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萧观音口中,听说她这几日的真实情况时,宇文泓暗暗长舒一口气,高悬数日的心,因此安然放回腹中后,心中又浮起疑惑,先前萧观音入狱受刑的消息,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真实情况并非如此,那就是有人有意放出这假消息,别有目的……
……目的为何呢?
……放出这假消息的人,是别有目的之人,还是,就是此事真正的幕后之人?
宇文泓一时想不明白,此事连同刺杀之事,还需秘查,现下只是庆幸自己没有急乱到明面出手,一下子暴露自己并不痴傻的事实,而是借大哥之手,救出萧观音,但,庆幸之余,想到萧观音在梅林时对大哥的感激神情,心中不免有些泛酸,酸着的同时,听萧观音的话,夹菜入口,又觉佳肴很是香甜,这样一同用膳的日常之事,在与她分离的这揪心几日,他才知是多么可贵,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日寻常,都闪闪发光,胜过珍宝,当好好珍惜。
宇文泓想着便站起身来,亲自为萧观音舀了一小碗她素日喜爱的蟹黄豆腐羹汤,送到她手中道:“吃不下东西,那喝点这个吧,喝了暖暖身子。”
萧观音接过道谢,宇文泓静了静,望着她轻声道:“不用说谢谢的,我……是你丈夫啊。”
萧观音淡淡笑了笑,将碗中羹汤用了小半,后又在大夫来望闻问切后,用了碗祛寒汤,如此梳发盥洗后,在窗下静坐了一会儿时,见将室内炭炉拨得暖意融融的宇文泓,走上前来,望着她道:“快上榻休息吧,别坐这儿冻着了。”
萧观音轻摇了摇头,“我让莺儿去收拾偏室榻褥了,待会儿我过去那里睡。”
宇文泓听僵在那里,“……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开睡”,他怔怔问出这一句后,不待萧观音回答,即像是忽然明白了过来,双眸睁大,急切问道,“你在生我气是不是?为我那天晚上说的混话生气是不是?”
“观音!”
像是怕娘子会忽然离他远去,宇文泓一下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在她身前屈膝半蹲,仰面深望着她,慌张急乱地解释道:“观音,我那天晚上喝醉了,我是在胡说八道,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我没有觉得你不好,我没有不喜欢你,更没有想要休了你,观音,我……我不会休了你的,不会的!”
他这样急切地说着,到最后慌张到情难自禁,紧牵着萧观音的手近前,轻吻了下她的手背,焦切地仰望着她,声音轻低,像是略大声些,就会震碎了琉璃珍宝,隐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生平未有过的温柔,“观音……”
萧观音见宇文泓忽然吻她手背,原是一惊要缩手的,但见灯光下他恳求的眸光,小心翼翼,一瞬不瞬,是她从前没在宇文泓身上见过的,一怔后没有立刻挣离,静静望了宇文泓片刻后,柔声对他道:“我知道那夜你是在说醉话,我没有放在心里的。”
宇文泓心中愧喜纠缠,他紧握着萧观音的手不肯放开,眸光黏腻地望着她道:“那你不生气,我们就上榻歇息吧,不要分开。”
萧观音仍是轻摇了摇头,“我感染风寒,身上有病气,和你一起睡,可能会过给你的,还是分开睡的好。”
宇文泓听萧观音要分榻睡原是为这个,心中一松,立接道:“没事的,没事的,宇文泓身体好得很,不会生病的!”
他说着就顺拉着她的手臂,揽腰将她打横抱起,微微低身,吹熄了窗边几上的烛火。
萧观音没有澹月榭那夜醉酒的记忆,以为是生平第一次这样被人打横抱起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宇文泓脖颈,问:“做什么呀?”
一片暗色中,宇文泓眸光晶晶亮的,“睡觉、睡觉”,他这样含笑说着,抱着萧观音往内室榻边走,“宇文泓身体像个大火炉,百寒不侵,可以帮娘子捂得暖暖的。”
等到了榻上,萧观音原是要如常与宇文泓各拢睡一床被子歇息的,但,宇文泓人一沾榻,即将被子用力一扬,直接将她与他一起裹了进去,真像他所说的,将她拢抱在怀中,帮她取暖。
其实,虽然已是冬天,但因榻边炭炉暖热,榻上并不冷的,萧观音被宇文泓这样亲密拢抱、靠在他的身前,忍不住想起那次秋末雨夜里,与宇文泓的第二次行房,身体和心里,都不由有点不自在起来,边将宇文泓揽她腰上的手拿开,边往后退道:“我不冷的。”
但她的夫君却不肯分开,不容她后退,手臂微一使力,又将她带到他身前,将她拢抱得更紧,口中道:“我冷我冷,你帮我捂捂。”
萧观音从宇文泓怀中抬起头来,哑然失笑地看向他道:“宇文泓的身体,不是一尊大火炉吗?”
她的夫君轻捉住她一只手,探放在他的心口处,在柔拢罗帐的淡淡榻灯灯光中,定定望着她道:“没有娘子帮捂,火炉里的火,就是熄灭的。”
萧观音听宇文泓又在说“趣话”了,弯唇笑望着她道:“你这样抱着我,压着手臂,睡不着的。”
怀中笑靥如花的女子,仰面看他,星眸璨亮,樱唇染朱,吐气如兰,宇文泓望着这样的萧观音,抱她的手臂不由又紧了紧,心里也轻轻敲起小鼓,似在一声声催他,催他……低首俯就那香软红唇。
“……我……我们……”
踟躇片刻后,对望着女子清澈双眸的宇文泓,终将心里的鼓点声强压了下去,只是道:“我不困,我们……这样说说话。”
他细细问她被关阁楼那几日是如何度过,其中吃穿冷暖等等,如此一一细问遍后,看铜漏接近亥正,想萧观音晚膳没吃多少的,搂着她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夜宵?”
虽见萧观音摇头,但宇文泓还是劝道:“多少吃一点吧,肚子空空,对身体不好的”,想了想,又唇浮笑意道,“我给你弄点新鲜的,以前夜里没吃过的。”
萧观音看宇文泓坐起身来,披衣趿鞋出去了没一会儿,提了个小竹筐进来,她趴在床边看去,见筐里装的是番薯、玉米、芋头等之前收获自室外庭园的蔬菜,宇文泓将它们一一拿起,拨着火钳,埋入了炭盆中,又从房内几上的果盘里,取了两只橘子放在炭盆架上,笑对她道:“等等就有的吃了。”
等柑橘的香甜气息,同食物的香气混飘起在榻前时,宇文泓又忙得不亦乐乎地将它们从盆中夹出,萧观音还未这般吃过夜宵的,瞧得有趣,见宇文泓将那几粒烤熟的芋头,夹放在盘中,要拿一只试吃看看时,手还未碰到,即被宇文泓迅速捉住。
“好烫的,别烫着手了。”
他这样说着,自己却像不怕烫,拿起一只芋头帮她剥了皮,送至她唇边,萧观音咬了一小口,感觉十分香软可口,笑对宇文泓道:“很好吃。”
她的夫君听了这一句,像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又要给她剥其他的,萧观音看他在地上忙来忙去,怕他冻着了,掀起被子一角道:“上来吧。”
于是凛寒冬夜里,外头寒风呼啸,寝室香气四溢,萧观音看他们二人这样趴在床边吃烤食,忍不住低头笑道:“像……两只松鼠……”
宇文泓亦笑,吃的有点口干的他,拿起一杯茶,饮了半口,眨了眨眼,笑对萧观音道:“若这茶,是莲子素肚汤,今夜这夜宵,就十分圆满了。”
萧观音不知宇文泓言下戏谑之意,只是见宇文泓对她做的那道味道怪怪的莲子素肚汤,这般念念不忘,便对他道:“你若想吃,我明日做给你吃就是了。”
这样说后,萧观音还是难忍惊讶,问宇文泓道:“你真的觉得……我煮的莲子素肚汤……好喝吗?”
“好喝极了”,她的夫君,认真地点点头道,“一世都喝不腻的。”
他这样说着,像是说了件十分有趣之事,说得唇角飞扬,忍不住手捂着脸,吃吃笑了起来,如此笑得双肩颤动,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脸埋在手中,直笑了好一阵,方慢慢停了下来,平定了身体,在垂首不动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萧观音看宇文泓眸中湿亮,像是都笑出泪意来了,忍不住要问何事让他笑成这样时,尚未开口,就见她的夫君,忽地湿着眸子靠近前来,轻轻吻上了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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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发
上次宇文泓这般,是秋末雨夜行房的时候,他抱着她,从面颊一路吻下,忽被宇文泓又这般轻吻脸颊的萧观音,一时怔僵在那里,看宇文泓在轻轻吻了这一下后,不再似上次那般动作,而是静静地凝望着她,灯光下眸光幽亮,润着晶莹干净的水意。
片刻的怔愣后,萧观音微低了头,人也朝后微退了退,抵靠在榻柱处,低低地道:“……做什么啊……”
她的夫君,静望她须臾,跟挪近前,牵握住她的手道:“拜观音。”
原担心夫君再次身体难受、又需要行房的萧观音,登时“嗤”地一声笑出声来,她抬眸看向宇文泓,笑望着同样笑意盈盈的他,温声嗔道:“观音菩萨哪里是这么拜的?!当双手合十才是啊。”
她话音刚落,就见坐在榻上的宇文泓,边笑望着她,边将双手合十,似要朝她倒头就拜,忙捉住他合十的双手,笑拦道:“快别这般折煞我,要折寿的。”
信佛的萧观音,说下这话后,心中忽地闪念过那道签文,唇际笑意微微一凝,而不信佛的宇文泓,不知那日萧观音在伽蓝寺究竟掣中了什么签,也不信那夜在草垛望星时,萧观音所说的醉话,只是笑望着她道:“我有一愿,唯有观音,可助我实现。”
萧观音悄收回心神,含笑望着宇文泓道:“那我们哪天一起去伽蓝寺上香好了,到时候,你向观音菩萨陈愿就是了。”
宇文泓深望着他的娘子道:“不必去寺里,在这里即可。”
萧观音浅笑颔首,“心中有佛,在哪里祈愿都是一样的。”
“是,心中有佛”,静望着萧观音的宇文泓,缓声重复一遍她的话后,忽地掠身近前,在噙笑着道“再拜一下”的同时,朝她颊处,又轻轻啄了一下。
萧观音不防宇文泓如此,待她反应过来,“得逞”后的宇文泓,已退开身去,挟着唇际上扬欲飞的满满笑意,朝榻内一倒,口中嚷道:“睡觉、睡觉!”
萧观音望着她这孩子夫君的背影,抬手轻抚了下方才被他孩子气地“吻拜”了两次的颊处,浅笑着轻摇了摇头。
她饮茶漱口,在榻几处的铜盆水里净手擦干,吹熄榻灯,在宇文泓身边躺睡下时,朝里不动的人,又忽地翻转过身来,一手揽搭在她的腰上,靠近前来,嗓音轻低地问她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想向观音求什么?”
榻帷内一片黑暗,萧观音看不清宇文泓的面容神情,只感受到他说话时,暖热的呼吸轻扑在她面上,像是夏日里燥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令她面颊,随这份暖热,微微发烫。
暗色里,她朝后略退了退,并轻摇了摇头道:“这是宇文泓的小秘密,在心中,悄悄告诉观音菩萨就是了。”
她的夫君宇文泓,声音低低的,“只在心中说,不知观音能不能听见?”
萧观音道:“只要祈愿心诚,观音菩萨定能听见的。”
宇文泓嗓音似带着笑意,捉她一手,探放在他有力跃动的心口处道:“心是很诚的”,言罢静默片刻,轻低的声音中,又似凝结着深重的希求,沉甸甸的,像是将一颗心,都捧放上去了,“……只不知,能不能向观音求到……?”
萧观音仍是点头,“心诚则灵。”
“好,心诚则灵。”
无灯的夜色中,萧观音看不见宇文泓面容,但能感觉到,宇文泓说这五个字时,一双眸子,似在深深地黏望着她,他轻轻说了这一句后,又揽紧手臂,将原先退后的她,抱拢至身前,抵在她肩处耳边,声音沉沉道:“我等着。”
萧观音无奈地靠在他怀中,“都说了,你这样压着手臂,睡不着的。”
“那,这样就可以了”,宇文泓笑说着边睡正身体、仰面向榻顶,边将萧观音揽腰一带,他原是同她玩闹,要令她趴睡在他身上,但暗色中,二人都看不清对方,这抱着一带,令萧观音与他贴面拂过,有香软如花之物,自他唇上轻轻擦掠,如三月里温柔和暖的春风,轻轻拂过花蕊,令他心尖猛地一颤,紧跟着响跳如雷。
黑暗中,宇文泓僵住身体,被揽抱至他身上的女子亦然,在一愣之后,方醒觉自己刚刚不小心碰触到的是何物的萧观音,在短暂的怔寂后,难掩慌张地从宇文泓身上下来,背身侧睡过去道:“不……不早了,睡……睡吧……”
僵躺着的宇文泓,没有阻拦萧观音的离开,一因他仍沉浸在那一触所激起的心潮狂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动作,二则因在心澜逐波、心尖发热之时,宇文泓下意识不敢让萧观音继续趴在他的身上,对此,他有前事之鉴,知道如果不加抑制,这愈涌愈烈的心澜,将会引起什么,知道接下来不久,哪里会越发燥热,又一次想起那不中用之夜的他,生怕听到萧观音,再评价他一次“挺快的”,沉耽在那夜阴影中的宇文泓,尚需时间,恢复自信,而且,他的观音,对真正成为他妻子这件事,其实,还没有准备好,他,尚需耐心等待。
gu903();他的观音,宇文泓在心中这样又想了一下,心间唇边眸里,皆浮漾起绵绵笑意,他慢慢侧过身去,没再将手搭上萧观音的纤腰,而是悄悄执起她一缕流淌在枕边的乌发,轻轻地绕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