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2)

有人愤怒地大喊:“智将,你怎么能因为别人的话怀疑主上?”

他缓缓地去望,看见有人表情怨恨,有人神色踌躇,更多的人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说什么。

他这一生,为魏延所折服,甘愿当他的走狗,但同样的,也有许多人被他折服,情愿为他奔赴刀山火海。

放在往日里,他会呵斥他们,道他们心里应该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魏延。可此时此刻,他却自私地盼着,那些人对他的话阳奉阴违,实际上还是在以他马首是瞻。

他的目光又从似乎倒在了女子身侧的顾文堂身上扫过,咬了咬牙。

依旧怨恨他——明明可以不在意他这种小角色,却仍旧要将最不堪的真相揭给他看,要他为多年替仇人鞍前马后而遭受诛心的痛苦;明明他素日里最讲义气,可如今要死了,却要将一众兄弟都拖下沼泽,忍受更长久的煎熬……

能明显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失,慧恩耗尽最后的气力,忽地朝天大喊:“周盘为何会背叛您,现在我知晓了!当年李家村被海寇侵袭的事情,也是您做的吧!我只恨顾相没有早些告诉我真相!却原来,时至今日,我的痛苦都是主子你给的!若非如此,王妃……”

话未毕,慧恩忽然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下。

原是面前人忽地一言不发地上前将剑柄又往前狠狠一推,神色却看不出丝毫动摇。

他冷冷地开口:“阵前扰乱军心者,诛杀!”

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让一众黑衣人们都瞧见了其陌生的一面。

王妃……

王妃如何?

有人在深思慧恩未尽的话,只可惜如今人已身亡,倒是再也不能去询问。

但也有一些人,默默地红了眼睛。

李家村一役,边境渔民损失惨重,村子里的成年人更是几乎死绝,只留下了几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他们只知道,当时郕王与海寇勾结,纵容海寇侵袭海岸线,搜刮边境渔民家中钱财。但几个渔民,在朝廷眼里哪里值什么钱,最重要的是,当时陈家二老爷一家子在李家村歇脚,也被海寇残忍杀害了,朝廷听到消息,这才重视了起来。

郕王被查了个底掉,可最终因为是皇帝的儿子,只是爵位被降了一等,在京城里赋闲,没有机会再当皇帝了。

李家村的遗孤们越长大越恨朝廷,更感激佩服不仅收留了他们,且自记事以来便在不停地与海寇做对的魏延——这才是朝廷该有的明主,而非老皇帝亲手指定的继承人,听闻脾气和他如出一辙的小皇帝。

慧恩与他们身世如出一辙的可怜,更比他们聪慧许多,能在主上面前说得上话,平日里,也数他对他们最和颜悦色。

长年累月之下,这些人对慧恩的感情倒超过了对魏延的。

此刻,竟听得慧恩说,一切都是主上的圈套!

有人开始动摇了。

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郕王在李家村惨案之前,边境的渔民并没有遭受过这么严重的侵袭,也很少死人。难道,真是主上为了给自己谋前程,用这么多条人命,捏住他亲哥哥的软肋将人拉下马?

怀疑并不足以让人如慧恩般立刻就对旧主刀剑相向,大多数人少了些果决。

可看见主上这般毫无留情地将昔日里最看重的慧恩杀死,并不给他任何改错的机会,到底是让大部分人心寒了。

更多的人不由想起,那个最为忠肝义胆的周盘,当日怎么会在京城待了些许时日便变了心志,一心嚷嚷着找主上复仇呢?

人心不稳没有让魏延有丝毫的动摇,他一向视他们如蝼蚁,蝼蚁若是起了反叛之心,杀了便是。世间蝼蚁千千万,没了他们,总还有旁的人飞蛾扑火般地等着为他效力。

他眼下要做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彻底除了顾文堂这个心腹大患。

然而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林间便有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现了身。

平静如水的魏延不知看见了什么,骤然变得狂躁起来。

晏安宁正紧紧地抱着顾文堂,心里也不太明白。

来的人不过十数人,并不足以彻底让魏延的人马落入下风,他为何要这般惊慌?

“你想要做什么?”魏延绷紧了脸,目光冰冷如蛇地望过来。

顾文堂扯了扯嘴角,面色发白,声音却可以发出来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今日我要是死了,我准备让她殉葬。”

“你敢!”魏延目眦欲裂,如同随时要暴走的狮子:“她是我的人,你休想动她一根汗毛!”她是他的领地,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或是伤害,这是对他君主威严的冒犯!

“你威胁不了一个将死之人。”

平静的语气几乎将魏延的心理防线击溃,他用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看着他,嘴里却道:“你不觉得无耻吗?用一个女子的性命来威胁我!”

“彼此彼此。”他觉得,但此时此刻,他更想活着离开。因为,伏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看起来伤心得准备随时跟着他去了。

“呵呵。”魏延冷笑一声,怀疑地开口:“你真能对她下手?你们自小一起长大,论情分,不比那人少。”

顾文堂眉头微微上挑:“那你可以试一试。”又垂眸一笑:“你也说了,是和那人比,可那人,已经死了啊。”

这句话让魏延骤然色变。

镇海王过世后,他们二人的性情在对方眼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他。

若是在十年前,他能打包票他绝对不会对陈望舒下手,可眼下,他却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骤然出现的援兵不足以让他束手就擒,可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因为这股力量,他原原本本地交给了陈望舒,除了她的令牌,没人调动。令牌在顾文堂手里,那相当于陈望舒的性命也被他拿捏在了手心了。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魏延闭了闭眼,扬起了手:“放人。”

晏安宁立在庭院中央,绣着漂亮纹路的罗裙此时浸染上了大片的鲜血。

是顾文堂的鲜血。

离去时虽然成功地从魏延手里讨来了解药,可舟车劳顿之下,他原本就很长的伤痕又裂开了几分。她片刻也不愿意撒手,简直要成了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