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哎,哎,就是我!”周建南笑得见牙不见眼。
年轻人立刻变得热情极了:“太好了,总算等到你了……吕大哥托我来接你。”
“麻烦你了!”
“……没事,我来,我来。”年轻人要替他拎行李。
“不用,不用,没多重。”周建南连忙客客气气地拒绝。
年轻人领着周建南一路出站,意外的是竟然不带着他坐公交或地铁,还打了一辆车。
周建南乐呵呵地坐上了车,也不疑有他。
李如洗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吕昌兴在电话里说得自己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而这会儿却能随便指使一个年轻人来接站,还如此尽心尽力。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也是一个进城务工人员,但他却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和言行举止……
热情得有点过分。
而且,临时来接人,一般就随便弄张纸写个名字就算了,怎么还有个那么正式的接人纸牌子?一般公司才会这样做。
都是没钱的穷人,打个车价格也不低,高铁站下面就有地铁,为什么不坐地铁呢?
这个打车钱谁出?
吕昌兴不是自己都快过不下去,医药费都掏不出来了吗?
可惜,李如洗没法把自己的顾虑和疑惑传达给周建南。
而周建南还傻呵呵地乐,觉得人家小伙子热情呢!
李如洗也只好静观其变。
这距离还真不近,一直开了半小时,李如洗看下来,已经离开了市中心,一路开到了近郊,人口和商业密度明显降低。
一直到一个小区门口,车停了下来。
那小伙子跟人家出租车司机结了账,花了将近一百块钱。
这时候周建南才觉得有点尴尬:“这……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给钱?要不,要不,我来吧……”
却是一脸的肉疼。
对于他来说,可能这辈子也没打过一百块钱的车。
李如洗无语的是,明明是要去医院看号称生病住院的吕昌兴,这会儿车却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周围也根本就没有医院……周建南就没觉得不对劲吗?
不过,事实证明,周建南只是反应稍微慢一点,很快,他也摸着头说:“老弟哎,吕昌兴那老小子不是住院呢吗?怎么不去医院啊?”
那年轻人倒是很胸有成竹:“哦,是这样的,住院太贵了,吕大哥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就干脆出院了,先回来养着……”
“哦……”周建南想着吕昌兴没有那么严重,自己还拼着丢工作,又跟老伴吵了一晚上,拿出要买社保的钱,千里迢迢来这儿看他,不免有点不舒服,脸上就带出来了。
那小伙子也看出来了,又说:“唉,其实医生根本不同意他出院,可是吕大哥怕花钱,再说,我们也都要干活,也不能老是去照顾他……现在他还躺床上下不来呢,要不早出来迎你了!”
周建南这才释怀,又为老朋友着起急来,说:“那我们快走吧!”
李如洗发现他还在心里下了个决定,要是吕昌兴真的很不好,宁可被开除,也要留下来照顾他。
她知道周建南有多在乎他的工作。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学历和特长技能的老男人,能找到一个超市保洁员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天天被比自己小十岁的人无理由地指着鼻子骂,作威作福,都从来不肯还一句嘴,就是怕丢工作。
唉!
真是……可惜又可怜。
这样的真心,错付了还真是可惜呢!
李如洗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真心,和年龄无关,和性别无关,和容貌无关,和学历才华无关,和媸妍美丑无关,和贫贱富贵无关……和爱情也不一定有关。
错付了,就是宛如焚琴煮鹤,宛如将龙肝凤髓弃之于地,践之以足……
让她不由得为之难过和叹息。
周建南还不知道,他急匆匆跟着这个陌生的小伙子走进了这个地点偏僻又老旧的小区,这里曾经是属于一个矿产资源型的公司的一个职工小区,如今资源枯竭,公司早已破产,因为生活不便,这里住的人也不算多了。
小伙子领着他上了四楼。
周建南觉得,虽然房子老,地方也不算好,但是还是比自己租的车库强,一直说:“你们租的地方多少钱?倒是挺好的。”
小伙子咧嘴一笑:“我们是合租的,一个人一个月才一两百块钱。”
周建南说:“那挺好,挺好……”
一开门,里头倒是干净得出奇,客厅里还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的,是没见过的。
看到周建南也是特别热情,还上来握手。
吕昌兴躺在屋里的一张床上,看着气色还好。
两个老朋友见面,自然又是说不出的高兴,虽然这个年龄的中国男人大都不擅长表情,却不是说他们的感情少了。
李如洗却用周建南的眼睛看着这里的环境,不禁叹息:这么干净的群居房,还有这些人,种种不对劲的地方……
这分明就是……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新年快乐,岁岁安康。
第一百八十二章讲师
李如洗虽然很少接触周建南吕昌兴以及他们这个阶层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但是新闻里播报得也不少……
多个陌生人聚居,大家都特别干净,屋子里也打扫得很干净,很多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表现超出他们的日常……这不就是传销吗?
这个吕昌兴……竟然用自己生病为借口把好友骗来传销……
想想周建南的耿直仗义,如何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不远千里不计成本地赶过来……再想想这事儿,李如洗都替他胸口窝了一口老血,就差喷出来了。
周建南反应却没那么快,他坐到吕昌兴床头,一脸情深义重地看着自己兄弟,说:“老吕啊,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严不严重?现在难受不难受?”
吕昌兴冲着他乐了:“老周,你果然是我的好哥哥,一辈子的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周建南脸一板:“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你?这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赶过来!”说着又伸手去摸他额头:“……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吕昌兴头一偏,躲开他的手,乐呵呵说:“不用摸,不用摸,我不烧……我实话跟你说,你可别生我气啊!老哥哥!”
“……我啊,生病确实是生病了,不过没我说的那么严重,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好了,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我啊,我叫你来是……”说着,吕昌兴嘿嘿嘿笑起来,一脸神秘又欢喜得意的表情,“……有好事!”
周建南一脸懵:“啥好事?有事你就说事,你哄我干啥?”
“我啊,”吕昌兴还是笑呵呵的,“我怕嫂子多想!”
“嗐,”周建南手一挥,很爷们地说,“她能有啥?她一个妇道人家,你不用管她!到底啥好事?”
“这事儿啊,”吕昌兴还在卖着关子,“一旦做好了,咱哥俩就翻身了!”
“你就快说吧!”
“别急,别急,”吕昌兴说,“我嘴笨,一会儿我让别人来跟你聊一聊,给你讲讲,你先歇歇。”
周建南这才有点狐疑起来。
吕昌兴就开始跟他聊天,问他最近怎样,嫂子怎么样,侄女儿怎么样……当听说他攒钱为了买社保时,就“嗤嗤”地笑,一边笑一边说:“咳,这事儿咱们兄弟做好了,这社保的十几万还有什么问题了!”
一会儿又说自己想要买车买房,还跟周建南商量,要买什么样的车,什么样的房。
吕昌兴的情绪非常亢奋,好像他掌握了迅速积累财富的绝密法门,几十上百万不过是唾手可得!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的“讲师”来了。
这是吕昌兴他们的叫法,他说:“我们这也是一个公司,每个人有自己的职务,聪明、嘴皮子利索的做讲师,像小侯那样的专门接送人,我这样的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事,就给大伙儿做个饭也行!”
周建南恍然大悟,说:“原来你这会儿在这里是干厨师啊!”
又皱眉说:“老吕啊,干厨师你就好好干,别吹牛……厨师能赚那么多钱?”
吕昌兴一噎,最后悻悻说:“……厨师是厨师,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我们这儿,人人都是平等的,大家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到最后啊,大家伙儿赚的钱也是一样的!”
周建南自然不信。
他太习惯于别的比他年轻,比他“能耐”,比他轻松的人赚的钱是他的几倍乃至十几倍了。
……
讲师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高跟鞋和黑色套装裙,画着精致的妆,烫了头发,喷着香水,利索精神,李如洗觉得她很像推销保险的。
这个讲师也和所有人一样热情,进来和所有人都熟稔地打了招呼,还这边开两句玩笑,那边开两句玩笑……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融洽万分。
然后她伸出涂了粉色指甲油的手,和周建南握手。
可怜老实巴交的老周,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去,跟人家握了一下。
然后讲师银铃般地笑着跟吕昌兴说:“这就是你说过的最仗义的好哥们?一看就是好样的啊!”
又咯咯笑着说:“……你们以后就是打虎亲兄弟了!”
屋子里的几个男人一起笑起来,好像她说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接着,讲师就开始上课了,她说:“咱们这个项目啊,其实是国家支持的……”
说着,她拿出手机,让周建南看几个视频,跟他说那几个人分别曾经是什么什么国家领导的弟弟,什么什么省级领导……他们说的,又都是什么意思。
然后又拿出纸来,开始给他算账:“有的人说,咱们这项目是传销,但是呢,这是一种误会,咱们这种绝对不是传销……我们在这个项目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不存在上下级关系,不存在谁管着谁,不存在谁先加入谁就永远先得利……”
“你可以把我们这个,堪称一种游戏,只不过我们在这个游戏里赚到了钱……具体怎么做,我给您介绍一下规则:您需要出三千八百块钱,然后呢……”
……
周建南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是说我只要出三千八,最后能赚一千多万?”
讲师矜持地笑着,鲜红的嘴唇微微抿起:“这个吧……这是理论值。但是我们上头做好了做出来的,五六百万总是要赚的。”
周建南眼睛发直:“五六百万?你是骗我的吧?”
讲师捂嘴笑了:“我哪会骗你?……这样吧,反正你也要在这儿待几天,这几天让吕大哥带你四处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周建南摇头,越想越不对:“你别骗我……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怎么能是天上掉馅饼呢?”讲师柔声说,“你知道我们付出多少努力吗?我们怎样一天天让自己更好,更完美吗?你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我们有多好,多努力!”
周建南只是摇头:“我不看,你们这个……不对劲,你说你们不是传销,可我看就是传销……而且连卖的东西都没有!”
他好像突然才醒悟过来,朝着吕昌兴激动地骂起来:“好啊,我担心你的身体,你却把我骗来做传销!”
吕昌兴连忙过来,诚恳地挽住他:“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是真的觉得好,才想让你来看看!”
周建南摇头:“现在我看了,我不觉得好!我要回家去了……”
吕昌兴连忙抱住他:“别,别,既然来都来了,我也带你玩玩,你就在这儿待一周就行,到时候你要走就走,没人拦你!”
周建南又气又急:“好啊!你还不让我走!你的良心呢?”
……
两人僵持难下,气氛越来越僵。
李如洗发现,屋里另外两个男人,已经悄悄去堵了入口的门。
这时候,突然间,李如洗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小改变,好像一个轻轻笼罩住她的肥皂泡,突然间破了。
她突然就能控制住周建南的身体,自如地抬手,抬脚,好像以前的梦里一样了。
而周建南自己的意识,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如洗顿感无语,周建南自己陷入传销窝点,搞不定了,就把这残局扔给她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谈判
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附身灵”,突然一下子,能指挥身体了,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可以扭动脖子,动手和脚了,李如洗还有点不自在。
甚至一时四顾,略感茫然。
之前,她觉得她在周建南身上,能够感受到其所有的五感。
周建南打扫厕所的时候,她能闻到臭气,感到恶心。
周建南起身被桌子角撞了腰的时候,她会觉得痛。
但现在,她觉得其实她之前感受到的,色身香味触法,还都是隔了一层膜的。
现在突然之间,她就能看得比之前更清楚,屋子里仿佛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也有隐藏在干净的屋子表象之下,独居男人特有的隐隐的人膻味儿。
还有被空气清新剂隐藏的烟臭和脚臭味儿。
不知道是这些让她陌生,还是传销窝点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有点过于超现实,李如洗也有了一秒无措。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吕昌兴那老小子还抱着她呢!
虽然在人家看来,抱的是同样年近五十的糙老爷们,二十多年的老兄弟……
她又看了看门口那两个男的,和一脸明显是假笑的保险掮客转业而来的讲师女士。
显然,以周建南的体力,不可能放倒四个人跑出去的。
而打架也不是她李如洗的强项。
“行了!”她模仿着周建南的语言习惯,冲着吕昌兴没好气说:“你先放手!一个大老爷们,学着谁搂搂抱抱的呢!”
这是表面强横,实际软化的语气,几个人都听出来了,于是也都笑了。
吕昌兴也笑嘻嘻地放开手:“……放手,放手,我这就放手……咳,我这不是怕老大哥生气了么,别把身体气出什么毛病来……那可就真是我的罪过了!”
“你现在就没罪过了?”李如洗没好气地说:“我们什么交情?你知道我接到你的电话,心里是什么心情吗?打从你之前说你媳妇的事,我这心啊,就一直不好受……结果你又说你病了,又没钱,又没人照顾,医院里的住院费都付不出来了……唉,你知道我多为难吗?我好不容易找这么个活儿,虽然说活儿不是什么好活儿,但是好歹也挺轻松的,也不累人,想做的人也挺多……我啊,根本就不能请假,请假时间稍微长一点,这活儿就没了……这次算是好说歹说,给我批了三天假,我还跟你嫂子吵了一晚上,才把家里的钱拿了出来……哥哥不怕你笑话,去年给你嫂子买了社保,家里的钱就这么万把块了,我拿了一半出来,想着给你渡渡难关,我也照顾你两天……要是实在不行啊,我就拼着丢了工作,也不能不管你……别人不管你了,我再不管你,你可怎么办……”
李如洗觉得,付出了,就要说出来,放在心里,谁知道呢?
这些话,周建南就算说,也绝不会像她说的那么详细,那么声情并茂,那么打动人……虽然她用的也是他的语气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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