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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严家。
严老太爷站在廊下,拿着根细棍逗着笼子里的画眉。
“这个天气,你看这鸟都被冻住不叫唤了,来人,将鸟笼子都移到暖房里面去。”
旁边的丫环立即上前,取下鸟笼子,兜在怀里往暖房方向去了。
严大郎匆匆走过来,看着悠闲的严老爷子,急道:“爹,您还有心思管您这些鸟,那肃王已经到了杭城,跟梁正道一起去衙门了。”
“没出息,跟你说多少次了,就算大军压境了,你也得给老子稳住,要临危不乱。”
严老太爷斜睨了一眼忙急忙慌的严大郎,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容易慌乱。
“爹,大军压境了我保证不慌,大军都能压到杭城,肯定是一个死字,大家一起死我怕个逑!”严大郎根本不怕他爹,梗着脖子反驳道。
“那你个兔崽子死都不怕,你怕什么?”严老太爷鄙夷的看着他道。
“嘿嘿,我怕没有了银子花。”严大郎极为老实的答道。
“说到这个,老子还没有找你算账,你给你那相好的送送头面就算了,你还替她赎身,一出手就五万两,你屋里的媳妇儿都去你娘那里哭诉了不知道多少次,你还有脸说。”
严老太爷对着这个败家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爹,您甭管卫氏,她顶多哭哭,要是她敢闹,我休了她!再说娘不过是面子上敷衍一下她,她是娘的亲侄女,我还是娘的亲儿子呢。”严大郎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给我收敛着点,如今你的这些银子,可是靠你媳妇娘家的海船赚来的。”严老太爷瞪着他道。
“不是咱严家,她家的海船运来的能赚到银子?只怕船一到杭城,还没能靠岸,船板都被梁正道刮了去。”严大郎撇撇嘴道。
严老太爷叹了口气,这个儿子,还是目光短浅。
卫家的船能平安靠岸,得靠那些海匪。可海匪没有被剿灭,这都得靠梁正道。
卫家海船每年的三分利,每年都分厘不差,规规矩矩交到了梁正道的手里。
京城那边礼王与魏王势不两立,可那边要钱要粮,只管一张嘴,从不想想这些钱粮得来是否容易。
按说没有严相与礼王,严家也不会有今日,可是他作为严家守在杭城的家主,夹在魏王与礼王之间也左右为难。
“京城早传来了信,让我们按兵不动,先看看再说。”严老太爷烦躁的说道:“就算梁正道不行了,可这里靠近大海,海匪那么多,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又不是我等能管住的。”
严大郎眼前一亮,对啊,还有海匪呢!
江南道年年跟朝廷报海匪匪患,抓到砍头的也不少,可是海匪生生不息,怎么都抓不完。
再说出了事,随便抓些刁民上去一顶,谁能分出来是匪还是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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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联合纵横
杭城边将军府。
边延年将军如平常一样,从军营回到将军府,刚绕过影壁,一个人影从假山后跳了出来。
“老边。”
听到像从嗓子眼挤出来刺耳的喊声,边延年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瞧,老袁闪到他面前,他身上裹着厚皮袄子,双手袖在胸前,一张皱纹密布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又碍眼又猥琐。
“老袁,你怎么在这里?”
边延年看到熟悉又多年不见的同胞,惊喜惊吓皆有。
老袁双手冲他乱摇,嘴里不住的嘘道:“小声些小声些,我知道你见到我高兴,可是你也不要这么热情,来来来,咱哥俩进屋里去说,进屋里去说啊。”
边延年斜着他,他这狗德行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直没变。
他摆了摆手,将身边的人打发了下去,领着老袁进了书房。
“你跟王爷一起来的?”边延年直截了当的问道。
“嘿嘿,老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老袁对他竖起大拇指夸道。
边延年鄙夷的看着他,真是的,老袁夸人还是跟损人似的,肃王来江南道巡视,是个官都知道的事,他知道了又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老袁,你就甭跟我扯了,你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我就是来看看以前的兄弟们,自打你从北疆调来江南道,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我来到了这里,能不来看往日的兄弟?真是的,你把我老袁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没心没肝的人么?”老袁嘴角不断的下扯,十分不满他的模样。
“好好好,是我没心肝,对了,王妃与王爷之间可好”边延年不与他计较,想起听到的萧晚之那些闲话,皱眉问道。
“这个要看怎么说了。”老袁卖了个关子说道。
“哦,这话当何解?”边延年一时有些不明白。
“我没成亲,也不懂那些夫妻相处之道。但相中我的女人那可是如过江之卿那么多。”老袁的双手夸张的划了个大圈,大言不惭的道:“这一个女人真看重一个男人啊,恨不得一天长出二十四个时辰出来,贴在他身上,巴着他,掀都掀不下来。”
边延年看着吹得唾沫横飞的老袁,嘴角直下撇。
“可王妃看王爷,怎么都像看咱们这些兄弟同胞似的,顶多再加些敬着吧。”老袁话锋一转,收起玩笑,整个人变得肃穆庄重了起来,沉声道:“大敌环伺,能活下去才是首要的,对王妃如是,对王爷如是,对咱们这些兄弟也如是。”
边延年坐直了身体,目光沉沉的看着老袁。
“你这是?”他试探着问道。
“老边,别说你不知道。咱们当年一起在北疆打草谷,一起剿匪,那可真是匪。可底下的人,难道没有拿人头来冒领军功的?萧侯爷砍了不少的人,可那些人杀得光?在银子功劳这些诱惑面前,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事有的是人去做。”老袁目光锐利,盯着他说道。
边延年低头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片刻后抬起头看着老袁。
“侯爷去了五年了。老袁,我得侯爷提拔,我感激他。可是我来到了江南道十年了,我的族人家人都在这里。”
“老边,很多时候吧,我也问我自己,为什么不成亲,为什么侯爷死后就解甲归田。”老袁笑了笑道:“我书读得少,就是一种气吧,我心口中有股子气,我不服!我为什么不能活得像个人?”
边延年神色复杂,有怅然,有怀念,有失落。
“只有跟着侯爷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自己是个人,知晓自己在做什么,知晓自己做得对,为国之大义,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老袁面容平静,微笑着道:“侯爷去了,可还有王妃在,她是萧家女儿,她做的事,更甚于侯爷当年所做的事。”
边延年猛地抬头看着他,诧异的问道:“你是说王妃?可她不是?”
“王妃聪明着呢,比你我都聪明,比侯爷也聪明。”老袁小眼冒出精光,凑过头来对着他说道:“她可是广济大师的好友,那是广济大师选定的人。”
“当真?”边延年这下更惊讶了。
“我还骗你不成?”老袁对他挤挤眼,神神秘秘的说道:“这是天意,谁敢与老天斗?老边,我是看到咱哥们一起在草原上偷过羊的份上才来找你,你看你在这个地方十年了,都没有动一动,难道你真甘心?姚家那些泥腿子,论上阵杀敌比不过你,论长相更比不过你,可人家啊,在军中可威风了。”
边延年心中极不是滋味,斜睨着他道:“你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你当我傻?”
“嘿嘿,你以前傻不傻,咱就不论了,可是这次机会你不抓住,那你就是真傻了。”老袁拿起茶杯,咕噜噜像喝粥那样,将一杯茶喝得惊天动地。
边延年却如没听见似的,陷入了沉思。
老袁斜瞄了他一眼,翘起二郎腿,一脸享受自顾自喝着杯里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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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今日会试张榜,贡院门口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看榜的考生与下人,还有帮闲们,也努力的挤在前面,争取早点看到好去考中的人家报喜领赏赐。
老贺陪着租在他家的华青,挤得鞋子都丢了一只,浑身大汗,终于挤到了前面。
衙役终于拿着榜单出来,爬上梯子,将榜单贴到了墙上。
人群骚动了起来,榜上有名的忍不住狂喜大笑,也有那榜上无名的当场失声痛哭。
老贺仔仔细细将那张榜单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也没有见到华青的名字。
华青的脸色青白,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张榜单,任由老贺将他往外拉,跌跌撞撞的回到住处,他还没有回过神。
“你且宽宽心,这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一次过不去,还有下一次啊。”老贺倒了杯热茶塞给他,干巴巴的劝解道。
华青僵硬的接过茶,想说些什么,可嘴唇蠕动了半天,终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贺叹息一声,也不去劝他,任由他哭。
华青直哭得透不过气来,老贺忙起身过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在贡院关了几天,人出来后如脱了层皮,才将将养过来,这一哭别又给哭回去了。
“贺大哥,我苦啊!”华青终于算是哭好了,抽抽噎噎一阵,又突然一声惨嚎。
老贺被他这一嗓子叫得眼角直抽,讪讪的道:“读书人都苦,不吃得苦中苦,怎么做人上人呢?”
“我不甘心啊!我吃了那么多苦,六年啊,我六年苦读,一次家都没有回过,考不中你叫我有什么脸回去见我爹娘?可那些学问远远不如我的,都在榜上啊!”华青想起那些他曾经看过的策论,读过的文章,有些考生连语句都写不通顺,哪里能做得出锦绣文章?
老贺一愣,眸中精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
“礼王的文会我去过几次,见过那些士子的学问,可好多都是狗屁不通,你看榜上的那个许文,他连春秋都读不通,他都能考上,这还有什么天理?”
华青越说越激动,手使劲的拍着案几,痛心疾首道:“舞弊,肯定是舞弊啊!”
…………………..
肃王府。
萧晚之手上拿着榜单,将那些名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此次参考的考生共计七千八百名,榜上有名的共计一百八十名。
江南道此次参考的考生共计一千七百百名,榜上有名的共计一百零三人。
江南道自古是诗书之乡,文气浓厚,可这文气,未免也太厚过了点。
她冷笑一声,将榜单放在了一旁。
这大周的官场,再过几年,怕是所有的官员都出自江南道了。
“王妃,福伯来了。”锦绣掀帘子走进来说道。
福伯匆匆的走进来,脸色沉重。
他低低的将老贺递过来的消息讲了,叹息道:“只怕,这次没那么容易能善了。”
萧晚之眉头微拧,想了想道:“你给崔昉递个话,说我在丰乐楼等他,谢他前几次的出手搭救。”
福伯讶异的看着她,担忧的问道:“这,会不会不妥当?要是有心人知晓了,怕是会拿来做文章。”
“放心,有心人想做的文章多了去,这次只怕他们没那么多闲心来做文章了。你去吧,还有让老贺看住华青,他这些年读书不易,别让他白白折了进去。”萧晚之微笑道。
福伯一脸担忧的走了出去,萧晚之又将整理的朝报上那些官员任命录看了看,换了衣衫出门去了丰乐楼。
崔昉接到福伯递来的消息,愣了半天,才猛地站起来,大喝一声道:“来人,快准备热水衣衫!”
小厮抱来了大堆的衣衫,崔昉挑挑拣拣了半天,勉强挑到身满意的换上了,想再找顶顺眼的幞头,一看时辰,只得将就着抓了顶戴在头上,急慌忙间赶到了丰乐楼。
在雅间门口,领他前来的伙计刚想去推门,被崔昉一下伸手拦住了。
他正了正头上的幞头,又理了理衣衫,才看了伙计一眼,机灵的伙计忙伸手推开了门。
崔昉走进去,恭敬的叉手施礼,萧晚之也站了起来,微笑着对他曲膝还礼。
“请恕我冒昧,此次请你前来,除了谢你,还有要事相商。”萧晚之客气又坦白的说道。
崔昉盯着她,突然绽开了笑容。
那笑容如皎月划破乌云,流光溢彩。
“你还是如以前一般,直白又坦荡。”
作者有话要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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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舞弊
萧晚之爽朗一笑。
“你也如以前一般,面冷心慈。”
崔昉又笑了。
“你我之间,一直要如这般互相夸赞么?”
萧晚之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崔昉在她对面的塌上坐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的手可大好了?”
萧晚之举起手掌看了看,微笑道:“本就小伤,伤口早已癒合。”
她脸色突然淡了下来,话锋一转道:“只是那些受伤的人家,癒合的怕没有这么快。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搭救,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受牵连。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崔大郎君,崖岸高峻,其实言过其实。”
崔昉默然,看着她不语。
“以前我不明白,你早中进士,为何一直不出仕。如今我却是明白了。”
萧晚之说完,拿起茶杯喝起了茶。
崔昉抬抬眉毛,不解的看着她。
“此话何解?”
萧晚之放下茶杯,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胸中自有沟壑,不屑与宵小为伍。”
崔昉笑了起来,靠在软塌上侧头看向她。
“此话又何解?”
“会试放榜了。”
萧晚之突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崔昉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
“崔郎君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萧晚之神情凝重,沉声道:“你我各为其主,输赢生死各负。可我不想有天赢了,得来的是一个千疮百孔无药可治的大周。你想吗?”
“我不是君。”崔昉沉默半晌,冷声道。
“君没有你的帮扶,可不能称为君。”萧晚之紧盯着他不放。
“江南道,无法放弃,也不能放弃。”崔昉思虑一会,终是说道。
“可。”萧晚之举起茶杯,对着他。
崔昉淡淡的笑了,也举起茶杯跟她飞快的碰了一下。
“肃王配不上你。”
临出门前,崔昉蓦地回转头,跟她说了句。
萧晚之一愣,随后笑容在脸上缓缓绽开来,明媚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