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禄笑眯眯说道:“你家姑娘找我家主子自然是有要事要说,咱们还是在外面等着便是。”刘福禄是太监,声音和一般的小厮不同,画屏也是见到过太监的,一听声音便猜到了刘福禄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便不敢多言,只心神不宁的立在门口。
黛玉进去的时候,正见着徒翀依靠在临窗的榻上,玄色的外裳有些凌乱,露出了些许月白色的中衣,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着。
黛玉没想着这个时候徒翀竟然睡着了,一时间屋里只有徒翀平稳的呼吸声。
黛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上前用力的推了一下徒翀的胳膊。
“嗯?”徒翀被人从睡梦中弄醒,还有些朦胧,发生一声疑问,他声音低沉,这一声呢喃更仿佛小刷子似得扫在人的心间。
黛玉微微一怔,瞧着徒翀缓缓睁开眼睛。
徒翀瞧见黛玉,嘴角勾起来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他揉了揉眉间,让自己清醒些。昨日他很晚才睡下,今日又一早醒来,本来是打算闭目休息一下,谁知道竟然睡着了。
他久久没听到黛玉的回答,抬头看了看黛玉,见着黛玉紧抿的嘴唇,忽来了一句:“你知道了?”
黛玉有些嘲讽的说道:“是,我知道了,好歹不是等旨意下来那天知道。”
徒翀心里一下提起来,眼巴巴的瞧着黛玉,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你,那你......”他犹豫起来,那一句“你是否乐意”终究没问出来。
黛玉一愣,复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她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怎样做?”徒翀反问道,他突然轻笑一下,“你是问我为何这么匆忙求了圣旨,还是问我为何要娶你呢?”
听到嫁娶,黛玉即便是处于生气中,还是忍不住有一丝羞涩,白玉的脸颊染上了淡淡一层胭脂色。
徒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极其郑重的说道:“前者是我考虑不周,未曾与你父亲母亲商议,只不过时不可待,你也知道皇上和皇后的心思,我不想自己的婚事被他们操控,我想娶一个我想娶的妻子,而不是别人塞给我的人,所以明知你可能对我的做法有怨言,我也会用这个法子。”对于黛玉,徒翀从来都不吝于透露出自己的心意,若是自己不去强求,不用心计,不用权势,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怕是如梦中一般一辈子也得不到了。
“曦曦,我在行宫里说的话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哄你的,而是那是我就已经下定主意了。”徒翀站起身,立在黛玉面前,身姿挺拔若青松一般,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旁人只当我是为了拉拢豫王府才娶你,可是我只是因为想要和你白头偕老而已。曦曦,你我自幼相识,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你和旁人不一样。”
徒翀忽然伸手握住了黛玉的手腕,黛玉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从他手掌心传了的热度一下子灼痛了黛玉,可是他的话却更灼烧了黛玉的心,他说道:“在我心里,你比我自个还要重要。”
徒翀想要把话都说完说明白,“曦曦,我不想逼迫你,你眼下不乐意,还不喜欢我,我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直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黛玉抬头凝视着徒翀,还是旧日的模样,可是他的凤眼里却有一团火焰一般,向自己席卷而来,把自己的怒气携卷而走。
黛玉轻叹一声,她不能否认的是自己在知道和徒翀的亲事时心底是欢喜的,无论是在行宫里听到时,还是现在听到的时候,她心里都是欢喜的。
诚如徒翀所言,他们自幼相识,彼此在对方的心里是和旁人不同的,虽然大了之后接触不多,可是彼此却能明白对方的情绪和想法。黛玉现下已经明白了这大抵就是心意相通吧。这是黛玉头一遭认认真真的考量她和徒翀的关系。
徒翀抬手覆在了黛玉的头顶上,问道:“曦曦,你是不是不想让你父亲和母亲为难,是不是想要遵从你父母的心思,是不是想听从你父母的安排呢?”
“今早母亲得知了消息,震惊之下,动了胎气。”黛玉答了一句。徒翀已然明白过来了,徒海和贾敏都不看好自个和黛玉的亲事,而黛玉最是纯孝不过。
“我.....”
“我自会和父亲母亲明说的。”黛玉打断了徒翀的话,“只要你能让他们放心,让我安心。”
黛玉说完这句话便有些难过,她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清高孤傲。她有着需要挂念的人和事,自然是明白什么事情不能全随着她的性子来,就譬如眼下一般。若是真按着她的性子,她怕是要对徒翀发脾气使性子,而不是过来找徒翀和他说这些话了。
徒翀瞧着黛玉的态度,心里有些发涩,若是没有那两场梦,他怕是要欣喜于黛玉的举动,可是啊见到过黛玉敞开心扉娇嗔生气的模样,他又怎么能甘心于此时黛玉对他的隐忍呢。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而此时豫王妃正和豫王爷、徒海说话,她已经从豫王爷口里知道亲事,也明白了豫王爷和徒海的担忧,若是现在不能开解了,日后也是一个疙瘩。
“王爷大概是觉得豫王府因此和太子纠缠在一起吧。”豫王妃十分清楚豫王爷的心思,豫王爷是一门心思做纯臣,不想搅入皇室的纠纷之中。这一心思动机在太上皇在位时,是再好不过了,能赢得太上皇的信任。
可是在如今皇权交替的情况下,还想着置身事外,却是不太可能了。
“王爷您想一想,即便是没有曦曦的亲事,豫王府就能如您的意中立么?您还不了解皇上和皇后的处事么?即便不能拉拢到豫王府,也得让豫王府滚入泥坑里才行。豫王府根本就逃不开,除非豫王府肯放弃所有的权势,真真正正的不问世事。”这话也只有豫王妃敢说出来,敢点出来豫王爷并不如面上那般不好权势,清心寡欲。
“所以,曦曦的亲事并不会让豫王府的境地糟糕,反而让豫王府从乱局里抽身。”豫王爷避世已经成习惯,而豫王妃从来都不是喜欢退让的人,所以对待黛玉和徒翀的亲事,豫王妃的态度是“能让我们名正言顺的向太子靠拢,如今一定要豫王府选一个话,太子是最好的人选。”豫王妃把这门亲事当成是一个契机,一个让豫王府继续鼎立的契机。
豫王爷已经明白过来,他叹口气说道:“我还是有些缩头缩脑了,不如你那么有勇气。”
豫王妃笑着安慰豫王爷道:“若是当今天子是太上皇,我万万是不敢的,还得用王爷的法子才是。”多年的夫妻,豫王爷哪里不明白豫王妃话里未尽的意思。
“至于你......”豫王妃见豫王爷想明白了,便把话头转向了徒海,面对这个和自己并不亲密的儿子,豫王妃没有温言惜语,“你是不动脑子想想么?”
见着豫王妃生气,徒海微微缩了缩身子,忍不住辩解一句:“我是怕曦曦受委屈。”
“曦曦能受什么委屈?我知道你是觉得曦曦嫁入皇室,怕曦曦和前朝的那些皇后妃子一样,结局惨淡。可是,曦曦和那些人不一样,她和太子之间并不是毫无感情,只要曦曦不犯浑,自能够利用这份情谊让自己立于后宫之中的。”豫王妃戳破了徒海的担忧。
“你是不是又要说曦曦的性子不喜权斗?”豫王妃反问道。
“不喜是一回事,善不善于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曦曦是个外柔内刚的孩子,你觉得依曦曦的聪慧,会不能察觉出来后宫之中的那些手段你觉得她不能应付?会被那些人打垮?”
“您也说了能不能做到一回事,曦曦太过于干净,未必愿意涉身其中,我也怕她被情爱迷住了眼睛,失了聪慧和冷静。”徒翀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徒海可不能保障黛玉不动心,可是一旦动心了,难保不会因此生出妒忌之心,那么......
“所以说只要曦曦能一直看的清清楚楚。”豫王妃放缓了语气,“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足够让曦曦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乃至于合格的皇后。”
“至于情爱,只要你告诉曦曦,只有她好好的,豫王府才能好好的,她一定能始终保持理智的。”豫王妃说道。
徒海一脸的不赞同,他才不想把枷锁拷在黛玉身上。
豫王妃知道徒海的意思,说道:“若是不想这样做,就抓紧时间教导曦曦。”
“而且。”见着徒海态度松动,豫王妃便“乘胜追击”说道:“曦曦不嫁给徒翀,嫁给你选的人,就一定会一世无忧么?你别忘了曦曦的身份,有多么尴尬。”
“真正有身份地位的高门贵族未必不会嫌弃曦曦的身份,而那些不嫌弃她身份的人,十之八九是别有所图,为着一时的诉求,他们或许会善待曦曦,可是若是他们从曦曦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你觉得曦曦的处境会好么?”
“怕是更艰难了吧。你现在能护着曦曦,依仗权势,可是若那一天你不在了,豫王府权势不在了,曦曦又当如何自处?”豫王妃的话很是尖锐。
“再者,豪门贵族,面甜心苦,也不少有,你那里能事事都看顾的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解释一下吧,黛玉对徒翀是心动的,可是她也知道徒翀的身份地位性格,所以她的那份喜欢有分寸,不肆意,言谈举止中,黛玉也会带出那份克制。
如果没有婚约的话,黛玉可能还不能清楚的认识到徒翀的地位,她会肆意放任潜意识里的对徒翀的亲昵和喜欢。譬如前面所写的一些举动。但是呢经过这件事情,徒翀算是用权势来促成这门亲事,黛玉也就清楚明白过来了徒翀的地位身份,她也就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且有理智。
第102章心思
“主子?”刘福禄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徒翀,小声的喊了一声。
徒翀轻轻“嗯”一声。
刘福禄壮着胆子说道:“咱们是不是得回宫呢?”他们本来该一早早早回宫里,可是徒翀先是和徒海说话,接着又小憩一会,然后黛玉又来了。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谁知道徒翀在黛玉离开之后发起呆来了。刘福禄瞧着快到正午了,忍不住出声提醒徒翀一次。
徒翀微不可查的叹口气,说道:“走吧。”他何尝察觉不出来黛玉对他的态度的变化呢,只要他是这样的身份,黛玉对他的态度就有所保留。如果只以素怀的身份,那么黛玉会不会有所不同,这个念头在徒翀脑海里一瞬而逝,便被他抛到脑后了。他从来都是奋斗于眼下,一步一步向前走之人,从来不会沉迷于过去,更不会做什么“假如”。
刘福禄跟在徒翀身边小心翼翼问道:“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该如何回答呢?”
徒翀瞥了一眼刘福禄说道:“你都应付过很多次了,还不能应对这一次么?”
刘福禄苦了脸,皇后隔三差五就把他叫过去询问徒翀的近状,每一次他都要绞尽脑汁,即不能透露出徒翀的行踪,又不能让皇后抓住把柄。
徒翀心里闪过一丝厌恶,皇后明目张胆的唤刘福禄问话,旁人知道了还得夸赞一声皇后关心儿子,可实际上,皇后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想要博得众人的夸赞,还想着能借机从刘福禄口里知道什么消息,毕竟刘福禄是贴身伺候徒翀的,即便是再谨慎也难免有漏洞,只要有漏洞就能被皇后抓住。再则,皇后也有着能握住刘福禄的把柄,将刘福禄从徒翀身边撵走。
徒翀对皇后的心思一清二楚,皇后也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徒翀,她也没想着瞒,反正徒翀没有应对的法子,除非他行事瞒着刘福禄,否则,他只能嘱咐刘福禄说话谨慎。
“你照实就是,孤拜见了太上皇,又遇到了豫王爷,晚上回城完了,之后边去了豫王府休息,今早起晚了。”徒翀简短的说了一下。
没有一句假话,可是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刘福禄也不是多问一句而已,听徒翀这么说,自然是明白了该怎么回答。可惜这次轮不到他开口了,因为徒翀一入宫,皇后便传召了他。
皇后自然先是嘘寒问暖一番,这面子上的事情,皇后从来都是尽善尽美,博尽了赞扬,旁人都挑不出一丝错来。
徒翀也耐着性子跟皇后周旋,原来的时候他曾经厌烦过,他和皇后说是母子,可是实际却跟敌人一般相互防着,皇后这么装模作样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有必要么。可是次数多了,徒翀也麻木了,既然她相演,自个奉陪就是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说道:“昨个你出宫了且没回来,可是让我担心受怕了,虽说你有护卫,可是外头不比宫里,你又是尊贵身份,就怕你被冲撞了。”
徒翀忙道:“是儿子的错,儿子本想着夜深太晚不回宫便不惊扰了父皇和您休息,却没想到惹您担忧了。”
“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就是一里,身为母亲的也担心挂念。”皇后笑道,装似无意的问道:“你还是头一槽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母后没收到消息么?”徒翀诧异的说道,“儿臣派人禀告了母后,母后竟然没得到消息,儿臣这就回去彻查,谁这么大胆瞒下了母后,让母后担忧不已。”徒翀的语气很是严肃。
皇后当然得知了消息,她脸上的笑意一僵,解释着:“是我给忘了,你是去瞧你皇祖父去了,下次可不能那么晚过去了,否则回来的时候就夜深了。”
徒翀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儿臣突然之间甚为思念皇祖父,便过去了,是儿臣任性了。”
皇后听了也不好说什么,又问道:“昨日你去了豫王府休息了。”徒翀一样送了消息,皇后不好再装作不知道。
徒翀点头说道:“和叔祖父一同回城,儿臣便去了豫王府。”
皇后看着心平气和的徒翀,心里有些烦躁,徒翀总是这样“宠辱不惊”、“游刃有余”。
皇后又轻笑道:“今个儿怎么进宫这么晚?”
“啊”徒翀的脸颊微微泛红,说道:“儿臣今早起的晚些。”皇后的手伸得在长也伸不进去豫王府里。
gu903();一边的刘福禄若不是顾忌在皇后宫里,怕是要笑出来,自己的主子还真敢说,明明是最为自制的人,会干出起晚的事情?甭说皇后不信,就是随便捞过一个大臣,跟他说太子起晚了,看他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