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TXT全集下载_17(2 / 2)

踩着前裙摆往下跳的萧观音,正跌在伸臂接来的宇文泓怀里,宇文泓抱接住她摔在地上,不仅拿自己做了“肉垫”,这笨女人硬邦邦的头,还好巧不巧,正砸在他的脑门处,让他脑中一下子嗡嗡直响。

浑身酸痛的宇文泓,坐起身来揉脑门,看萧观音也坐在一边怔怔地揉她自己的,好像比他还要晕乎很多的样子。

……行吧,看来他的头,要比她的硬……

宇文泓看她揉了一会儿后,醒过神来了,面上浮起几分羞腼,“还是第一次跳窗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说了这一句后,向他道谢,又从窗台处,端来那碗樱桃冰酪,柔声劝他道:“快趁凉吃吧,清甜解暑,滋味很好的。”

……他刚刚救接了她一次,她自然是要赠谢礼的……

找到理由来接受萧观音“示好”的宇文泓,伸手接过这碗冰酪,慢慢舀吃,萧观音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和声问他道:“为什么怕针灸啊?”

她的夫君奇奇怪怪地看她,“你上次被针扎了下手,都流血了,难道还不觉得针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吗?”

萧观音道:“针灸是治病,和被绣花针扎,是不一样的。”

宇文泓不语,只是手持金柄玉勺,慢慢搅着碗中鲜红的樱桃酥酪。

樱桃颜色红艳,就似鲜血一般,在摔马陷入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最后所见,就是这样的血色,那是他自己的血,从后脑汩汩流出,浸透了他的发衣,溢到了他的眼前。

在昏迷的日日夜夜里,他便沉沦在这样的暗红血色里,无法判断是何人害他,只知危险无处不在,只知他伤重至此,根本无法躲避幕后之人随时可至的暗害,只知那幕后之人,也许远不止一个,于是,当他神智渐渐清醒时,都不敢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让自己在他人眼中,仍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将死之人,没有丝毫必要继续对他暗行歹事。

当一众“亲人”围在他的榻旁“关心”探看,当大夫将尖细的银针,扎入了他剧痛连心的指尖时,他仍是只能一动不动,“昏迷不醒”,直至在心内想定主意,暂自毁未来,以求保命。于是当他终于“苏醒”时,宇文二公子因伤心智全失,患上呆病,同如小儿,常因痴笨憨愚,激怒他的父王,极遭雍王厌弃,挡不了任何人的路,对这世上任何人,都构不成半丝威胁。

本应清甜可口的樱桃酥酪,因他想起旧事,吃在口中,也似没什么味道,宇文泓如同嚼蜡般嚼了会儿,问身边女子道:“你也觉得我有病要治吗?”

萧观音静默片刻,问宇文泓道:“你现在过得高兴吗?”

一双澄净的剪水清眸,全然地映着身前的年轻男子,宇文泓也不知是在看她的眸子,还是在看她眸中小小的自己,静默一阵,近乎夸张地“开心”嚷道:“那当然,我高兴得很,我现在每天这样过,快活地不得了!神仙日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那病与不病,治与不治,也没有什么要紧,你现在觉得高兴,这事便可先放放,若哪日因此觉得不开心了,再提这事也可”,女子盈盈望他,嗓音轻柔,“我想,旁人担不了宇文泓的喜怒哀乐,宇文泓如何活,也许,最该由宇文泓自己来决定,你自己心里高兴,最重要了。”

……不知为何,听她这样柔声说着,看她这般静静望他,口中无味的樱桃果肉,似略略变甜了些……

宇文泓心神一恍,匆匆低下头去,他专注于手中捧着的樱桃冰酪碗,大口大口地舀吃,不再和萧观音扯东扯西,也不抬头看她,可不看是不看了,眼前却还总浮现起她的盈盈笑影,耳边也总响起她的甜言蜜语,一声又一声的,像生了翅膀,不断地往他心里飞钻。

宇文泓几是确定了,他身边的这个女子萧观音,是在“温水煮青蛙”,不,不仅仅是温水,几是沸水了,不然为何他的双颊,会在此时,微微发烫……

……他会被萧观音“沸煮”了吗?

……当然不会!以他心志之坚,怎会为一小女子所移?!

宇文泓看向大敞的后窗,看阳光金灿灿地照洒在地上,心中了然了自己身心微燥、双颊发烫的因由,再一次心道:笨女人!大夏天都不知关窗!

他欲起身阖窗,但尚未站起,一只纤柔的手,即已伸了过来,执着一方软帕,擦上了他微浮汗意的面庞。

……又又又开始“煮”上了……

宇文泓在心中这般叫嚣着,身体却僵着不动,由着萧观音执帕的手,在他面上轻轻柔柔地擦着。

……其实,任她“煮”一“煮”也没关系,反正他心志坚定,不会被“煮透”的……

终是没有起身,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日光西移,渐将落地的两道人影,越拖越长,融在一处,暮光透窗披拂在他们的身上,四周地面落满了门窗的花纹落影,万字福蝠,石榴缠枝,寓意子孙万代,福寿绵长。

暮光消隐、夜幕降临时,自长乐苑归来,便一直待在云蔚苑书房内的宇文清,仍没有出门半步,他凭几倚坐在书案之后,一手拿着箜篌乐书,一手执着那张冰裂梅花笺,心内始终在惊喜与惊疑之间,摇摆不定。

因曾见过萧观音的书法,她的字,他是有印象的,这张梅花笺上的簪花小楷,很似她的笔迹,一向谨慎的他,不敢托大于自己的记性,在觉得相似后,又将这笺上的十二小字,照着箜篌乐书上萧观音留下的笔记,一一进行了比照,发现笺上每一字、每一画的运笔力道,都与萧观音本人字迹无误,这笺出自萧观音之手的可能性,可说是九成九了。

纵是九成九,性情谨慎的宇文清,也不会忘了那一分的可能——有人极擅模仿萧观音的字迹,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是萧观音相约?还是有人故意生事?

窗外夜色愈浓,宇文清心中那最后一分的疑虑,也始终飘萦不散,渐,将近亥正,派去长乐苑附近探看的心腹侍从,回来报说:“长乐公夫人离开了长乐苑,身边只带着一名侍女。”

宇文清心中涌起惊喜,强行抑住,追着问道:“是去的哪个方向?”

侍从回道:“夫人携侍往西边去了,小人只看到夫人绕过清音亭,转过浣芳池,一路向西,后面夫人身影远了,小人因想着回来禀报,没有追看,便不知了。”

……绕过清音亭,转过浣芳池,一路向西……去往澹月榭,便正应如此走!

……难道萧观音记起了那夜澹月榭之事,故有此约?!

心腹侍从的探报与难以抑制的惊喜,终将宇文清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冲淡,他沉思片刻,最终决定应约而去,临出门前,甚还整理了下仪容,如此趁夜来到澹月榭,见月色下榭门微敞,榭内暗淡无光,未点明灯。

宇文清缓缓推门而入,通过轻薄透窗的淡淡月色,隐约可见榭内帘幕飘飘,一女子,正跪坐凭窗,面对榭外一池溶月的涟涟碧水,背影清纤窈窕,如绸乌发以白玉簪松松挽就,身上一袭缕银素纱长裙,宛若月色流淌在地,萦有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

一时,竟似有些近情情怯了……

缓步而入的宇文清,在离她身后数步止住,心思正似榭内光线晦暗不明,竟有几分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不住地浮起忐忑之感,她要和他说什么,他该与她说什么,他要如何向她解释那夜的举止,她又会对那夜之事有何反应,对他宇文清这人,是何看法……

娴熟的玲珑说辞,在这一刻,好像通通不管用了,他宇文清,好似成了个笨口拙舌之人,堂堂雍王世子殿下,正在这月色淡蒙的幽榭中,结舌暗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时,忽听榭外脚步声近,并明亮灯光,与笑唤之声:“柳姬!”

……是父王的声音!!

宇文清心中一震的同时,那伏窗不动的女子,转过头来,月色下,一张并不熟悉的脸。

☆、馋脸

秾纤折中、清淡雅致的簪花小楷,随着女子手腕轻移,渐渐落在紫毫笔下的澄雪纸上,在幽静之夜,如常抄写经书静心的萧观音,凝神写就数页,欲执笔舔墨,微一侧首,见跪坐一旁、帮着磨墨的阿措,手指了指窗外天心明月,目光隐含期待。

在刚入夜,月亮刚出来没多久时,阿措就同她“说”,想等月色再好些时,在这沁凉夏夜,与她一起登高赏月,萧观音看向室内滴漏,见已时近亥正了,便将手中的笔,搁在水晶笔架上,拿镇尺压好新抄就的几张,掩了经书,扶着阿措的手,站起身来。

在临出门前,她有看一眼她的夫君宇文泓,见他如常倚坐在寝室窗下,一手拿着刻刀,十分认真地刻木头,表情很是专注的样子,便也未出声打扰他,单携着阿措,安安静静地离了长乐苑,往先前“说”好的晴碧阁去。

晴碧阁在长乐苑西向,萧观音与阿措出了长乐苑大门后,走绕过清音亭,转过浣芳池,一路向西,来到位处澹月榭后不远的晴碧阁,踩梯登阁,推开长窗看去,见其上天心月明,清气浩净,其下榭影照水,漾着满池月色涟涟,轻风徐来,可见水天一色、万点银光跃闪,雍王府花园之内,再没比晴碧阁,更好的登高赏月之地了。

若论临水赏月的佳地,自是下方的澹月榭,这一上一下,均为赏月而设,萧观音与侍女阿措在阁窗之后,静静赏看了一阵后,听有脚步声近,虽然踏声较轻,但在这幽静无人的夜晚,仍是隐隐约约传来,随风落入了她的耳中。

萧观音闻声垂目看去,见沉沉花木荫影下,是世子殿下,只身一人而来,他在暗淡无光的澹月榭前,静伫片刻,推门而入后,约莫过了半刻时间,又有脚步声近,是雍王殿下携侍而来,一侍提灯在前,两侍跟随在后。

萧观音原以为是雍王父子约在此处赏月聊天,但见雍王殿下,边向澹月榭走去,边笑唤一声“柳姬”,心中不由一惊。

……柳姬,是雍王殿下的姬妾之一,她前几日,还在浣芳池附近遇过她一次,说过几句话……

月色拂照下,萧观音的心提了起来,她人在窗后,怔看着雍王殿下走入榭中没多久,一阵短暂的死寂后,榭内忽地响起一声暴喝,“逆子!!”,如疾电惊雷,骤然劈裂夜空,紧接着榭内之声嘈杂,她也听不清里面发生何事,但见约一炷香时间后,雍王殿下携柳姬出来,世子殿下跟随在后,人低着头,发冠散乱,像是……被雍王殿下责打过了……

而柳姬,也是衣发凌乱得很,她伏在雍王殿下身前,嘤嘤低泣,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雍王殿下抚慰了会儿爱妾,冷目怒视世子殿下片刻,终未再多说一字,似极失望地,直接冷冷拂袖而去。

适才嘈杂哄乱的澹月榭,便只剩下世子殿下一人,他一手捂着半张脸,颓然低首,在榭前站了片刻,仰起头来,似是想望望天心明月,但这一昂首,眸光飘忽须臾,正对望上了阁窗后的她,月色下,鲜红的血液,自世子殿下指间流下,一滴滴淌在他的颊上,落在他的衣上,染红了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北雍第一贵公子,当朝雍王世子殿下。

月色无声,透窗与灯相融,照得一室雪亮,在宇文清走后不久,来到他书房的升平公主,已对着那案上几本箜篌乐书,和一只空着的沉香木长匣,坐看许久,越发深重的疑虑,如浓墨滴水,在这幽静夏月夜,于她心中晕染开来,几乎占据了她整个心房。

因想着做皇兄探看宇文家最近的一双眼睛,故而回到雍王府云蔚苑的她,这段时间以来,有刻意留意政事。宇文清常带公文回苑批复,有时也会在云蔚苑内召见属下,他因是个虚伪守礼之人,尽管在心里视她这妻子如无物,但在人前,还是会给足她这公主颜面,有时他与属下议政时,她坐在不远处旁听,他并不会开口赶人,或是刻意避她。

虽想来,能被她听着的,应都不是什么要紧大事,但宇文清这般表面依礼待她,云蔚苑诸地,包括他的书房,她都去得,先前她觉宇文清有异,曾有几次,趁他不在过来看看,并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只除了一只上锁的沉香木长匣,看大小,应可装放女子簪钗之物。

依宇文清风流性情,在外与女子往来,有簪钗香囊等物被赠,随意收放就是,何必特地锁于匣中?她因觉怪异,还曾将那长匣拿起轻摇了摇,听声音,像是女子珠玉簪钗一类的物事,心中更是奇怪,不解地放回了原位,后来,她再来他这书房时,便没再见过这只沉香木匣。

但现在,这奇怪的木匣,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是开锁空着的,旁边还放着几本箜篌乐书,那书上的字迹,她很眼熟,并且知道,字迹的主人,极擅弹奏箜篌……

……是她……多想了吗?……宇文清好乐擅琴,同弟妹观音偶尔来往,聊些乐理,也无不可的……

……若他心中有鬼,应会将这几本箜篌乐书,同之前那匣中的簪钗之物一般,特意收起藏起才是,现在这般大大咧咧地放着,正是因为心中坦荡吧……

……还是……因为走得太急……因为太过急切地想见某人,连一贯的谨慎性情都丢了,只为能快一些与那人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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