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翘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等荣映说完,他才慢慢抬起头。
对上荣映有些焦急的眼神,崔翘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有月光倾撒下来,如水一般照在面前的人身上。
荣映又是一怔,看着他的笑莫名有些心疼。
“这个原因你早告诉我嘛,我也好记一下账,免得到时候记不清了,让江老板白白破费。”
崔翘顿了顿,又说:“不过江老板既然一开始就打着这样的主意,那心里应该是有一分明白账的,付出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
荣映想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崔翘用力点力气,硬生生掰开了他的手。
手上隐隐作痛,荣映顺从的松了手。
“不用说了,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江老板还是早些回去吧。”
毕竟生意要紧。
想到逃跑的那些地痞流氓,担心他们会堵在青年回程的路上,崔翘抿了抿嘴,补充道:“我送你回去。”
看得出崔翘不愿意再接着聊下去,荣映只能答应。
回怜春楼的一路,崔翘都没有再说话。
荣映觉得头疼,事情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一步的?
他明明记得不久前还在兴致勃勃地带着人看房间。
难道是对房间的布置不满意?
不是吧,男主应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一间房而已,不满意就说,哪能跟个小媳妇似的闹别扭,说回娘家就回娘家……
某些不该有的想法一经出现,画面感挡都挡不住的就来了。
荣映搓了搓胳膊,他实在没法想象崔翘撒起娇生起气来是个什么样子。
崔翘不知道身边这人思绪早就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见他搓胳膊,就以为是冷的,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冷了?”
荣映听到崔翘总算肯开口说话,一时间有些激动,也顾不上想七想八了:“没有,不冷,我穿的挺多。”
一句话,崔翘拿着衣服的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荣映想打自己一巴掌,让你嘴快!
他笑了笑,低下头,绕过崔翘的手,让
衣服顺利搭在自己肩上。
“不是,我觉得,还是有点冷的。”
崔翘:“……”
到了怜春楼门前,荣映解开披在身上的外衣,把他还给崔翘。
“那个什么,你要是还肯相信我的话,就请一定要记住,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不会害你。”
真相不能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个态。
崔翘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点了点头,见怜春楼里有人迎出来,便告辞离开了。
荣映看着他的背影发愁,像是这种问题,怎么才能圆过去呢?
回去的路上,有一家酒馆正准备打烊,崔翘径直走过去,没多久又掉头回来。
“来一壶酒。”
徐娘半老的卖酒女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媚眼如丝。
“借酒浇愁愁更愁啊,小哥,酒可不是好东西,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奴家也可以帮着排解一二。”
崔翘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钱放在桌子上,接过酒壶就走了。
卖酒女笑骂一声不识抬举,乐呵呵的收钱关门。
崔翘边走边喝,到崔家庄的时候,一壶酒下了肚,人也醉了。
崔父起夜,听到门口有动静,警惕的叫醒了崔母。
夫妇两人手中拿着锄头镰刀,悄悄拉开门,靠着门睡着的崔翘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崔母借着月光认出了来人,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老伴把儿子抬进屋。
崔翘喝醉酒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他被崔父掺着回了自己屋,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第21章恋风尘
清晨,荣映起床之后就凑到窗户边去看。
时间还早,楼下的路边没有一个人,崔翘还没有来。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荣映叹了口气,飞快的洗漱完毕,下楼去等着。
崔翘昨天走的时候心情就不太好,他可不敢再让人在楼下眼巴巴等着。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荣映撇嘴,怎么还没有来?该不会生个气连课都不上了吧?
那可不行,柴夫子这个人说的难听点在教书育人上丝毫不近人情,崔翘要是敢翘课,荣映猜想,老师肯定会把他打一顿,然后逐出师门。
毕竟柴训最讨厌把个人情绪带到正事上的人,他觉得那样太拎不清。
街上开始有人走动,摆摊的小贩们早早的占好了位置,将要卖的货品摆好,荣映有些急了。
都这个时候了,崔翘该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所剩不多的夜色渐渐被日光驱逐,隐于天际,荣映拔腿就往柴训那里跑。
也不知道“崔翘昨晚回家天太黑没有看到路边的大坑摔断了腿不能走动所以不能来上课”这个理由老师会不会信。
其实按照柴训要求他们的时间,荣映这个时间已经算迟到了。
顾不上敲门,荣映一把推开了院门,人未到声先至。
“老师不好了,崔翘他······”
话语戛然而止,荣映扶着腰喘气,看着院子里正在切磋的师徒俩,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柴训挡开崔翘的拳头,崔翘顺势收回手站好,两人同时将视线移向门口的荣映。
“起来了?”柴训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但荣映却是下意识的头皮发麻,以前的竹条挨多了,都有应激反应了。
荣映向崔翘看过去,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结果崔翘只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像是在指责他不该又赖床,不把夫子的教导当一回事。
荣映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崔翘是生气了,而且是生他一个人的气,气到不愿意再等他一起过来的程度。
但人家很能拎得清,课还是要上的。
只有他像个傻子似的,等了那么久不见他来,抓耳挠腮的想法子,要帮他逃过之后可能会有的惩罚。
真是······
他一心都是任务,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事都要操心的老妈子了。
凭什么?
他已经做完他要做的事,接下来就只用等着故事情节正常发展下去,崔翘学成出征,一战成名,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是男主又怎么样?
谁乐意惯着他!
荣映哼了一声,越过崔翘走到柴训跟前,还是以往的态度,一遇到长辈就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老师啊,我就是来看看,顺便告诉您一声,我呐,以后就不来上课了,我得顾着那边的生意。”
柴训闻言眉头皱成一团:“你这才老老实实上几天课?还生意,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你那楼上的招牌给砸了?”
荣映只是笑着给他捏捏肩:“别啊,您知道我坐不住的,这么多次了,您劝也该劝腻了,我心里都有数的。”
柴训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像是早有预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坐下来读书,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不学就赶紧滚!”
他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主意太正,心思难定。
他与江蓼的交情不错,跟重怡公主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年他受两人所托,要他去给两人的儿子当夫子。初时他还不乐意,谁不知道永宁侯江忘秋是上京城有名的“金疙瘩”?
小侯爷身娇肉贵的,自己下手又没个轻重,到时候万一把人打出个好歹事情就大了,但左右耐不住好友的恳求,他只能答应试试。
没想到接触过之后发现,江忘秋与传闻中那个被皇太后放在手心里疼、一碰就软哒哒的往外冒泪的哭包一点也不一样,他不光不软,还挺硬气。
不惹事不闹事,懂礼貌知进退,家世好背景强,无不良嗜好,一身气度端方···简直是最理想的学生范本。
只除了一点,不服管教。
任你说破天了去,他笑呵呵的听着,转头就当了耳旁风。
还不如是个软包子!
柴训很了解荣映,他既做出了决定,那就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但崔翘并不知道,他以为荣映是在故意跟他闹别扭。
原因是他今天早上没在怜春楼外等着。
“不要任性”,崔翘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看向荣映,试着劝他:“生意要做,书也不能不读的。”
结果荣映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崔翘:“······”
看着荣映离开,他立刻有些手足无措,昨天晚上他喝多了,一觉睡到天亮,但是到了时间还是强迫性的让自己早起。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头昏脑胀,到了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得就走了另一条街,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荣映。
该去道歉吗?
他这一纠结就是两个月。
荣映说到做到,从那天开始真的没有再去柴训那里上课。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和崔翘只在街上碰巧遇到过几次,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理谁。
崔翘一开始也是想上前和他说话的,但是荣映总是看见了他就走,崔翘又拉不下脸来死缠烂打,只能一次次作罢。
荣映在后院特意为崔翘准备的房间空了下来。
云菀问过几句,都被荣映给搪塞过去了。
他为什么要给崔翘提供住处?
任务上又没有这个要求。
荣映心想,他这么做简直多此一举。
他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做自己的生意。
反正离任务完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走又走不了,他一个大活人总得自己找点乐子。
来都来了,怜春楼可是他正儿八经接手的第一个产业,也算是练练手攒经验。
万一哪一天真的回去了呢?
出于这个心态,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真的闲,荣映组织了几个会跳舞的姑娘,结合自己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大型歌舞表演,给她们排了一个集体舞。
从第一次推出怜春楼就座无虚席来看,反响还不错。
接下来他又帮着参谋演出服装,还在镇上裁缝的帮助下设计出了几套不出格,但都特别能突出怜春楼特色的衣裳,让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自愿换上了统一的工作服。
因为看中了“歌舞团”的远大前景,荣映决定改变怜春楼单一的经营模式。
他在楼里划出来一部分空间,留出中间一个高台,四周则分成一个一个的隔间,按照ktv包间的规格布置起来。
又包下了茶楼说书唱曲儿的鼓乐班子,跟老师傅一起琢磨着改了几首曲子,填上通俗易懂的词,多多少少有了点现代流行歌曲的样子。
词和曲朗朗上口,听几遍就能哼出来调调的那种。
一开始客人倒也觉得稀奇,但是没人乐意体验这种“跟着伴奏唱歌”的新型娱乐方式。
曲子虽然好听,但要他们自己唱,还是不行的,这样与伶人戏子有何区别?
以己娱人,在他们看来,终究是不入流的。
话虽如此,但事实证明,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神曲”的洗脑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循环播放的神曲。
客人们在包间里可以直接观赏位于中间的高台上的歌舞,耳边是轻快跳跃的鼓点,总会有人忍不住跟着伴奏唱起来。
毕竟音乐的魅力是无人能挡的,虽然不同的人听同一首歌会有不同的感受,但它对灵魂的呼应是一样的。
就像是广场舞的曲子,听到的人,无论年纪大还是小,无论听没听过,都能跟着扭两下。
有一就有二,来怜春楼里的客人们像是打通了身上的任督二脉,突然就开了窍,慢慢开始接受这种亲身参与的娱乐。
荣映点到为止,除此之外没有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并不想对这个世界做出太大的改变。
万物发展皆有它自己的规律。
他就是无聊,瞎胡闹弄出一个ktv已经够了。
这一天,招呼了几个外地来的客人,荣映喝了点酒,头有些晕,所以打算上楼休息。
走到门前,他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有杂乱喧闹的歌声乐声从楼下传过来,荣映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着眼凑过去细看眼前的不速之客。
看清了,是崔翘。
“呦,稀客。”
闻到荣映身上淡淡的酒气,崔翘脸上表情有些慌乱:“你喝酒了。”
荣映歪着头看他:“我不能喝吗?”
“不是”,崔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崔翘低着头不说话,许久,就在荣映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觉得无趣要进屋时,才听到一句让他分外惊讶的话。
“对不起。”
声音很轻,但说话的人感情很重。
荣映愣住:“为什么道歉?”
崔翘抬头看他:“我不该拿你出气。”
他当时钻进了死胡同,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又不确定荣映对他的态度,把什么都想的太复杂。
想的太多,把自己困住不说,还迁怒了从头到尾都很无辜的荣映。
最重要的是辜负了他的好意。
荣映皱着眉头,想了想,哦,是两个月前的事。
“没事,我原谅你了。”
gu903();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原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