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夫人忙侧过身,伸手扶起她,抓住她的手看了看,皱眉道:“不用管这些虚礼,按照国礼我该给你行礼问安才是,你这不是折煞我么?快快进去,你身子不好,这个天冷死个人了。”
说完携起她,大步的向院内走去。
到屋内软塌上一坐下,韩老夫人就将萧晚之上下仔细的打量,关切的问道:“你身子怎么样?阿承那小子回来也没说清楚,我想干脆亲自过来瞧瞧得了。”
萧晚之见韩老夫人干脆利落,于是也笑道:“不大碍事,都是些皮外伤,过几天也就好了。”
韩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心有余悸的道:“你不知道,我得知消息时,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去。”
她拍拍萧晚之的手臂,感叹道:“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事,你看你的手,唉,好孩子,苦了你了。”
萧晚之忙告罪:“让老夫人担心了,都是我的不是。”
“这孩子,叫外婆吧,老夫人多生疏。”韩老夫人嗔怪的说道。
“外婆。”萧晚之从善如流的叫了声。
“哎。”韩老夫人笑眯眯的应了,又问道:“阿勖那小子不在家?”
“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圣上有旨意,让他去协助尹府尹处理善后事宜。”萧晚之回答道。
韩老夫人微沉吟,扫了一眼屋内,问道:“你的这些个丫环?”
“没事,她们都是自己人。”萧晚之说道,想了想,开口道:“嬷嬷年纪大了,锦绣月白,你们带嬷嬷去旁边歇息一会,我陪外婆好好说说话。”
等锦绣她们带着嬷嬷退下了,萧晚之坦然的笑道:“外婆别怪我,这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韩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点总是好的。”
萧晚之低低的将惊马事件的前因后果细细讲了出来,韩老夫人听了,沉吟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是作孽,都怪阿勖那小子混账,当初他要纳孙氏时,我就不同意。他娘也管不住他,做母亲的哪能拗过自己的孩子。
唉,如今孙氏闯出这么大的祸事,阿勖也该明白过来了,以前都是他混账,不,我与他娘都混账,没有教好他,我跟你陪个不是,孩子,你不要跟他计较。”
“外婆您可别这样说,王爷说过,哪个大户人家后院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没有管好王爷的后院,都是我的失职。”萧晚之忙赔罪道。
“那都是那些臭男人在胡说八道!你可别信那一套,你爹跟你娘只得了你一个女儿,你爹别说没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
你爹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那些嘴里闹着要三妻四妾的,连个鸡仔都提不起,也就配在女人面前扮威风。”韩老夫人讥讽的道。
萧晚之笑吟吟的道:“外婆教训得是,都是我狷介了,以后定当改正。”
韩老夫人斜她一眼,头靠过来低声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阿承回来都跟我说了,孙诚的事是你做的吧?还有那晚庄子上的事?”
萧晚之干笑,讪讪的道:“那个,外婆你知道吧,那个啊…..”
“好了,我又不是怪你。”韩老夫人见萧晚之吞吞吐吐的,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
她向外呶呶嘴:“杨柳院的怎么处理的?”
萧晚之仔细的讲了,韩老夫人静静听完,沉重的道:“佛说因果报应,种下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你也别多想,一个人的运道是定好的,多了满了,老天就要收回去。只是那些丫头也没什么大错,就打发到庄子上去吧。”
萧晚之笑着应了:“还是外婆有办法,我正头疼怎么处理她们呢,卖掉吧,也不值几个银子,要是继续留在府里也成,就是觉得膈应。”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阿承与他爹昨晚都在这里忙了一宿,阿承他爹一大早就来见过我,说王爷今天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你爹是个好的,养出的闺女也是个好的。”韩老夫人哈哈笑道。
“我哪敢随意糊弄外婆,不过现在真有件事要您老人家出个主意。”萧晚之笑道。
“哦?什么事?”韩老夫人眯眼问道。
萧晚之挪了挪身子,将自己挪得离韩老夫人近了些,才笑咪咪的开口道:“外婆您也知道,王爷开府时,府里的下人不是娘娘赐下来的,就是您老人家送过来的,其余的不知道是哪个府里塞进来的。
如今这个王府跟筛子似的,王爷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中衣,不出半天京城各府都知道了。
我从庄子回来时,这个屋子里连炕都没有烧,虽说那时是孙氏掌中馈,可王爷身边的管事,长史,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一下。
都说奴大欺主,奴再大哪能真正欺过主去?不过是奴身后有依仗罢了。”
韩老夫人脸色沉重了起来。
“这些狗东西!你放心,我回去就将宫里和国公府的下人名册给你,你瞧瞧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打发了。宫里那头你放心,娘娘不是个糊涂人。从宫里赐下来的,娘娘也肯定挑的是可信的人,只是宫里太过复杂,谁知道那些人是谁早埋下的棋子。
你也无需在他们身上费心思,远着点他们就是,要是人不够用,去买些年纪小清白的回来,费些心教导,慢慢的也就有人可用了。”
萧晚之心里一喜,忙道:“多谢外婆,到时候您来替我掌掌眼,看人我肯定不如您。”
韩老夫人爽快的拍手道:“好,到时候你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成。”
这时锦绣领着福伯,一路小跑着到了正院。
福伯见过礼后,为难的看了一眼韩老夫人。
萧晚之忙道:“福伯,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外婆在也能替我们拿个主意。”
韩老夫人不悦的道:“急事你就赶紧说,我不是外人!”
福伯忙说道:“有一家子抬着尸体过来堵在府里的大门口,说是在西大街受了伤,不要赔偿,只求凶手杀人偿命,还他一个公道。”
萧晚之冷笑道:“动作可真够快的,福伯,你差人去找郑大,让他查查这人究竟是谁。王爷那边也差人去知会一声。你们只管守好大门,别去理他们,等衙门的人来处理。重要的是守好大门,盯住背后起哄闹事的,要是有人敢趁火打劫闯进来,杀无赦!”
福伯应是退了下去,韩老夫人赞许的看着萧晚之道:“你是个能干的,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办正事,这些时日你都不得空,国公府里的那些宴请我也不来烦扰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的,只管差人来打个招呼便成。”
萧晚之忙歉意的道:“今天怠慢了,还请外婆别怪,等空了我再来找外婆说话。”
韩老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你别送了,老郑伺候我回去就成。”
送走韩老夫人,萧晚之才得空囫囵用了些点心,去书房写了封信,叫来锦绣道:“将这个送到福安寺大师那里去。”
锦绣接过信出去了,萧晚之靠在椅子上,仔细思索起来。
肃王府正门外。
平板车上躺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躯体,车旁一个圆胖高大的汉子扶着车辕,有一阵没一阵的干嚎着。
“爹啊,您就这么去了啊,您去得好冤枉啊。”
圆胖汉子嚎累了,他身边圆胖矮小的黑脸妇人接着干嚎。
“爹啊,您去得冤啊,您都没能见到大郎考中进士,您心心念念的大郎光宗耀祖您再也见不到了啊。”
妇人口中的大郎,年约二十出头,歪歪斜斜的站在一旁,衣衫松松垮垮的,人也松松垮垮的,眼皮浮肿,偶尔极不耐烦的跟着哭嚎几句。
看热闹的闲汉里三圈外三圈将王府大门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有人不时附和他们一声。
“唉,真是可怜哦,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权贵杀个人跟杀个鸡似的,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捏死了?”
“是啊,我大舅的二表姨家的儿子就在王府当差,说是从王府里隔一阵就会抬人出去,咱这些没权没势的,唉,还是自认倒霉吧。”
“难道就没有天理了么?这是京城,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草菅人命!”有人愤愤不平的道。
“天理,那位以后可是要坐那个位置的,你敢跟他讲理?”有人嗤笑道。
人群里一阵稍动,有人拼命往外挤,大声嚷道:“让一让,快让一让,我不想死啊,等肃王爷登了大宝,还不得砍了我的头?”
干嚎的汉子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灵活的推着车也往外面挤,口中不断的高声嚎道:“爹啊,不是儿子不替你报仇,儿子死了就死了,可是您孙子还小,我不想害了孩子啊!”
妇人也慌乱的跟着往外挤,尖叫道:“别杀我,我不想死,大郎你快逃,再不逃就没命了。”
府门口乱成一团,突然啪的一声,油纸包着的血包砸在了大门上,鲜血飞溅,血溅到人群中,如在滚油中浇入了清水,瞬时将百姓心中的怒火点燃,群情顿时激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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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对簿公堂
福伯带着小厮守在大门前,虎视眈眈的盯着乱起来的人群,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悄无声息的闪出去,混入人群中,装作劝阻维持秩序,推搡之中,架着那几个起哄的人钻了出去,一把将他们推到了外面守着的护卫中。
圆胖汉子推着车左躲右闪,喊得声嘶力竭,急得身上的冷汗湿透衣背,发现自己怎么都冲不出了,恐慌之下,真的大哭了出来。
肃王带着尹府尹一行赶到王府门口,听到那些煽动的话,尹府尹提着衣衫下摆,急得直跳脚。
“都给我抓起来!反了反了!”
他的声音太小,喊出来的话如小石子投入大海,连个波澜都不起。
“住手!衙门办案,违者斩!”
蓦地一阵整齐声如洪钟的喊声响了起来,传入了人群中,一下子人群如被点了穴般,静止住了。
青壮护卫唰的一下齐齐抽出腰间的刀举在胸前,刀上泛着寒光,让人心头发颤。
尹府尹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勉强扯出了一丝笑。
“诸位父老,我乃是京城的府尹,大家有什么冤情可以来衙门递状子,你们围着王爷的大门做什么?有律法在,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千万别被有心人挑拨,做了那冤死鬼。”
尹府尹的话音刚落,那如阵前冲锋般激昂的喊声又响了起来。
“千万别被有心人挑拨,做了那冤死鬼!”
声音在尹府尹的耳边炸开,直炸得他耳膜鼓动,心砰砰直跳,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肃王伸手扶了他一把,低笑道:“府里都是些粗人,吓到府尹了,下次我亲自上门来向府尹赔罪。”
尹府尹挣扎着立稳,整了整歪斜的幞头,斜瞄了一旁的任推官一眼,只见任推官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老神在在一脸深沉的看着前面。
呸!好你个任老溜!
“咳咳,无关人等立刻散开,哪位是苦主?”尹府尹也定下神,沉声道。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了一会,终是慢慢的散到了一旁,圆脸汉子一家三口连带着板车立在了中间。
噗通一声。
圆脸汉子一下跪了下来,身旁的妇人见状也紧跟着跪倒,见儿子还怔楞在那里,忙拉了拉他的衣衫下摆。
“大郎,快跪下。”
大郎耷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的也跪在了妇人身边。
“大人啊,您可要替小的做主啊!小的爹死的惨啊!”圆胖汉子砰砰的磕了两个响头,大声哭喊了起来。
“所跪何人?你有什么苦楚,你得讲明白。”尹府尹温和的说道。
“大人啊,青天大老爷啊,您得为小的做主啊!”圆胖汉子却只管磕头喊冤。
尹府尹揉了揉眉心只叹息,挥挥手道:“带回衙门去吧。”
衙役走上来,呼喝着道:“起来起来,有什么冤情回衙门去喊,别在这里干嚎了。”
哪知圆胖汉子用力挣脱衙役,顺势往地上一滚,哭得更大声了。
“肃王爷权势冲天啊,小的不敢去衙门啊,衙门都是肃王爷开的啊,去了会跟小的爹一样没命啊!”
衙役吓了一大跳,忙去捂他的嘴,圆胖汉子虽然胖,行动却很灵活,一缩一扭滚到了一边,翻身坐在地上,挤成一团的小眼睛在人群中迅速扫视一眼,又扯着嗓子干嚎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个小石子激射而来,圆胖汉子呆呆的张大嘴,牙齿混合着鲜血流了出来。
“虽我不知谁给了你狗胆,敢来肃王府门口撒泼,但是你既然敢来,我就敢打回去!”肃王挺直背冷然的站着,傲然的道。
“唉,王爷息怒,何苦跟一个泼皮计较?”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对肃王叉手施礼后说道。
“原来蒋少卿也在,只是不知道按照律法,这个泼皮污蔑本王又该当何罪?”肃王紧盯着大理寺的蒋少卿。
“这个案子当由尹府尹审理,下官只是路过,见这人哭得凄惨,心中一时不忍,替他说句话,还请王爷别怪。”蒋少卿又是叉手施礼又是赔笑道。
尹府尹眼珠一转,对着蒋少卿叉手一礼。
“既然蒋少卿也来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请随下官一同前去衙门审理此案。”
说完,不待蒋少卿回答,沉下脸喝到:“带走,再敢撒泼装疯,当妨碍办案处置!”
衙役得了上官的指示,扑上去不由分说将圆胖汉子架了起来,见他还要挣扎反抗,手上的刀鞘毫不犹豫狠狠的敲在他手上,直敲得他鬼哭狼嚎再也不敢动弹。
妇人还有他们的儿子缩在一旁,也不敢再出声,衙役推着板车,将他们一起带到了府衙。
围观的群众有爱看热闹的,也兴冲冲的跟了过去。
京城里的闲人见一群人往衙门方向跑,忙上去询问发生了何事,一听有热闹可看,也跟了上去。
不大一会,浩浩荡荡的人群涌向了府衙,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那摆摊的,干脆推着小摊也跟了过来。
货郎更是灵活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兜售货物,卖糖梨儿的,炒银杏等零嘴小食的,互相攀比着在那里卖力吆喝。
一时间,府衙门口比相国寺万姓交易时还要热闹。
郑相的马车被堵在外面进不去,只得将车远远的停下来下车走了进去。
尹府尹坐在堂上,肃王坐在左上的椅子上,蒋少卿坐在右上,椅子比肃王低一线。
见郑相走了进来,尹府尹忙走了下来,低头施礼。
肃王与蒋少卿也站了起来施礼,郑相忙还了肃王一礼,笑着道:“圣上听到王爷门口的热闹,大年节的怕出什么差错,特地吩咐我来看看。”
“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老四你怎么能忘了叫上我,你也太不仗义了。”礼王大笑着也走了进来。
“老三,衙门办案岂是由你来看热闹的?简直胡闹!”魏王跟着礼王前后脚进了门,皱眉训斥他道。
礼王脸色一僵,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大家又是互相见礼,府衙大堂不大,郑相他们进到了大堂后面,在帘子后听尹府尹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