爱因斯坦的祖先不是山顶洞人吗?说的好像你祖先是独角兽似的……”
我说着说着,气势忽然没了,边尧也不吭声,沉静地望着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等等,难不成,你真的不是……人类吗?”
说罢后,我便闭紧嘴巴一脸怀疑地瞪着他,只余金蛟剪的造型和名字在我脑中盘旋。
边尧闻言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一瞬间,他镜片后面琥珀色的眼珠变成了浅黄色,而瞳仁也缩成了猫一般的细细一条线。
这变化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蛇目消失,他的眼睛又恢复成了人类的样子。食堂里依旧闹闹哄哄,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看到这一切。
我呆了。
边尧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盖过了他下垂的睫毛,他神色如常地继续捞面条。吃了两口后,他用非常淡然的声音说:“所以你以后要是再敢烦我,我就把你一口吞掉。”
作者有话说:
邹初阳:我就是个萌新。
第8章夏末蝉亡的棋局(1-8)
我大致呆了有足足五分钟,边尧的面条终于吃完,正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看着他的样子,我的脑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一条卡通蛇用尾巴缠着一块卫生纸擦嘴巴,它肚子鼓着,旁边掉落着一只人类的球鞋。
我的球鞋。
我环顾左右——蓝白相间的食堂桌椅,地板泛着一层油光,学生们聊天的聊天,刷手机的刷手机,保洁阿姨穿梭在座位之间。这是最为普通的光景,但他们之中也有像边尧一样不是“猴子”的人吗?
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黑衣人”系列电影里,周围都是披着人类外皮的外星人。
另一幅场景又挤走擦嘴巴的蛇——边尧回到家后,从刘海下摸出一个拉链头一路下拉。一条蛇从里面钻出来,嘴巴衔着“边尧”的皮,打开衣柜将之挂好。
我甩了甩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问:“那你以前有和别人结下成过灵契么?”
边尧没料到我又回归到“问题十连”模式,但面对这个问题他先是沉默了一下,才含混地说:“没有,我体质有点特殊,很难找到匹配的对象。具体的告诉你也不懂,总之,我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战斗的。”
这回答倒是叫我有些吃惊:“这么说来……你其实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化形成武器是什么样了?啊!那我是你第一个对象咯?”
我说第二句话的声音大概有点大,周围几桌纷纷侧目看过来,边尧一脸想死的表情,他手撑着额头,懊悔道:“我就不该在公共场合跟你出现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听好了,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个。我们之间结下灵契本只是一个误会,不,这根本就是一个诡异的错误!所以我需要你要配合我,解除契约。”
“诶?”我闻言立刻拖长音吭叽道:“不要嘛……”
边尧打断我,说:“你本来就是局外人,完全没有接触过灵域,其中有很多规则和禁忌你都不了解。要知道,从没受过训练的人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贸然进入灵域,是很危险的——你刚才昏迷了几十个小时你忘了?下次要是运气不好死在里面了,我可不想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来把植物人接走。”
“你不就可以指导我吗?”我不满道,“话说起来,我昏迷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溜到我屋子里来过啊,然后还给我治过肩膀?”
边尧露出受到冒犯的嫌弃表情:“你自恋啊?谁会偷溜到你屋里?”
看他死不承认的嘴脸,我心想算了,这个人就是傲娇。嘴上还在挣扎:“为了世界和平,我愿意牺牲自己一点小小的自由……”
边尧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不行!”
看他这个态度不是开玩笑的,我不禁有些失落:“啊?为什么嘛……反正你也本来也没有组队的不是吗?”
边尧不情愿地看了看我,还是说了实话:“因为作为术体的你,如果自身精神体力量足够强大,是可以驾驭多种武器的。但是,作为武器的我就只能匹配一个术体。而在契约生效的时候,我将被灵域判定为‘半个团队’,这样就不能再作为个体进入战斗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戳了戳我:“而我,即使不结下灵契,也更不想被你这个萌新挥来戳去的。”
于是在边尧的催促下,我们很快又再次进入到了棋盘结界里。
这一次灵域里没有敌人,整个空间都散发着柔和的蓝白光,我也终于有闲心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世界。大理石纹路的黑白砖交错铺设在脚下,砖缝间渗着细微的光,踩踏起来相当有实感。棋盘面积很大,边缘之外的空间笼罩在雾气之中,隐约能看见群山和城市的剪影,不知道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还是一个象征意义的贴图。
就在此时,我的余光又扫到一些奇怪的影子,定睛一看,一个半透明的骑士正在三步之遥的棋格里擦拭着他的铁剑。骑士浑身铠胄,身材高大,又站在棋台上,足足有两米高。他金属头盔上只有细细一条缝隙,完全瞧不见脸,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朝我的方向移动了些许。
我正新奇着的时候,他的旁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女王棋。她美丽优雅极了,懒散地靠坐在华丽的扶手椅里,本正旁若无人地梳理着头发,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便高傲地自上而下看了我一眼。
“咳咳。”边尧咳了两声,两枚棋子纷纷抬头看向他,随即化所一团烟雾消失了。
我看着烟雾留下的残影,忽然回想起了上次高帆的模样——他刚进入灵域的时候还和本世界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然后他的影子先一步化为了怪物的形状,随即自己才也跟着变成了触手怪。这样想着,我低头看了着自己的影子,不论怎么瞧都还是无趣的人形。
我又去打量边尧的脚边,赫然发现他脚边的阴影果然不是人形,而是一条巨大的蜿蜒蛇体!虽然只是影子,却也能看出那蛇体盘了好几圈,只露出一个三角形的头部和一小段抖动的尾巴尖。
太神奇了,我情不自禁抬起胳膊伸手过去——当我人手的阴影快要触碰到蛇头时,蛇口忽然大张,朝我一口咬下。
“啊啊啊!”虽然只是倒影被咬,但我还是吓得大叫,下意识迅速将收回手捂在怀里。我猛地抬起头,看见边尧得意地朝我吐了吐舌头——一条尖端分岔的信子。
“你不要随便吓人好不好!”我控诉着。
边尧根本懒得理我,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勾了一下,一条银白的光线便搭在了他的指尖。光的那头是他的胸口,这头连着我们的胸口。
我瞬间忘记被吓到的愤怒,好奇地问:“这红线就是灵契吗?”
边尧看起来要吐血:“什么红线,求你不要在这里面说骚话好吗?言灵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懂不懂,所有言语都自成灵性,一旦说出口就会带上实质性的力量。在灵域里,名字也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随便乱叫的!”
“哦哦,我记得,”我说,“你叫高帆的名字,他答应了之后,就好像相当于应战了一样。”
然后我俩又同时想到——在那之后我叫了边尧的名字,伸手一拉,就把他变成了金蛟剪。
看他严肃的样子,我故意逗他:“好啦好啦,所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斩断姻缘?”
边尧闻言已经开始翻白眼口吐白沫了。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肚子都要笑到抽筋,说,“缘分的天空下你和我。”
边尧完全放弃抢救了,虚弱地交待道:“跟着我做,你双手合掌把灵契握住,就是这根线。拇指交错,让白线这样穿过你的掌心。”
我学着他的样子照做了,那银白的光并无实体,但触碰着却散发出微微的热量,在我手心游动。
边尧说:“跟着我念,念你自己的名字啊。”
我点头道:“知道,就跟入党宣誓一样嘛。”
“我边尧。”
“我邹初阳。”
“以术为体,以体驱魂,以言为灵,已灵结契。”
“以术为体,以体驱魂,以言为灵,已灵结契。”
“愿为解除魂结,斩断锁链,终止灵契。”
听完后,我的脸上已经要绷不住了——前面几句也就算了,后面几句不是宝岛某网红布教大妈的名言吗?
“断开魂结,断开锁链,断开一切的牵连!”这几句魔音洗脑的remix我都听过不止一个版本。
看着我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边尧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就差没在额头上写“不要说骚话”这几个字,地上的蛇影也不安地扭来扭去。
我用尽毕生自制力重复道:“愿为解除魂结,斩断锁链,终止灵契。”
“即刻生效。”
“即刻生效。”
念完这短短的几句话之后,我闭上眼感觉了一会儿——呃,什么感觉也没有。我睁开眼低头看着那根银白色的线,依旧熠熠发着光。
我纳闷道:“完事儿了吗?怎么没变化啊,这红线不是还在吗?”
边尧看起来比我更懵,他一出口险些破音:“怎么回事!?”
他半张着嘴,眨巴着眼睛拉起灵契看来看去——白光的两端依旧稳稳地挂在我们两人身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我先是陪着边尧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念了无数遍,又等着他重新查询接触灵契的仪式流程,还看着他宛如重启电脑一般把灵域关闭又重新展开。但无论如何尝试,结果仍是一样。
最终,边尧颓然地坐在棋盘上,他脚边的蛇影也直挺挺地躺着,透露出“生无可恋”几个大字,他的头顶有两个半透明的弓箭手好奇地低头瞧他。
他的身影实在太过沮丧,我都看不下去了,不禁开口道:“喂,真的有这么糟糕吗?你瞪我干什么,我也很无辜啊,我就是个萌新。”
“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解绑的!”边尧恶狠狠地说,“在此之前,我的委托费用是绝对不会分给你的!”
---夏末蝉亡的棋局(完)---
第9章没有月亮的夜晚(2-0)
周六……哦不,现在已经是周日凌晨了。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家走,白日里占满街面的小摊贩统统撤掉之后,整个城市都显得空空荡荡,看起来很不一样。
自从上次的乌龙事件后,我和边尧作为灵契队友被强行捆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此间,边尧不是没有独自进入过灵域,但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再正常唤起自己的能力,(我甚至从没见过边尧独自战斗的样子),只能作为我的武器发挥力量。
边尧说,在没有结成灵契的状态下,每个精神体都是可以自由在灵域里使用力量的,虽然发挥的效果可能有限,但是对于他平时选择接手的案件而言也已经足够了。然而自从被我强行捆绑之后,他再进入灵域后便被视为一个不完全体,好像双打队伍的队友没有全部就位,比赛就无法开始一样。
基于以上的原因,我的课余时间除开社团训练之外,基本都在和边尧一起跑委托。
这样生活的第一周我真的非常不适应,切身处地感受了一下边尧诡异的作息,我大概了解了他上课时间都在睡觉的核心原因。第二周开始,我便明显开始吃不消,一夜回到了还在长身体且永远睡不够的中学时代。甚至有一次,我在和翟师兄的例行会面过程中直接昏睡了过去——醒来后预约时间早已经过完,而我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睡得口水横流。
吃过翟师兄一顿外卖之后,我开始为自己的劳务环境主动寻求提升空间,并以罢工作为威胁。边尧没办法,只能把我俩的课时安排以及晚上正常的休息时间纳入计划。
只不过上周接手的委托着实有些复杂,彻底处理完毕的此刻也已经是凌晨了,但接下来的一天好歹是休息日,我双目含泪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啦!
一整天都没有边尧突击要求出门办事的骚扰,我度过了一个难得清闲的周日。室友和他女朋友已经搬出去,整个公寓只有我一个人,就算全裸走动也没有任何问题。
人类真是奇怪啊,只要家里没人,第一个进入脑海的诉求就是:我决定不穿衣服在客厅里行走。
第二个念头是——碗就先堆在洗手池里不马上洗掉也没关系吧。
这种悠闲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周一上午的大课——边尧没来。
睡过了吗?我心想,回忆周六深夜和他分别的时候,这家伙走起路来已经东倒西歪,完全累惨了。
细想一下,边尧好像利用了不少私人的时间完成委托前期所需要的调查工作,只有在可能需要进入灵域战斗时才叫上了我,还需要配合我的社团活动以及小组作业时间。我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压榨自己,他迅速而平淡地说:“因为钱。”
虽然我心中对这个答案将信将疑,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抱着一丝微弱的内疚,我给边尧发了好几条消息,却都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课间又抽空给边尧打了好几个电话,均是无人接听,我的心中不由得愈发不安。
是不是突然被卷入了什么事件了?还是因为委托人的请求被报复了?
难不成因为什么紧急的原因被忽然拉入了灵域里,但作为术体的自己又不在所以他无法反抗?或者说……正是因为我不在,所以边尧才无法进入灵域战斗,只能作为一个无能力的普通人在现实世界被围殴了?
化作担心晚归女儿的老妈子,我心神不宁地挨到了这一节下课,便立刻冲去办公室找边尧辅导员,拿到了他在校登记的校外居住地址。
“边尧?边尧你在哪?你死了没?”
在我突发的演技和不必要的细节举证之下,边尧公寓大楼的管理员终于相信了我是来“劝他重回家庭”的同父异母弟弟,同意借备用钥匙给我开了门。我嘴上一边叫他,一边观察着映入眼帘的这一间普通得出乎意料的房间。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一张写字桌和一把黑色塑料椅,旁边的书柜也之装填了不到四分之,全是专业书。我一边叫着“边尧”,一边推开隔间门——紧凑的卧室里靠墙摆着一个宜家立衣柜,双人床上的被子乱糟糟地堆着——没有边尧的影子。
“不在吗?”我瞧见床边凳子上搭着的衣服裤子,正是边尧周六穿的那一身。
这屋子构造实在太过简单,根本藏不下人,短短五分钟的时间我就已经来回转了三次。边尧不在家的话还能去哪呢?我一下有点不知何去何从,并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
边尧是哪里的人,家里还有其他蛇类吗,他们是胎生还是卵生,他所谓的“特殊体质”究竟是什么……我一概不知。就这样站在卧室中央发愁之时,我将手随意搭在椅背上,顺手一拎,却感觉裤子沉甸甸的。摸了摸边尧的裤兜,发现他的钱包和钥匙竟然都在。
gu903();“不会吧……”鸡皮疙瘩骤然爬满我的胳膊,“边尧?你在家吗?是不是下楼买吃的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