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犹犹豫豫,两年又过去了。
现在,她当然不可能再去买只小狗了。
人都活不了多久,何必临终再添牵挂?
可她可以去做做义工,帮助些可怜的流浪狗啊!
在京郊,自发的爱心人士的狗狗收容所其实颇有几个,也有过各种报道和咨询,有心一查就能查出来,李如洗很快就联系上一个在西南远郊的,一位丁阿姨个人办的收容所。
她打电话联系之后,对方很欢迎她去做义工。
于是李如洗就约好第二天去做半天义工。
这第二天上午陈琢理和噗噗出发之后,预计过了早高峰,她吃完早饭,就也开车出发了。
从她家出发,不堵也要开车接近一个小时才能到,早上虽说过了早高峰,还是堵了一段,她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这一片已经都是农村了,有点荒凉。
丁阿姨之前给她发了定位,即使没有定位,也很好找,因为狗叫声和狗的臭味,还是比较明显的。大概正因为如此,丁阿姨找的做狗场的地方,周围也没有邻居。
丁阿姨亲自迎接出来,跟她握手,然后带她参观。
这家狗场大约收容了一百五十多只狗,每一只都取了名字。
有的大,有的小,大部分是土狗和串串,极少也有品种狗,但大都是生病的或有所残缺的。
病了的狗有单独一间。
大约有十来只“住院”的狗狗,有的皮肤病,有的感冒拉肚子,有的被别的狗咬伤,还有刚做完绝育的。
“没有很严重的,”丁阿姨说:“狗瘟细小的狗狗我们不收容,没办法,付出的精力财力太多,希望太渺茫,还怕传染别的狗。”神情很无奈。
虽然天天打扫,狗舍里的味道还是挺让人受不了的,狗叫声震耳欲聋,环境堪称糟糕。
但至少有吃有喝,不会冻死热死,有人照顾,还不至于遭遇车祸和被人抓去吃掉。
狗狗们看到丁阿姨都非常激动,丁阿姨叫了几只狗的名字,或安抚或训斥,眼中颇有爱意,但脸上神情又有点麻木。
“太累了,”她说,“我腿脚已经不太好了,照顾超过十只狗其实非常受罪,这里来的人很多,但是依然缺义工,大部分只来一次,有的大学生愿意经常过来,但是交通是个问题。”
长毛的狗狗在这里基本剪了短发,因为每天梳理工作量太大。
“领养?对,有领养出去的,但是不够多,有的领回去了没几天又给我送回来了……”
确实,这些狗品相都不好看。
李如洗忍着让她想要戴口罩的臭味,跟丁阿姨一起准备狗狗们的食物。
一半狗粮,一半米面混在一起,因为单独吃狗粮吃不起。
狗狗们一天吃一顿,但食量不小,一天要消耗一袋二十公斤的狗粮和一袋十公斤的米或面。
也就是一天的伙食是四百五十元,再加上房租水电消毒用品,丁阿姨说一个月就要至少一万八千元。不连药物手术之类的开支。
丁阿姨自己的房子早就卖掉了,她本来是老师,一个月退休金八千,全用在它们身上了,再加上来自社会上的捐助……勉勉强强能支撑。
喂完一顿饭,李如洗就已经和几只最亲人的狗混熟了,记住了它们的名字,她觉得有点开心。
最终,她和丁阿姨说好,如果身体允许,每个月来三天。
也就是不做化疗的那三周,一周一天。
她没把自己是癌症患者的事告诉对方,交浅言深,没意思。只说自己身体不太好,在家休养。
回到家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臭臭的了,她洗了个澡,准备做晚饭。
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来了条微信,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慕容医生的。
他问她:“最近情况如何?可有再做梦?”
第八十七章慕容医生的微信
李如洗拿着手机,想了会儿要怎么回。
上次的事又回到她脑海里。
关于“性张力”的问题……
她不是不尴尬,不是不介意的。
这真的是……
而且,还是慕容医生自己说破的。
虽然他光风霁月,虽然他说自己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她是已婚者,他们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所以,当然是暂时不该再见面的。
他当机立断,面对自己的身体反应,坦诚而又理智,采取的措施很有操守。
可力是相互的,他们之间存在“性张力”,就不是单方的感受。
事实上,当时她也曾脸红心跳的。
在周围一片静悄悄的背景中,他的存在曾使她的注意力长时间格外在意过的。
虽然她自问自己和他一样,完全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时她可还没离婚呢。
现在,她和陈琢理还睡在一张床上呢。
她和陈琢理离婚,不是为了得到自由去追求一段新的恋情,她面临的是死亡,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
这件事让她有一种羞耻感和罪恶感。
毕竟,她可做不到像陈琢理那样理所当然的精神出轨。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脸上还是有点热,直觉想把慕容医生的微信清空,不回他。
但是想一想,慕容医生和她相比,似乎更加在意。
他显然是个很有原则,很有职业操守的人,现在能给她发微信,说明这件事已经大致过去了,或至少对他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
她呢,她自问,这件事的影响有没有过去?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没有想到他,这说明,她对他谈不上感情,不是一见钟情,更不是情根深种。
只是单纯的性吸引力而已。
毕竟,当时的环境那么安静,慕容医生又那么修长挺拔,优雅而英俊。
他的腿很长,背笔直,走路的样子既有英伦的典雅和英飒,也有东方仕子的含蓄和洒脱……走在那能引起回声的静悄悄的建筑物里,好像一位真正的王子在午后逡巡自己的城堡。
现在想起来,心还是热了一热。
看来,她还是对他有感觉的。
也难怪,聪慧冷静而坚决的慕容医生,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是她讨厌的。
要知道,以她的年龄阅历和挑剔的口味,一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地方让她讨厌……是何其难得……
因为对慕容医生还是有感觉,李如洗就觉得更尴尬了。
手指在清空选项上滑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点下去。
算了,人家完全以一位心理医生的身份来关心和询问她,她不回,不是显得无礼又心虚吗?
李如洗决定不管自己对他有没有感觉,还是公事公办好了。
何况,她真的挺想谈谈她那些梦的。
除了他,她也没别的选择了。
她回了很长的微信,把自己最近做的梦和近况都说了一遍。
说完了,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虽然慕容医生不管是当面还是微信上,其实说的话都很少,但她依然会觉出倾吐的快乐。
她说得非常详细,像在做一份详细的笔记一样,连细节、她的心理活动都写得清清楚楚。
慕容医生过了会,给她回了一个“非常好”。
李如洗有点懵,总觉得这有点像中学时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周记,然后语文老师给批复的情况。
非常好?
好在哪里?
然后又收到他下一条信息:“你处理得很完美,事实上,你之前每个梦,都处理得很完美。看得出来,你是个多么聪慧能干的女子。你有很好的阅历,很成熟,这种成熟和年龄无关,和聪慧程度、体悟能力以及归纳、自省等能力有关,而且,你也没有失去你的正直和同情心。你很冷静,也很温柔,洞察人心又足够包容……”
这……好长一段彩虹屁……这好像也不是心理医生常用的话吧?
至少,以前慕容医生从来也没这么直白地夸过她啊……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写得特别详细的缘故吗?
慕容医生的下一句话总算比较像他以前的风格了:“不管你的梦到底是普通的梦,还是真的如你所说,有些不同凡响,我觉得你的心理都没有问题。”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可以不必再做心理咨询,到此为止的意思了吗?
这是委婉地跟她说,以后可以不用联系?
所以之前才有那么一段彩虹屁?这是因为“人之将别,其言也善”?
李如洗拿着手机沉吟。
她其实有点不舍。
她还是希望能有个人听她的倾诉,她的梦,她的临终安排,她隐忍悲伤的心情,她的寂寞和怅惘,牵挂和难舍,不甘和痛楚。
而且,那个人还得是慕容医生这样聪明理智,有理解能力,话很少,从容自若,人一点都不庸俗的……即使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自己得了胃癌,他的眉毛也没动一下。
当时他没有说任何同情的话,也没有刻意露出震惊或难过的表情,他当时只是淡淡说了句礼貌性的“我很遗憾”,但是他的表情和态度,这好像根本就不是多大的事一样。
不是她不重要,而是即将死亡这件事不重要。
这让她觉得非常舒适。
也是即使他价格那么贵,即使他的话少得可怜,她也很愿意继续心理咨询的主要原因。
换一个心理医生,能做到吗?
但是,她也不确定,她现在的不舍里有多少是因为他的魅力,他英俊的脸和他的长腿细腰,他薄薄的嘴唇和冷峻的气质。
因此,她觉得自己不该做出任何的询问和试探了。
所以,她只回了一条:“谢谢慕容医生。”
孰料,慕容医生过了许久,好几个小时之后,又给她回了一条:“如果,再有你所谓的‘奖赏之梦’,请告知我。”
那会儿她都把孩子接回来了。
正在查看噗噗的作业。
收到这个信息,她回了“好的”。
然后继续去看噗噗的作业、练习册和课本,了解他最近的学习情况。
之前有人跟她说过:孩子刚上小学的三个月,对父母是巨大的心理折磨,孩子适应得越痛苦,父母就会越紧张。
这点上,噗噗倒是挺让她省心的。
一年级的内容可能真的对他太简单了。
就是练字稍微要费心点,他毕竟上的学前班时间太短,没怎么练好。
在学校的纪律也不错,他是比较会讨老师喜欢的孩子,也做了班干部。
所以主要精力,还是在那些课外拓展的兴趣班上。
李如洗则喜欢给他继续讲讲历史,把文学类穿插进去讲讲,也会涉及一些观念问题的讨论,这样有利于给他一个好的社科类框架。
这一般是睡前项目。
和陈琢理依旧睡一张床是基于之前的约定:在搬离这个房子之前,依然如往地生活。
但是李如洗渐渐觉得别扭起来。
而陈琢理甚至依然会偶尔在晚上纠缠她,向她求欢。
每次都被她严词拒绝。
今晚依然如此,他尝试着想要抱她,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显然情绪很荡漾。
李如洗今天却格外不耐烦,干脆起身,抱着被子要去沙发睡。
陈琢理连忙拦住她,央求她不要这样。
李如洗看着玻璃门外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连脚指头都能看清楚,好像全身沐浴在月光中一般,她就对陈琢理的黏糊更加不耐了,低声说:“我很烦躁,今晚我想分开睡。”
陈琢理最后自己抱着被子去沙发睡了,把床让给了她。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很快就睡着了。
第八十八章重回大学时代
“如洗,如洗。”
有个声音在叫她。
李如洗昏昏沉沉的,没有立刻醒来。
“如洗,如洗,快醒醒了,要上课了!”
李如洗清醒了些,心中有些纳闷,这是谁的声音?
有点熟悉,又好像并不熟悉……
是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很年轻,也就二十左右。
声音不屈不挠,持续地叫着她。
“如洗,今天老师要点名的,不去不行,昨晚你让我今天叫你的……快起来。”
李如洗最终还是被她叫起来了。
她揉着眼睛,手撑着床,发现自己手下的和身体下的手感都有点不对劲。
视线也不太对劲。
她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在什么布帘子里,阳光只能从帘子上部透进来,所以黑洞洞的不太对劲。
这是一张单人床,很窄。
她纳闷地掀开帘子,刺目的阳光立时透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发现所处的屋子大约有二十多平米,自己在上铺。
这屋里有四张这样的上下铺床。
自己的铺位靠窗,所以阳光照进来,灿烂极了。
下铺不是床位,而是整合了电脑桌和衣柜,还有一把椅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床沿栏杆,看看自己床铺旁边的墙壁上贴的红砖纹的墙纸,就只贴了自己床边这一小块,不足五平米,边缘挂了一些漂亮又便宜,很容易出效果的灯串垂下来,墙纸上挂的挂壁式藤制小花篮,小花篮里插了勿忘我的蓝色干花和一些白色的满天星干花,一个带边框的木纹小搁板,上面可以放杯水,水杯是猫头鹰形状的马克杯。
床品是纯白带木耳边装饰的。
帘子是浅卡其色的遮光帘,同样带木耳边装饰。
李如洗有点失笑。
自己从大学时起,就很喜欢折腾着装饰自己的自我空间呢。
是的,大学时代……
竟然是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呢。
她一时有些感慨,是大学呢,真的是一个人一生中最自由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光啊……
这些装饰品有的已经款式略微过时,在记忆中尘封,现在看起来,却很新。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她第一次做“奖赏之梦”时,梦到她填志愿的时期,那些家中的古老装饰给她带来的时空错乱感。
“如洗,别发呆啦,醒了就快起来,叫你昨天别喝那么多酒,你非要喝!快迟到啦……”忠实的室友还在不屈不挠地叫她。
喝酒……
李如洗工作时候可是不肯随便喝酒应酬的。
她大学时代喜欢喝酒吗?
李如洗怔怔地想了想。
好像是有一段时间如此……
像她们这一代被武侠小说之类养大的孩子,难免都有一匹马一把剑一壶酒,古道西风瘦马天涯的梦,所以上了大学,获得自由之后,就要实践一番的。
她当时有几个交好的同学,自己系和别的系的都有,有时会约了一起喝酒。
来瓶桂花酿,对着月亮喝一喝,谈谈历史谈谈书,觉得自己也颇有名士之风。
gu903();“快点啦!”室友要发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