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
此时天刚擦黑,外面剩下一线金橙余晖。
导演组拿了个庆贺纸筒蹦出来,啪一声散了一桌彩带,恭喜大家顺利度过了第一天,发放五百元改造基金。
大家都不太笑得出来,想也知道这满地纸屑还得他们打扫,但为了配合拍摄还是假装了几秒的欢呼雀跃。
江昀站起来,拍拍贺征肩膀,对方诧异回头:上哪儿去?
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江昀没点朗读:去厕所。
哦,去吧。
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江昀还是上了楼。不然他担心贺征觉得他不讲究。虽然不明白贺征一个直男穷讲究个什么劲儿。
弄好下楼之前,手机忽然响了个短信提示音。
他看了一眼,不动了。
光是显示在外面的缩略部分就让人相当不快,可以预感全文有多么的让人恼火。
江昀深呼吸,坐到床边,还是点开了。
[小江,我帮你问过公司了,讨论会都开了三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建议你不要再白费功夫。你想解约可以,你那些歌的版权,公司的答案是:不能还给你。
当初的合同还在,条款写得非常明确,你回去可以再看,无论请多少律师还是一样的结果,浪费钱和时间。
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你再强调你不红,歌曲没有传唱度,也不是你能破坏规则的理由。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带着歌签进公司试试,耗费资源没唱出来,就说算了那我拿回去吧不干了,那公司还怎么运营?
哥跟你说句心理话,小江,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幼稚。你二十六了,不是十六,意气用事不会带来任何好结果。哥看着你走到现在,也很痛心,但凡你听话一点,理智一点,都不会陷到这个地步。
最后说一句,宋总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的,希望你再考虑一下,解约费也不便宜。]
长篇大论,江昀愣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
发短信的是他经纪人,叫展宏图。听名字就很有野心,实际上人脉手腕确实都不差。
江昀有时候也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烂泥扶不上墙,好机会换个人来,早就飞黄腾达。混不成贺征,起码混个瑞秋吧。
你连瑞秋都不如呢,江昀想,人家会押韵,你会吗。
你会个屁。
江昀用手按住了胃,又盯着最后那行字看了好半天,才关掉短信界面,打开备忘录。
违约金确实不低,数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4683334.5。
去掉零头,四百六十八万。
来这儿的三天前他才约见过律师,对方根据他提供的各种资料,告诉他这个金额是比较合理的。公司没有违约行为,之前也没有消极对待他的发展,他单方面要求解约,承担绝大部分责任。
这个金额他不是赔不起。
工作八年,也攒了些家底,去年他觉得一个人漂在北京太难了,全款在通州买了套房,今年二月才交付。买了五百二十万,还没住几天,卖出去够赔违约金,还能剩个五十万存款。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就真的功过相抵,变得一无所有。
经纪人说得挺对的,他是够冲动。歌拿不回来的砝码加上,仍旧不够他离开这样生活的决心。
他无声叹口气,肿胀的喉咙存在感又变强了,好像吞咽口水都有些刺痛。
点开短信界面,他回复:谢谢展哥,我还是决定解约了。节目录完回去谈吧,这么多年谢谢你。
收起手机,下楼。
贺征正在楼梯口,看到他皱眉说:我正要上去找你,上个厕所人没了。
江昀笑笑,也没解释。
他心情不好,更不想参与大家热烈的关于房屋装修的讨论,坐在凳子上凑个人头,盯着桌上一个木头疤痕看。
除了他,人人都很上进,努力表现自己。江昀觉得挺好的,他的无聊会被剪掉,然后成就另外四人的精彩。
墙漆,布料,棉花,针线缝纫机就算了吧,我们都不会用。
客房的床品要么还是用经费买吧?不然咱们这手艺
江昀动了动,回过神来,打字道:我会缝。
你竟然会做针线!?ohmy嘎瑞秋夸张地捂住胸口:新世纪贤惠居家好男人!我的情敌!
江昀随便笑笑,不再接话,他们就继续聊起来了。
他也没什么力气打字了,胃开始疼。
先是丝丝缕缕的抽痛,还能忍,到后来额头都有点冒汗。难为他还能端着,没什么表情。
最后几点开完会他都不太知道了,觉得过了很久,导演组说可以收工,大家纷纷疲惫地甩甩手接二连三上楼。
贺征不知道从哪儿晃了一圈,回到客厅看到江昀还坐着,皱眉拍了他后背一下:怎么还不上去,发什么呆呢?
江昀差点被这一掌打吐血,撑着桌子站起来,摆摆手上楼。
贺征跟在他后面,一起上了三楼,江昀这才知道他们住隔壁。甚至阳台都在一边,他昨天看过,左右间隔挺小的。
江昀打字,赶在贺征快要把门关上时播放出来:晚安。
贺征一顿,拉开门伸头:晚安。
又把门关上了。
江昀一回房,就撑不住地摔在床上。
太他妈疼了,疼得他一脑门脏话想往外蹦。
这胃跟他的喉咙一样,去医院看过,医生除了一通近似废话的基础知识,只剩下一个结论心因性。
心因性胃痛。心因性失声。
还有心因性各种乱七八糟的毛病。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他江昀这个人真的好矫情,心情不好身体就出毛病。
他不抑郁,不觉得过分紧张焦虑更不失眠,受到多大打击都睡得挺香的。可能是大脑太迟钝,胃接收了提醒他你心情不好的任务,一刀一刀往他肚子里捅。
江昀躺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好些了,强撑着坐起来,胡乱撸了一把头发。
不知道贺征那一掌是不是起了点作用,他这会儿想吐。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身体就飞快地有了反应。他冲进卫生间,狼狈地抱着马桶吐,吐到后来就是在干呕。冲了一次水,他缓了缓,剧烈喘气。
太难受了,他特别讨厌呕吐。不过谁不讨厌呢。
这么停了几秒,他刚刚恢复的知觉,陡然捕捉到了声音。
有人在喊他名字。
这个声音是贺征。
阳台门没关,洗手间又靠着阳台,他刚刚吐的声音可能是被贺征听见了。他想回一句我没事,但手脚都软软的,站不起来,手机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贺征竟然从阳台进来了。
江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震惊地看着贺征。对方怒气冲冲,急促喘气,好像一头充气的狮子,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狼狈的,抱着马桶的他。
江昀顿时一阵烦躁,想一脚把贺征踹回隔壁,又恨自己,怎么总是这个鬼样子。
怎么总是给他看见这么狼狈的,无能的自己。
吐了?贺征问,一边蹲下来,观察他。
江昀下意识摇摇头。
我在阳台打电话,听见的,你不舒服怎么不说?贺征烦躁:你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