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TXT全集下载_40(2 / 2)

gu903();但,上天不遂他所愿,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仍是一声声地近了,她走近前来,缓缓掠走过他的身边。

掠身的那一刻,宇文泓的心跳为之停止,那一瞬间,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见掠身而过的萧观音,面无表情地微垂着眉眼,好像不知身边有他这个人,未曾抬眼分毫地直接掠走过去,走入更深浓的风雪夜色之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有数步之遥,才似突然梦醒过来,停滞的心,猛地一跳,大步追上前去。

“……观音!”

匆匆数步已追上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小心觑看着她的神色,因心中极度的慌乱惊恐,不自觉地扯扬起唇角,似在努力做寻常笑状也不自知,极力想要如常闲聊的语气中,再怎么保持平静,亦难自抑地隐有颤音,“……观……观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说话,仍是微垂着眉眼,一味地向前走,宇文泓追走在她身旁,难抑惊惶地颤声问道:“……你……你知道什么了?”

这一次,她开口说话了,声音轻寒,正似这漫天的飞雪,“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如是说着,她仍是垂首向前,而宇文泓的双足,立时像是被铁水铸浇住,陷在了这冰冷的雪泥地里,拔不动向前走,只能双眸欲裂地望着她再一次走远,一颗惊震将碎的心,直往下沉。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惊恐的心声,如耳边呼啸的凛风,在宇文泓耳畔一声声炸开,他望着她身影离他愈来愈远,抬起艰沉的双足,再次追上前去,紧握住她的手臂,急声道:“观音,你听我说,我……”

一个“我”字,彻底堵在了嗓子眼里,再发不出声来,宇文泓抓握住萧观音的手臂,令她无法继续向前、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才知一直沉默无言的她,原来早已双目通红、泪盈于睫。

漫天飞雪中,她望着他,眸光如寒雪凝成的寒刃,冰凉地落在他的面上,一双润湿通红的双目,全然地映看着他,映看着他这个陌生的心狠手辣的丈夫,等着他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能否给她一个解释。

……可……能为自己……辩解什么呢……大哥所说为真,新春那年的暮春,他当真是那般心狠手辣,只不过为了给雍王世子抹一名声污点,就能将自己的妻子,亲手推向万劫不复的陷阱……

……明明……明明在那之前,在新婚初夜开始,她就待他那样好,世人皆厌憎的满面红疹的丑陋容貌,落在她眼中,没有丝毫厌恶之意,她不厌其烦地用凉水为他擦脸,一次次抓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挠脸,只为他能早日病愈,减少痒痛……世人皆嘲笑他低智痴傻,行事蠢笨滑稽,有如呆儿,她对此,也没有丝毫看低嫌弃,一如不在乎他容貌如何,也不在乎他心智如何,总是温柔包容待他……明明那时的他,因婚事是母妃操控之故,对她提防极深,平日对她毫无耐性,常常冷落,她还是待她那样好,一颗真心,不求回报地待他好……

……可他这心狠手辣的丈夫,对此回报给她的,是什么呢……是那一壶助情之酒……是亲手为她铺了一条受人欺辱的不归之路……

一个“我”字,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喉咙之中,令他满口鲜血腥锈,沾涩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无话可说,无可辩解,他真的对她做下此事,也曾真是那样一个心狠之人。

紧握着的手,因满心愧悔,渐渐松开,她在他的沉默与失力中,得到了答案,凝望着他的滢滢目光,如为飞雪冻结,寂然垂下,缓将自己的手臂抽离,再度背过身去,一步步地,离他远去。

对昔日的悔恨,似道道枷锁,紧束着他四肢百骸,令他无法动弹地僵站原地,望着她走远,一步步地,离他越来越远。

他知道,明日她就将离开,这神都城中,早已是暗流汹涌,接下来数年,还将愈涌愈烈,或见刀光生死,将她送离这修罗场,连同她所看重的萧家人,一并送离,等到诸事平定,他的身边,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时,再将她接回到他的身旁,原是这样打算,原想暂与她分别数年,再续前缘,但,她知道澹月榭之事了,她或许,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他了……

……不,人世长久,时间可以抚平伤痕,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未来还有机会,也许等上数年时间过去,她心中怨恨消些,会肯与他见面……

……可若没有时间,今夜,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呢?……

☆、活着

不知为何,望着萧观音身影渐远的宇文泓,心中猛地跳出此念,他心胆一震,下意识提足欲追时,忽地一阵凛风愈烈,吹卷地雪花乱迷人眼,一片不可视物的雪白中,他顶风向前大步奔去,心绪也似眼前飘飞的雪花,混沌惊茫,明明是足以冻僵身体的凛寒天气,脚下一步步,却像是踩在绵软的云端上,每一步都是虚的,不知前路是何景象,不知……是否还有前路……

十数步走开,乍起的肆虐狂风,渐小了些,不再吹卷地满天雪花狂舞,可眼前,仍是一片白雪茫茫,空空荡荡的白雪茫茫,不见萧观音身影,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心头骤空的一瞬间,宇文泓听到了街角的车马声,他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一见那转角处将行的马车,即上前推开了正要登车赶马的仆妇,直接撩开车帘,闯入车厢之中。

车厢内,一片黑暗,宇文泓看不见萧观音,但他知她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旁,他感受得到她颤弱的气息,还有她轻轻颤|抖的身体,她……是在哭吗?

不久前那一双润湿通红的眸子,在此刻的黑暗中,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前,宇文泓惊惶恐惧的心,随之狠狠揪疼了起来,自明晓自己对她的心意后,他一直在心底希望她一世平安无虞,不经风霜,一世展颜欢笑,永不落半点泪水,可到头来,一而再地,让从前不会哭泣的萧观音,频频掉眼泪的人,却正是他……正是他宇文泓……

……观音……

他在心底涩哑无声地唤她,唇齿依然酸涩,被深深的悔恨与愧疚,紧紧缚缠地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伸出手去,迟疑地伸出手出,在黑暗中,轻抚上了她的鬓发、她的脸颊。

柔颊冰凉,而泪水温热,在黑暗中,猝然无声地滴落在他指尖上,像一簇猝然掉落的滚烫火星,烫得他指尖为之一颤,心也为之狠狠一颤,震颤地五脏六腑,都随之绞痛起来,难以呼吸。

……观音……观音……

一声声心内的涩哑轻唤中,宇文泓低下头去,吻上她的泪睫,他轻轻触吻着,轻按在她的发后,轻抚着她的面容,逡巡着吻至她的红唇,如终于寻到了救命甘泉的沙漠旅人,在完全的暗色中,怀着满心愧悔和永不能放手的坚执,极力缠绵地吻她,似她是他唯一的生命维系,只有这般,才能呼吸着生存在这天地间,他怎能没有她呢……没有她,活着的那个宇文泓,将是个心碎的疯子,没有心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无法解开的困局之下,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能说什么的最近绝望之时,宇文泓紧紧地将萧观音抱在怀中,深深地吻她,她一直身形未动,并不回应他的吻抱,也没有激烈的推开,仿似一具已经失去心魄、失去自主意愿的木偶,任宇文泓怀着对失去的极度畏惧,不肯放手地紧紧地拥吻她,任宇文泓在愈是深吻、愈是恐慌绝望时,慢慢地停下了动作,脸贴在她的鬓边,在一片无声的漆黑中,轻颤着声音唤她:“观音……”

“……观音……”他这样颤声唤她,嗓音酸涩,一字字似从悔恨的苦水中捞出,“观音,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早知道我错了……早在澹月榭那天夜里,我就知道我做错了这件事,大错特错……我活到如今,做事从来不后悔,只有这一件,每次想到,心里都悔恨地恨不得给自己几刀……观音,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夜里,我知错了,我一后悔知错,立就赶去澹月榭带你回来,我恨我自己没能早点知错,哪怕早一天、早一个时辰也好,那样也就不会有那件事,不会……”

想到大哥所描说的那夜情景,心如刀割的宇文泓,又滞哑住了嗓音,愧恨如潮,将他的心都冲碎了,他难受地低下头去,将怀中的萧观音抱得更紧,在沉默许久后,方能再开口说出话来,“……观音,我那时候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爱,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我渐渐爱上|了你,观音,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不会再犯错了,一世都不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给你看,让我拿一世做给你看,我会待你好的,观音,我再不会犯一丁点错了……”

喃喃恳诉许久,终于等到她轻哽出声,她没有回应他的恳求,只是哑声问道:“若这一世,尚未至终点,有一日,你的爱,已似来时,如潮水,渐渐褪去了呢?”

只说了这一句,她再不言语,一直到他将她送回萧家,她再没和他说一个字,风中晕黄摇晃的门前灯笼,照着片片飘飞的落雪,宇文泓望着她向萧家大门内走去,轻道出离别前的最后一句,“我会等着你的,等你回来,一世,等着你回来。”

……原先计划中的离别之语,是等诸事平定,他会接她回来,原先预想中她的反应,虽不一定似他情深,但也,应不会拒绝,可今夜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的一切预想,都跟着变了,再没有半点底气,想着萧观音会愿与他在一起,携手共度一生,与一个曾经枉顾她声名性命,害得她或被他人欺辱的丈夫,执手余生终老……

……她会选择原谅他吗?……也许会……因她是极柔善的人,或会在漫长的光阴后,选择放下此事,原谅他……但……她还会有可能爱上他吗?……也许,视他宇文泓,为一曾经相识的陌路之人,自此将他彻底抛却脑后,再不念起,就已是她对他最大的宽容与谅解……

……若真如此,他一个人的余生,又有何意义?!

“观音!!”

恨悔忧惶心潮涌没,宇文泓猝然唤出声来,几时乞求地问她道,“观音,你能等等我吗?几年……几年时间就好,我会尽快将一切处理好的,你能等我三四年时间吗?!”

无声回应下,所乞求的时间,一声声地缩短,“三年……两年……或者一年也好,一年,观音,你等我一年……”

一声声的恳切请求下,最终等着他的,只有远去的背影,与沉声关阖的大门,风雪夜里,宇文泓一人站在紧闭的萧府大门前,在冷风割面的凛寒中,在惶惶然近绝望的心境下,忽地想起亲迎那日,花香薰暖的暖春时节,他骑着高头骏马,来到萧家紧闭的大门前,满心不愿地,来迎娶他的新娘。

那时,他理应念古人情诗,以此来“叩”开萧家大门,但,极为排斥这桩婚事的他,在承安的一再提醒下,坚持道记不得了,不肯念出半字,最终以那样无礼的方式,破开了萧家大门,其实他记得的,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字字一句句,他当时记在脑中,却没有落在心里,直到渐渐爱上萧观音,才知道那些以前听来酸倒大牙的情诗,一字一句,皆是出自肺腑,那些没有念出口的诗句,在他对她爱意一日浓过一日的时光里,渐渐都沉沉地落在他心里、烙在了他心里,执子之手,他想与她偕老一生。

……今夜,不会是此世最后一次相见,人生长远,纵是真如他所想的不肯原谅,抑或在原谅的同时,选择将他彻底忘记,他也会有办法的,他会想到好办法的……

自小遇险重重,却总能设法破除危险、保全自身,即使在被逼至绝境时,亦能绝处逢生,在所谋之事上,一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令经历坎坷的宇文泓,其实还从未真正品尝过,所谓绝望,是何滋味。

不会绝望,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办法,风雪再大,也吹不熄他的心头火,细密的希望,从凄惶恐慌中生出,将心火,点得更加明亮。

……他有的是时间,他们都还年轻,这一世都还长久,他会在权势斗争中,努力地活下来,若她不肯回来,那他就走向她,直至此世至终,他都会守等着她,等她再度浅笑着向他看来,唤他“夫君”……

……人世长久,会有那一日的……

呼啸风雪声中,宇文泓转身离去,暗中推了一把,成功能将萧观音与她家人送离这修罗场的他,已经派遣人手在赶去崇宁县的路上,即使远隔千里、不得相见,他也会保护好她,令她每一日都平平安安,现在的他,无法陪在她左右,他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必得留在此地,为他与萧观音的未来,去拼杀争夺,纵是前方艰险万重、披荆浴血,他亦不会迷茫失途,因为他心中有光,他等着与她团聚的那一天。

大业十七年的冬日,虽天地冻彻,凛寒侵骨,但宇文泓心火犹存,尚不知,何为绝望,而萧观音心中,可又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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