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在议论施师的人，视线纷纷投向孟蝶，哄一声笑了。

别说，形容的还真一针见血，这女孩儿虽然是个小美人，但嘴巴微凸，像小鸟嘴，皮肤略黑，还真……

主要小美女一来，就传出搭上某位大佬、成为内定人员的消息。

而且别看她长得娇憨可爱，实际是两幅两孔，对有名气的演员就可劲儿地往上凑，对小透明们就趾高气扬、爱理不理。这还不算，她好歹正经表演学校毕业，戏没演多少，借着网红事业，干爹认了一箩筐，天天想着走捷径爆红，各种骚操作不断，结果连个黑红也没混上……连认识她的校友们都为之不齿。

演员们自有一股清高，这种人要是能上位，那真正热爱表演，也有一定实力的人、心里会作何感想？

相比较孟蝶，施师这种一看就是上节目刷脸，没什么真正威胁力的人，大家反倒没什么其他想法了。

也就几十秒的时间，孟蝶透过别人的眼神，惊然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她真是讨厌施师身边这个女人，讨厌的要死！

牙尖嘴利、没有一点道德心，真他妈会逮着别人的伤口猛踩！

她顾不上别人的眼光，恼羞成怒道，“你谁呀，你说谁呀！”

石竹真是太大看她了，就这一点就着的脾气，还想混演艺圈？她好笑地看着她，轻飘飘道，“谁气得脸红脖子粗，说的可不就是谁。”

孟蝶自己把自己娇惯坏了，且前段时候虽然蹭热度失败，但傍上了一个大佬——这个综艺的冠名商之一，赞助最大的那位。

她牛逼大发了，看谁都不在眼里。那股横劲上来，踮起脚、伸出两只手就想抓石竹头发，结果猛地被人一推，重重摔坐在了地上，抬头一看，居然是施师。

施师挡在石竹身前，正冷眼瞧着她。

“说不过就动手打人？谁先动手谁违法，你想被拘留就再试试。”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淡，本该没什么威慑力，但当孟蝶对上她的视线，心脏猛地一缩，居然被吓到了。

可她才不会就这么认怂！

她直接躺倒在地，嘤嘤嘤哭了起来。

“人家肋骨断了……季成的前女友打人啦……嘤嘤嘤……”

有人躲在人群中笑，知道她骚操作多，但这么明目张胆的纯属少见。

少部分人一言难尽的避开眼。

大部分人吃人血馒头吃得欢，掏出手机又拍又录，发朋友圈发微博，跟过年一样热闹。

石竹还沉浸在刚才被闺蜜霸气护体的兴奋中，刚想跨前一步再放句狠话，一把被施师拉了回来。

她拧着眉，“你看她那样儿，我今天还就看不惯她了！”

施师，“别急。”

“那就让她嘤嘤嘤诬赖我们？”

“诬赖就诬赖呗，谁丑谁尴尬。”

“……！”

这场闹剧没过多久，工作人员来了，身后跟着一位青年，他乍一出现，就引得人群躁动。

“陈导演！！！！”

“陈导演比电视上还年轻！！！”

“妈耶，我的小心脏按不住了！！！！”

施师抬眼看去，隔着人群，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陈野，人如其名，狂野不羁，洒脱随性。他人长得不是很帅，但也不差，颜值在平均水平线以上，一双桃花眼，眼尾勾勒得上挑，看谁都自带三分轻挑，鼻梁高挺、唇角上扬，穿着机车外套和工装裤，浑身上下透着张狂的个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视线对上了，他却没有避开的打算，望着她，眼中笑意反而更加浓了。

施师有种被他注意到了的感觉，便没什么表情地回视着。

大眼瞪小眼，就看谁先憋不住。

才片刻，陈野摸了一下鼻子，很明显感到一丝窘意，这才移开了视线。稍顿，他来到孟蝶身边，不拘小节地半蹲下，“孟同学？”

“陈、陈导演？！”

孟蝶嘤的正累，好不容易等来下台的救星，结果睁眼一看，是陈野导演，节目组请来的四位导演中，最年轻的那位新锐导演，网上人气也是火爆到不行！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扑闪着长长的眼睫，一脸神魂恍惚的样子。

陈野十分耐心地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

“好好好，我很……”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她抱住双肩，转口就娇滴滴地委屈道，“不好，刚才有人打我。”

“谁啊？”

“她——”

孟蝶指向陈野身后。

这娇憨的举动，就像小学生告状。

陈野猜测她上学期间没少告状，仿佛想笑又忍住，顿了一下，也没回头，又问，“她怎么打你了？”

“她推了我一把，很用力，我都摔地上了，胸口疼，腰疼，屁股——”

她忙掩唇，又羞又悔，好像自己不该说这么不文雅的字眼。

陈野倒是完全没放心上，他点了下头，站了起来，“好，我知道了，这样吧，现在我们就报警，然后带你去医院做个伤情鉴定。你放心，我们节目组上下一致支持你走法律途径讨回公道。”

孟蝶点头，她当然知道节目组支持她，就在来试镜的前一天，大佬还带她跟节目组的人一起吃饭，交代要多多照顾她！

陈野见她同意，便拿出手机拨号。

孟蝶跟着站起来后，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那我今天的试镜怎么办？得推迟吧？”

陈野手指一顿，抬起头，笑道，“原则上是不能的，试镜都有排号，你今天不试镜，就意味着自动放弃了这次机会，节目组就算不考虑其他，也要考虑这么多人排队等待的情绪，不能因为你的个人情况就加场。”

孟蝶，“！！！”

不对，她可不在原则范围之内！

可这话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于是她冲陈野挤眼睛，意思想借一步说话。

陈野，“你迷眼了？”

周围人一声嗤笑。

陈野跟着催促，“到底要不要报警？解决事情还是尽快的比较好，这么多人等着呢。”

孟蝶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给大佬打电话，只好拉住陈野袖子上一小点部分，小脸皱成一团，嗲嗲道，“导演导演，我不报警了，我还要参加试镜呢。”

“那伤情鉴定呢？也不做了？试镜一结束，入围的演员就要在两天内集结准备录制节目，这么讲，你想鉴定伤情，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那、那就不鉴定了……”

主要也鉴定不出伤啊……

“好，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陈野一锤定音，最后警告，“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扯头花了，希望你们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磨砺演技，未来的路还很长。”

孟蝶不住地点头，她可是知错就改的乖乖女，抓着机会就对导演卖乖，“导演你放心，我再也不敢了，实在是刚才被她推那一下太疼了……其实我性格超好的，经常被人挑软柿子捏，从来不会还手。”

“只会哭一哭，闹一闹？”

陈野似笑非笑。

孟蝶顿时脸红到耳根，连接下来想说让施师道歉的话也忘了。

众人哄一声又笑了，讽刺意义十足，刚才教科书式撒泼打滚耍赖的那一幕，可还在记忆中新鲜热乎着呢，从来不会还手？宁不把人房子掀了都是好的！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见大家情绪太高涨，陈野摆了摆手，调侃道，“你们这么闲，看来都已经充分准备好试镜环节了，那接下来我就不会手软了。”

众人忙散开，也有人大着胆子哀嚎，“陈导演求放过，给条生路吧……”

陈野笑，“好，那我就等着你们好好表现，过五关斩六将，继续为我们国家的演艺事业做贡献。”

他这样的人，讲起场面话竟然也头头是道。

施师不由抿唇笑了。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转身过来的陈野正看着她，还很很明显地挑了下眉。

这次施师礼貌地笑了笑。

陈野便也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第6章

走廊长椅上。

石竹看着不远处那扇门一会儿打开，一会儿紧闭，报数的工作人员已经喊到了一百五十号，快到施师了，她不由紧张的手心冒汗。

有话没话地问，“对了，刚才你干嘛跟那个孟蝶握手啊？没看出她来找茬的？”

哎，自家闺蜜表面是变了，但骨子里还是没变，人美心善，便以为所有人跟她一样友好，殊不知这个世界没那么多罪大恶极的坏人，最多的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和看着坏人做坏事的沉默者。

她还想教教施师，以后要慧眼识人，不要搭理那种人。

结果施师回过头就说，“哦，就上次的分手视频，是孟蝶团队放出去的，我很想感谢她帮我带来那么大的热度，不然我一没有演艺经历，二没有经纪公司，更没有所谓的包装，这次就不会被节目组递来橄榄枝。”

“……！”

孟蝶被叫到试镜，正经过这边，恰好一字不落听了去，她脚下蹬着一双细高跟鞋，气息一个不稳，险些跌跌撞撞地冲上墙。

石竹笑得差点没背过气。

终于轮到施师试镜。

她推门进去，一眼看到不大的房间里，正前方坐着的四位导演。

陈野，她已见过，在座最年轻的新锐导演，嘴角依旧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另一面坐着的是一位皱着眉头，面相严厉的女导演，文丽，和一位中年发福的胖脸男导演，沈良才。

最后一位，大名鼎鼎的卫宾实。

他年纪最长，也是这里最具重量级的一位导演，不仅艺术成就，影史地位，还是为人处世的涵养，在电影界都无可争议。他穿着讲究，神态严肃，虽然额头上有着刀刻一般的皱纹，但眼神依旧有光。

施师站定后，向导演们问好，再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全程下巴微扬，脊背挺直，双臂自然垂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也没有任何飘忽不定。

“仪态真好。”

唯一的女导演终于松开眉头，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然后问，“你学过跳舞吗？自我介绍里好像没有写到。”

施师笑了笑，“只会一点儿，但是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女导演点了下头，心里已经把她的这种气质归类于天生，想当个好演员，对形体和仪态的管理也是业务能力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很多人不以为然，或者先天条件不好，很难达到这种浑然天成、令人舒适的状态。

她神色缓和了很多，看着手里的简历说，“好，你接下来可以进行才艺展示了，你的才艺是……”

陈野忽然露出一笑。

胖脸导演正奇怪女导演怎么不说话了，在陈野的示意下，看向桌上的简历，然后，“噫，卫导，不得了，她的才艺可是表演。”

卫宾实闻言嗯了一声。

胖脸导演一脸跟他说话很费体力的样子，解释道，“按照简历上说的，这个姑娘既没有上过表演学校，也没有任何演艺经历，但她说自己的才艺可是表演呢。”

卫宾实哦了一声，似乎也才想起要配合一下，于是多问了一句，“那她是个学霸吗？”

这关注点，确实非同一般，不似常人，胖脸导演心里嘀咕了一下后，回道，“……985毕业，按道理是。”

“好，那我相信她为这次的试镜，做足了准备。”

卫宾实看向施师，“你准备表演什么？”

施师道，“您在08年导的《风华绝代》，窦之瑶老师在里面表演的一个片段。”

《风华绝代》讲述了上世纪二十年代，北平一个从小被父母卖入梨园的少女，经历种种艰苦磨难，在国家风雨飘零的年代，成长为一代名角的故事，最令人唏嘘流泪的，是男女主角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

而窦之瑶，17岁出道，24岁凭借一部《风华绝代》斩获国内外无数奖项，如今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影后，她能有这样的成就，靠的不仅是导演的调、教和发掘，还凭借自身的灵气逼人。

演艺道路上宛如一张白纸的施师，竟然要演她的成名角色？

导演们大感意外，就连卫宾实也怔了下，不由问，“为什么选择这个片段？”

“因为喜欢。”

导演们失笑，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坦率任性的姑娘。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卫宾实点了下头，“那开始吧。”

就在他这句话刚刚结束的同时，施师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她眼视前方，面无表情，但细微之处，一抹敌意呼之欲出。

“你来干什么？”

“我不认识你。”

在座的都看过这部风靡一时的经典影片，施师甫一张口，所有人就想起来了，这是电影女主角在梨园刚崭露头角，曾经许诺为她赎身，带她离开梨园、却在有一天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的那个人回来的片段。

“不。”

“你已经不是他了。他曾说过，为了我，一生都愿赴汤蹈火，天涯海角，一生奉陪。”

她从幼年到少女，经历冗长无比的压抑和沉闷，恶劣的环境非但没有击垮她，反而磨砺出坚韧、倔强的性格。

跟情郎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他消失后，她顶着无数流言蜚语，坚定地等他回来，但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个笑话，那个人已经屈服家族压力，跟别人定了亲。

他当了感情中的叛徒，再也不是她等待的那个人。

她带着点年轻的意气和决绝、说完这句话，任凭那人再说什么，都不肯回头。

等过了片刻后，好像那情郎要走了，她冷漠的面孔才柔和下来，微微侧过来的视线中，染上了一点点少女的爱慕，和失望透顶之后的悲伤。

她仿佛看到情郎最后一片衣摆消失在了门外，眼眶逐渐泛红，盈满泪光，那单薄的双肩都隐约颤抖。

就在导演们都以为她会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所有伤心难过压抑都宣泄出来的时候，她咬紧了唇，极力克制，逼红了双眼，仿佛把眼泪咽进肚子里，都不肯落下一滴泪。

“谢谢导演，我的表演结束了。”

施师短暂地收拾了情绪，转身鞠躬，嗓音微哑，含着一丝鼻音说道。

而导演们还沉浸在《风华绝代》中，那个单薄而倔强，逼红双眼都不肯落泪的少女身上，神情都有些微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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