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直了身子。
“下人对你忠心,你做到了,就如我也打听你房间里的事。可是你要学好如何用好这些人。”
“就如有些事你想做又不方便做,或者是你不想做却不好不做,你可以让别人帮你做。虽然主子,你日后的权势是会越来越大,很多人的命运都掌控在你的手里,这些人或因利或因情或因势依附于你,可是,人都是有自个念头的,你要用利、势、情把控好他们,不仅要做更要做好你交代的事情。”
贾敏凑到黛玉耳边说道:“就如你想打听林瑕玉的事,因不方便让豫王府知道,你就求助太子,可是这不是要受制太子了么?他要想隐瞒什么,你知道么?曦曦,你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人去打听呢?”
“当年,遇到那个人不仅仅是宠妾灭妻,更是要置我于死地,我不认,才顺利和离遇到你父亲,后来你外祖母想要安排我嫁人,我不认,搬出了贾府。那些人,不仅仅是因为我自个心思坚定,更是因我有忠仆相助,我若是势单力薄,出嫁后靠着丈夫,在娘家靠着娘家,我坟上的青草怕都有三尺高了。”
“万事都有个度,万不能因权势迷失了本心,”贾敏又压低声音,“譬如如今的皇后权势滔天,可做得有些事太不积阴德了,太子也和她离了心,她呀,空有武曌的心,偏偏认不清自个的能力,非要做武曌,但太子可不是唐中宗,日后呀,怕是连武姜那样的下场都不会有。”
“娘亲,慎言。”黛玉听贾敏说出这些话急了,忙提醒贾敏。
“刚还让我谨言慎行呢,您自个儿怎么什么话都敢说。”黛玉嗔怪。
“好了,不说了。”贾敏不以为意,“就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黛玉摇头:“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无论当年如何,我总是站在娘亲这边的,我也只认您。”
贾敏哑然失笑。
贾敏还是和黛玉说清楚她心里想的,“原来也你和解释过为何让你姓林,不是因为你有那个人的血脉,而是因为你身上有林氏的血脉,林家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历经百余年风风雨雨,林家先祖品行清端,才猷赡裕,林家家训孝友勤俭,当官清廉、积德行善。故此,我让你依旧姓林。”
黛玉本身是不纠结于自己的姓氏,她幼时离开林家,未曾真正感受过林家这两个字意义,故此,姓氏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称呼符号,如今,听了贾敏的话,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触,想着至少要为林氏回馈一二,也算是不辜负这血脉。
不过这都是后话,毕竟婚期一天天接近了。
第146章大婚一
大婚之前,黛玉也曾想过大婚仪是如何,可是日后回想起自己的大婚,黛玉脑海里就只有“累”这一字。
亲迎的当天要行醮戒礼,黛玉要穿太子妃的常服,有父母双亲带着去列祖列宗面前,奠酒读祝。可是就这一点,难住了礼部。黛玉是豫王府养大的,可是豫王府的祖宗可都在奉先殿,太子爷行醮戒礼的地方,而且黛玉也不是宗室女,可是若是让黛玉拜林氏列祖列宗,又去哪里去设林氏的宗祠?
有个小官昏了头提议说,林海死了可是追封了子爵,留下一个子爵府,不如让黛玉去那里醮戒,他上司还没等他说完,就跳起来踢了他一脚,骂他昏了头,是不是要得罪太子妃和豫王府。
笑话,谁不知道太子妃自小离开了林家,被豫王府养大的,虽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旁人并不清楚,可是瞧着林海的遗孀是侧室扶正,其女又和黛玉年纪相差很小,想来当年的事也是林海对不起贾敏母女。黛玉为生父守孝是她孝,她与林海遗孀及子女并无往来,表明了她的态度。让太子妃去林府,且不说豫王府乐不乐意看到,太子妃本人就不乐意。
礼部尚书是程维,他和内阁首辅冯弼是同门师兄弟,故此,下朝后,向冯弼请教。
冯弼却道:“这事原应依礼而行,礼可不行,那就依情而行。”
程维明白了,便向豫王府提议不过简化,不醮戒,在之后聆训,不仅要拜父母,还要拜祖父母。
豫王妃听豫王爷说了礼部的安排,笑道:“倒是活络的。”
豫王爷接了一句,“毕竟是杨肃卿的门下,冯匡时的师弟。”
他一边转着手里的玉球,一边对豫王妃说道:“照我说,把林家的人从江南喊过来,拜一拜也就是了。”
豫王妃哼一声,“曦曦是我们养大的,她虽姓林,可是没沾林氏宗族一分光,凭什么要拜?我小肚鸡肠是不愿意的。若不是嫁于太子,我早就去宫里请旨,给曦曦要个封号。”
“都是虚名,主要是曦曦和咱们亲厚,何必计较这么多。”豫王爷又说道。
“我是为曦曦着想,若是真的让林家来人,那些人若是没自知之明,真以为曦曦是林家人,日后打着曦曦名义做些违法乱纪的事,不是连累了曦曦,即便林家人有自知之明,不打着曦曦的旗号,可是外人看了,觉得曦曦拜了林家祖宗,是林家人,日后,林氏的人有不足之处,就会被冠上太子妃族人怎么怎么样”豫王妃快言快语说了一通。
“你呀,还是这么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还记得曦曦刚来的时候,你心理有疙瘩,一开始冷着她么?”豫王爷笑着问道。
“什么叫冷着她,你可别瞧着曦曦和我近,就挑拨离间,我以礼相待的好不好,样样安置妥当。哪像你,连个礼都不会给,一上来给她个和她拳头差不多大小的玉球,一给还给俩,我听翊哥儿说,她接着的时候差点没拿住砸着脚。”豫王妃反驳道。
“我还给了三匣子珠宝好不好。”豫王爷不服。
豫王妃白了他一眼,没继续争辩下去。
豫王爷见状顺势转了话题,问道:“当年,亲迎那日,你是什么情形?”
豫王妃敷衍:“早就记不得了,那么久远了。”话虽这么说,可是豫王妃还是记得的,她生母早逝的嫡长女,在外祖家长大后来才回家,与父亲、继母和弟妹感情生疏,和豫王爷定亲后,家人待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她总觉得与那个家格格不入,所以出嫁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伤感,主要是她当时已经认识豫王爷,紧张之余更有一份期待,期待豫王爷给她的新生活。
豫王妃想起当年忍不住笑起来,又想不知道如今黛玉什么心情。
黛玉自然是不舍,早起沐浴更衣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女官引着她去拜见豫王夫妇、徒海和贾敏的时候,皆着礼服,端坐于正堂,心里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一直从眼睛里翻滚出来。
黛玉一板一眼、认认真真行向豫王夫妇、徒海夫妇各行四拜礼。
徒海眼眶发红,刚说一个字,便清咳一声,缓一下,才说道:“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无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一辈子,三个孩子,他自觉对黛玉亏欠最多,黛玉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为期待的孩子,可是谁能想到他有这样的际遇。
一边的贾敏已经拿起帕子擦拭眼眶,第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而言,总是有有别于其他孩子的感情。贾敏哽咽,“尔父有训,尔当敬承。”
女官本来要搀扶黛玉去内室更衣,豫王爷却开口说道:“我也说句话。”
原本怕被父母看见自己的神色而低头的黛玉闻言,下意识看向豫王爷,在她面前总是笑呵呵的豫王爷,那个初一见面就称自己是他漂亮小孙女的豫王爷,一脸严肃,说道:“豫王府是你永远的依靠。”
黛玉轻咬下唇,她不敢开口,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豫王妃起身往前一步,摸了摸黛玉的脸颊说道,“当年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只是当时我生你父亲母亲的气,迁怒于你,那时候是不是不安?不要怨祖母当日冷漠。今日之后,你走出豫王府也不要觉得不安,因为,你永远都是豫王府的孩子。”豫王妃声音柔和,黛玉点头又摇头,视线模糊,她听出了豫王妃话里的歉意,可是她从来没有怨过豫王妃,黛玉早已明白当年豫王妃的做法,她失了长子只剩下幼子,幼子身份贵重却要娶和离的妇人。
豫王妃含泪笑道:“怎么越擦越多呢?”
今日的女官依旧是夏月桐,她低声提醒:“该去更衣了。”
“去吧。曦曦。”豫王妃放下手。
回到房间里,黛玉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由着宫女为她梳洗打扮,为她戴上凤冠,穿上翟衣。
夏月桐在一边说道:“太子妃先休息下,稍等,太子殿下便亲至。”
听夏雨桐提起徒翀,黛玉有一些慌乱,可是此情此景,她又不能说什么。
忽然听到竹光惊道:“三爷,您怎么过来了?乳母丫头呢,怎么没跟着三爷?”她弯腰想要牵徒翎,谁知道徒翎没回答,身子一扭,跑开了。
黛玉闻言正欲起身,被夏雨桐按住,这一瞬间,徒翎便蹬蹬跑来了,站在黛玉面前,伸手让黛玉抱。
黛玉笑了,不顾宫女阻拦,前倾抱起徒翎放到自己腿上,她柔声问道:“怎么就你自个?哥哥呢?”
“他在房间里哭呢,我问他来不来看姐姐,他只顾着哭不来,我就自己过来了。”
“你可不能丢下人一个人乱跑。”黛玉伸手弹了弹徒翎的脑门,徒翎一边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边点头,“他们太笨了,老是跟丢我。”
“姐姐。”徒翎歪头打量黛玉,“你今天出嫁能不能带着我?我舍不得姐姐。”
“我要是带着你,你就得离开父亲母亲了。”黛玉柔声说道。
“不成亲不好么?”徒翎又问。
一边的宫女很是着急,欲把徒翎抱走,被夏雨桐拦住了。
“《礼记》有云,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黛玉不急不缓给徒翎解释着。
徒翎想了一下,“我还没读到这一篇,等我读到了,姐姐解释给我听好么?”
黛玉没有回答,摸了摸徒翎的头,“以后姐姐没法再给你念书了,你要自己好好读书,不解的问你哥哥。”
徒翎头靠着黛玉肩上,声音闷闷的,“可我只想要姐姐念书。”
气氛沉默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人喊:“太子殿下到了。”房间里的人有一瞬的慌乱,夏雨桐笑着对黛玉说:“这里乱糟糟的,不若先送三爷回去?”
黛玉却道:“等等,一会小栩就找过来了。”话音刚落,就见着徒栩绷着一张脸过来了,一见着徒翎,就道:“小翎,你能耐了,竟然会偷跑。”
徒翎不理他,头一偏,不去看他。
徒栩上前想把徒翎抱下来,被黛玉握住手腕,“好啦,从一进门就不敢看我?也不和我说话,是讨厌我这个姐姐了?”
“才没有。”徒栩抬头反驳,露出双通红的眼睛,他从一开始避开黛玉,就怕黛玉看到他哭过。毕竟他说过要保护黛玉,可是却忍不住伤心难过。
徒栩是黛玉一字一句念着交他读书,一笔一划握着教他写字长大的,他去宫里念书之前,功课都是黛玉教导检查,姐弟俩很是亲密,他又不是徒翎还懵懂,他早已明白,黛玉成亲的含义,所以才更不舍。
“以后,父母膝下,你就是最大的了,要孝顺祖父母父母、爱护弟弟、敬重哥哥,小栩,你能担起你的责任么?”
“我还要保护姐姐。”徒栩补了一句。
“好。”
第147章大婚二
徒海得知徒翀到豫王府之后,便出去迎接,谁知道竟然见着杨拱,他拱手行礼:“多年不见,杨阁老气色依旧往日。”
杨拱是皇上的老师,前内阁首辅,他在皇上登基的时候便告老还乡,但是其女却嫁入宗之中。告老之后,未曾离开家乡,这次若不是太子大婚,他怕是也不会回到京城。
徒海心中疑惑,杨拱不等着吃酒,怎么随着太子过来了。
杨拱摆手笑道:“老了老了,快走不动路了,若不是惦记太子殿下,老朽才不会来京城呢。”
徒海恭维了几句后,徒翀便到了,徒海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上前给徒翀行礼,被徒翀伸手拖住:“岳父不必如此多礼。”
徒海这才细看了徒翀,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喜悦,瞧着他高兴,徒海又不悦几分,毕竟是把自己闺女拐走的人,若是换一个人,若是对黛玉不好,徒海还能领着徒翊等人打上门去,给黛玉撑腰,可如今,他们还能打上宫里去。再者,徒海压根不信徒翀那些“鬼话”,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让他闺女伤心。
中堂之中,豫王夫妇和贾敏已在等候。
豫王妃环顾四周问道:“小栩和小翎呢?”
“在曦曦那里。”贾敏回答道,“一会子便过来了。”
豫王妃颔首,豫王爷不满说道:“平常人家大婚,娘家都派人拦一拦女婿,让女婿知道自家的姑娘珍贵,不是那么容易娶走的,到了咱家,却不能拦,就这么轻巧巧的嫁出去姑娘。”
豫王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
贾府的人是黛玉外祖家,尽管贾敏和贾母、二房有什么矛盾,这一日,贾敏还是把贾府的人请来观礼,贾母领着女眷在旁边的厢房,贾赦领着贾琏等人在外院。贾敏今日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便让身边的嬷嬷扶贾母等人过去,并不知道贾宝玉未跟来。
原来邢夫人怕贾宝玉烦痴,到时候惹恼了太子和豫王府。她告知贾宝玉在家里看家的时候,还怕贾宝玉不愿意,谁知道贾宝玉乖乖留在贾府,这些年,他与黛玉并未见过,不知不觉间,黛玉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漂亮而尊贵的表妹而已。
前来观礼的门户都不低,故此王熙凤也不敢随便多言,只跟着邢夫人身后,瞧她和各位夫人问好,有倨傲的,也有平易近人的,不过,面子上都过得去,谁也不想给太子妃外祖家脸色看。
王熙凤在邢夫人身边低语:“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得见太子一面。”
“待会就来了,偷偷瞧一眼。”邢夫人并不拘着王熙凤,她对着迎春说道:“都成亲了,瞧一眼也没什么,也不会有生什么心思。”邢夫人本是随口一说,可旁边的探春却听在心里了。
王熙凤自然注意到探春神色不自然,虽然探春比起迎春远一层,不过她为人机敏,王熙凤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所以王熙凤想开口缓和下,可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到礼乐渐行渐近,想来是太子要来了。
房间的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面上还顾忌着规矩,可是眼神却止不住往窗户外面飘。
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为首的自然是徒翀。王熙凤明白邢夫人为什么怕未出嫁的姑娘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是因为这位太子的容貌很是出众,身姿挺拔、修眉凤目,嘴角微翘,满身的喜意冲淡了周身的威严。王熙凤心想,抛去他太子的身份,这份容貌也足以让许多姑娘心动了。
王熙凤扭头打量了一眼探春,松一口气,探春只看了一眼,便依礼避开目光。
房内的夫人们正可惜太子成婚的时候,忽然看到太子身后跟着的那位,眼中不由一亮,那人“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王熙凤知道那便是豫王府的世子徒翊。
“不知道小世子定亲了没有?”
“大概是没有的,没听说和豫王府来往密切的,也没过王妃相看姑娘。”
“小世子年岁不小了吧,这妹妹都成亲了,这做哥哥的也得成亲了。”
“是不小了,和他一般大的人膝下有孩子的也不少,想来是想先等太子妃入宫后,再细细相看世子妃。”
……
这些妇人的窃窃私语自然是传不到徒翊的耳中,他随同徒海一同将太子迎进来,待太子进入中堂后,不着痕迹退到一边。
贾敏立于中堂的右面,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女婿,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女儿会嫁入如此“高门”,也未曾想到,当年在寺庙里结出这样一份缘。
徒翀立于中堂,忽听到环佩之声。他转过身去,只见他的太子妃、他的妻子聘聘婷婷而来。
他微微一愣,随即凤眸中流露出笑意,一直蔓延到眉梢、嘴角,乃至全身,整个人如同夏日骄阳一般夺目绚烂。
徒翀将大雁方于桌案后,便至一侧站立。徒海便到放有大雁的桌案前行八拜礼。
gu903();黛玉隔着红绸随看不清楚,可是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一股炙热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她知道是徒翀的目光,心里又是羞涩又是埋怨怎么老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