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生生世世,他都在不停地寻找着她,有时会找到,更多的是百寻而不得。在亲眼看着她又一次殒命在面前,两百年后他重回了九重天,直奔司命府上。
“告诉我,怎样才能改了她的命格?”他想过百般法子,却没有一个可以挽回她早夭的寿命。
司命刚准备寒暄就被吓回了肚子里:“清、清玄君,你说的是谁?”
“你说谁?!”他厉声道。
“清玄君……”司命皱起白眉,拉下衣襟上他的手:“这是天帝旨意,我断不能违背。”
无锋剑拔出了剑鞘,司命不用看就因切肤杀气而寒毛树立,无奈道:“命格已写下,我想改也改不了。你别激动,别激动,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就要看你了……”
“什么办法?”他持剑冷道。
“生即死,死即生。想让她摆脱原来的命格,只能打破生死变换扭转天命。”司命意味深长道:“清玄君不妨走一趟地府,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去说动十殿阎王拦下她的魂魄来。入了鬼道,原先写好的命格自然全部作废了。”
地府之行超乎他想象的困难,即便他是个神君,酆都大帝也没多给他好脸色。反复争执数日后,酆都大帝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是天帝老儿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是阴阳有别,打乱阴阳轮回会引起一连串数不清的变数。这等变数累下福报,是要清玄君一人承担的。”
“好。”他毫不犹豫道。
“清玄君来得有些迟,她这一世已投了胎,去了昭越皇室。及笄后数年会有次意外但不至死,这就是她转命的关键,到时我会暂扣下她的魂魄。可她迟早是要回阳间的,那就要看清玄君有没有本事在她还阳之前将度成鬼仙了。”酆都大帝详细道来:“她仙缘浅薄,要度成鬼仙恐怕要耗去你大半的修为了。”
“无妨。”
35第三十三卦
找到鹤老所在之地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穿过虫草凶险的湿骨洼地见到他本人。沈莲桥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整个人的神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一日里昏睡的时候多过睁眼时的大半。在他偶尔灵台清明时我都尽可能多地与他说着话提提精神,他每一次一闭眼我的心就拧成紧紧一团。
“沈莲桥,在你我初见时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我端着碗浅浅喂了他几口强笑道:“我好歹也有个六百修为的鬼体,翻手覆手就被你玩弄在鼓掌间。现在怎么一剑就让你起不来了?”
他的长眸半垂,面如盖了层厚厚的雪霜,在我几近以为他又晕过去时突然挽了个淡得看不出的笑容:“谁敢欺负你?”枕在我膝上的头挪了挪喟叹道:“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只有我被欺负的份。”
我有点慌,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或者彻底烧没了良心,他说的完全不符合现实嘛。想揪着他问个明白,车身骤然向左一歪,我重重地撞到了车壁上,手忙脚乱间勉强挡住了他。扶着窗撑起身时胳膊一阵剧痛,我忽然一愣,将痛得快没有知觉的手举到眼前,掌心上几条脉络若隐若现,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君上!君上!”方青焦急的呼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车被毒藤缠住了,您们没事吧?”
“没,没事。”牙关里抽着丝丝凉气,我将沈莲桥推回车中央,靠着歇了歇气道:“方青还没到么?”
车身缓慢地升起归为原位,少年十分懊恼地嘟哝道:“我真是虚长了几千岁的年纪,凡间小小的一个谷底都困得我找不到出路。”
几千岁?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下一刻扭转的局面立马转移走了我的疑惑。
“哟哟,这不是老方家的幺子么?”熟悉的打趣声突然贯彻在阴森的湿地上空:“你这么偷偷跑下来就不怕你阿爹剥了你的皮?”
“鹤老爷子!”沮丧透顶的方青闻声后顿时欣喜地叫出了声:“老爷子藏得好生周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您好几日了!”
“老朽是个被贬之人,找老朽作何?若是看病,尽管去找你们那的药君去就是了。”来人毫不买他的帐:“你小子最好给我说实话,休想打马虎眼。”
我沉不住气掀开帘子探出头说:“你们有完没完,再磨叽下去沈莲桥都没气了。”
湿骨地深处的药庐。
“哟,这小子也有这天啊,啧啧。”白须老头眉毛一抖一抖,笑容可掬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不容易,着实不容易。”转头宽眉一挑,对着方青恶声恶气道:“臭小子你还不快滚蛋,听说你要渡劫了,这关口要被你爹发现你溜到我这里,是不是要将老朽贬到地府才甘心哪。”
方青恋恋不舍地看着沈莲桥,朝我拱手弯腰道:“君上就拜托您了。”又萎靡不振地对鹤老道:“您老宅心仁厚这回定要帮帮我家君上和梵……”他瞧了眼我没有往下说,又深深地朝重新陷入昏迷的沈莲桥行了个礼,一缕白烟后乍然就没了踪影。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了无人影的空地喃喃道:“妖怪?神仙?”
“噗。”老头子熟门熟路地抬抬沈莲桥的胳膊,捏捏他的肩:“上一次我就纳闷沈莲桥这冷心冷肠的小子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这么掏心掏肺地照看,现在瞅着方青对你的态度,老朽总算是明白了。十有八九你就是那个人了。”
从刚才就大惑不解的我回神道:“我是谁?”
鹤老背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别吵,老朽治病最烦吵闹,要是分了心一个手抖说不定就将你这冤家送去了地府。”
“……”
粗粗查了查沈莲桥的伤势后,他变本加厉地将我赶出了房间,吩咐我随他驭使的灵鬼去找寻所需的草药来。纵我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但看着沈莲桥殊无血色的脸庞,我也只得憋着满腔的不满不情不愿地跟在两个一蹦一跳的灵鬼身后去采药。
前方的一个小人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对他的同伴道:“你说这就是那个很威风有很多打手的姐姐么?”
“是呀是呀,当年我和师父父去九重天的时候正巧撞见她跳诛仙台。”另一个小鬼唧唧喳喳道:“那时候她长得可是美极了,现在虽然变丑了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眼就认出来的。”
我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肩:“不好意思哦,你们口中说的应该是我吧……”我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簌簌发抖的他们道:“敢问下什么叫变丑了吗?”
“……”
“殿下听错了!”叽叽喳喳的小鬼见风使舵,谄媚道:“小人说的是殿下美若天仙,貌美无双呀!”
“……”我提起他的后衣襟轻声问:“假么?”
他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
手指一松,噗通他迎面摔进了土坑里。
之后的两个小鬼收敛了许多,一声不吭地领着我到指定的湿地里挖草药,挖了一会他两又开始埋头絮絮叨叨。
“你说她怎么不问我们说的是谁呀?她就一点都不好奇沈莲桥以前喜欢的人是谁么?”
“嘘,你声音小点,别给她听到了,你看她的脾气比以前还要坏了。”
我拎着课半死不活的草药朝他们挪了几步好声好气道:“说实话我挺好奇的,还有你们的声音可以再大点,没事的,这样我可以听得更清楚点。”
“……”
沈莲桥以前有喜欢的人……这事我头一次听见,觉得十分好奇,这种好奇已经掩盖过掉他们说的什么我以前是好看还是漂亮了。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好奇真正定义为——嫉妒。是人都会嫉妒,尤其是女人,哪怕现在沈莲桥喜欢的人是我,我依旧会对他的过往情史耿耿于怀。虽然从我第一次看见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时就了解到这个男人就算不是千帆过尽,也肯定有为数不多的风流韵事。
耿耿于怀的我默默揪烂了一把草药,继续寻找新的。
“哎,这样她居然都不问。”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在身后惊叹道:“她还是个女人吗?”
“花白,花黑,你们又想在锅里滚两遭了。”老头子的呵斥声来的很适时:“褪了毛的老虎还是老虎,招惹过她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的?还不快给我滚回来熬药。”
“哎哎哎,老爷子发威了。”两鬼意兴阑珊地匆匆而去道:“好不容易多了两个新鲜人,连讨论都不给讨论,真是寂寞如雪的鬼生啊。”
我也丢下草药框子仰起头道:“沈莲桥……他怎么样了?”
风从湿地深处吹来一阵阵腐烂的气味,熏得人作呕,沉默片刻空中那道无形的声音道:“人醒是醒了,只是……”
只是即便是人间圣手鹤老他一时也不能完全治愈沈莲桥,原来在沈莲桥自己也无识无觉的情况下有人给他下了毒,毒就在他的伤口上,下毒的人是清容……
“这沈莲桥天生骨骼清奇,你那一剑对他来说完全不够他看的。坏就坏在镜阁那个思返谷着实是个歹毒之地,阴寒非常。后来他又中了别人的招,这毒非寻常的毒药,专门对付的就是他这种修行之人。看路子是南疆白家的,剧毒不仅渗入肌理,更兼之蛊术侵入灵台六府,所以他才时时昏睡不醒。”鹤老愁眉不展沉重道:“这个白家号称一蛊即出万骨枯,即便是我也仅能让蛊虫陷入深眠而不能根除,这小子这回算是栽了。”
我朝屋中瞥了一眼,道:“你既然肯费口舌说了这么长一段,定是有解救他的法子。要什么珍奇药材尽管开口就是,哪怕是天上的琼花瑶草,我也会想办法拿到手的。”
鹤老听罢古怪地看着我,俄而叹道:“你这样子,真真像极了从前……”
“苏采。”沈莲桥虚弱的呼唤传出了屋子。
鹤老一顿,摆摆手:“你先去应付他,回头我再和你详谈。”
我个人很想现在就谈,奈何沈莲桥一声接着一声唤得紧了,只得连忙进了屋。
“你和老头子在说什么?我喊了这么多声才来。”一进屋,沈莲桥就质问道,虽然身体孱弱,但气势不改,一时咄咄逼人得我竟有点心虚。
一点心虚之后我挺起胸恶狠狠道:“在说你以前的风流史。”
他不自在地低了声音:“哪有什么风流史,来来去去不就一个人么?”
我逼临他床头,双手叉腰拔高了声:“一个人?!你居然还有一个人,说,她是谁?她在哪。”
他用那种和鹤老一样奇怪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仿佛我很无理取闹似的翻过身:“死了。”
……
我呆呆地立在床头,看着那个近日来瘦削得不像话的冷漠背影,一种无力的酸楚感慢慢爬上了我的双肩,沉沉得压得我直不起身。他没有再理我,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虽然我已经几百年没来月事了,但我仍将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情归类为葵水心理,每逢此时的女人都是没有理可讲,一丁点大的事或许就放大成了天塌地裂。
我一个人无趣地在他床边坐了一会,离开时对着他状似熟睡的背影道:“沈莲桥,你放心,我捅的你就一定会救你的。”
“苏采,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都不愿真正地相信我。”这是我与他分别前的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夜里,我按着鹤老的指示飞出湿骨地,去往大乾皇宫寻找驱散沈莲桥蛊虫的疗伤圣物——春叶秋华。
我坐在方青留给我们的四翼飞兽上对着高空的月亮发着呆,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敢去相信他呢。分析了半天自己的心理,勉强得出个答案,虚张声势的我其实仅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深怕自己的一腔情深意重有朝一日变成水月镜花。我将他奉为心中至宝,若有一天他离我而去,自己又将如何处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终于回来了!到新的工作地点,适应新环境然后搬家……来来去去我也要和沈莲桥一样去了半条命了。今天想着再不更新也许就要被打死了,所以……特来更一章,现在生活可以说稳定下来了,我也可以好好码字啦~
看文快乐~
36第三十四卦
大乾,在我生前有个很简单的别称——敌国。
昭越与大乾,从两国开国至今明里暗地、战场朝堂,约架掐架无数。这场旷日持久的仇恨在昭越尚文、大乾尚武两国之间意识形态的差异外,还来自于两国建立初期两国国君间有过的一段不大不小的乌龙。
昭越是个多出女皇的国家,第一任的昭越皇帝就是个文华无双、有天下三智之一美名的妙龄女子。做皇帝这事十分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在战火纷飞、群雄逐鹿的当年,太祖皇帝能在一众征伐天下的兄弟姊妹中间脱颖而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得不提到当时大乾太宗的一臂之力。有了大乾太祖的外援与镜阁师祖帝都台的相助,太祖皇帝如鱼得水,终凤临天下。
从我懂事能识字起,我就致力于研究太祖皇帝这个女子。若说奇女子,她确实很神奇,但后面女子二字就有些值得考究了。因为从史书的记载来看,实在很难将定义成个女子,她的心肠太过冷酷,没有一丁点女子情怀。譬如传说镜阁的师祖与大乾的太宗倾力助她,皆因二人或多或少地对太祖抱有着思慕之心。在未登基前,对他二人太祖既不明拒也不言喜欢,有段时间甚至传言大乾那边与当时还是世家诸侯的苏家定下了姻亲了。这是桩委实划算的买卖,不论苏家能否起事成功,已有个举重若轻的靠山。可这桩婚事拖了又拖,拖到最后
我说这么多前尘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为了表达我此趟大乾皇宫盗取它国宝的行程有着深厚的历史障碍,所以致使此刻我在皇城外的重重结界外徘徊不前。大乾的国都和昭越的白玉京相比,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冷硬风貌。玄黑的巨石城墙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剑痕迹,与背后气魄雄伟的巍巍皇宫相得益彰,托出与风流华丽的白玉京格外不同的浑厚气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