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阖了阖眼睛。
就在菲比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甚至可能累到极致直接睡着的时候，男人低沉清朗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之中蓦然响起：“三十二人死亡，五十七人受伤。”
“什么？”
“巴黎机场恐怖袭击时的伤亡数字，当时装着炸啊弹的飞机即将起飞，我们把它拦了下来，却没能阻止爆炸。”
“……”
“五百七二人。中非某个部落的武装恐怖分子数量，其中七十二个成员甚至还不到十二岁。我们的人抓住了其中一个背负炸啊弹的孩子，他的整个后背和炸啊弹都粘连在了一起，我们的特工把炸啊弹拆了下来，但孩子还是死了。”
“…………”
“因为背部的炸啊弹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爆啊炸啊物被缝在了他的肠子之间。”
菲比听不下去了。
“这些，”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都是拉契夫的人干的吗？”
“相信我，姑娘，”梅林的嗓音几乎称得上是黑暗，“如果是他干的，不论他多么有价值我都不会留他活口的。但他帮这些恐怖组织运作资金，罪孽不比直接动手，但也足够他在地狱之间走三个来回。”
说着梅林的另外一只手抚上菲比的后背。
不止是声音，她的身体也在发抖。
男人反复摩挲着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衬裙，沿着她的脊椎一节一节地从后背挪到腰际：“他对你很好，我很感谢他——不止是帮你处理伤口，更是这么一句提醒。菲比，我希望你能记得他说过的话，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
“我……”
“别着急，姑娘。”
梅林松开了菲比。
“帮我把平板从书房拿过来，好吗？”
这就是有事要说了。
菲比立刻明白了梅林的意思，她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然后挣脱开男人的手臂，翻身跑到了书房。
等她找到平板归来时，梅林已经起身。他靠着床头对着菲比招了招手，女孩利落地再次跳到床上，坐在了他的双啊腿之间。
菲比的后背靠着梅林的胸膛，他从身后揽住她，然后把平板摆在了二人面前。
那是一个报名表。
“这是……？”菲比侧过头。
“军校的申请书，”梅林开口，“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个机会。但我觉得，既然你决定要做个特工，总得系统地学习如何战斗而不是靠本能。”
菲比眼前一亮：“我真的可以去吗？”
梅林：“我把这件事放在你提及拉契夫之后才说，不是没有理由的，菲比。”
女孩立刻萎了下去。
显然梅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全封闭训练，意味着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受到我的照顾。同时我会给你换个身份，普通家庭、普通背景，你也没有剑桥或者牛津的光环加身，因而也不可能凭借学历获得别人的尊敬。菲比，如果你选择这条路，一切都得自己来。就算你完成训练，也不会立刻就能进入皇家特工。你得再经过选拔，然后接受一段时间的长期外派任务，或许是俄罗斯，或许是南美。”
梅林一本正经地说。
“拉契夫说的没错，一时的仁慈很可能酿成大错，而到时候，我无法保护你，无法帮助你，你必须靠你自己。你能接受吗，姑娘？”
菲比仰起头。
她灰色的眼眸在平板光芒的映衬下几乎在发光。
“梅林信任我，”她说，“相信我的能力，才会如此提出来。”
“是的，你证明了自己，菲比。”
“可是梅林不愿意我这么选择。”
“……”
梅林叹了口气。
“我的确不希望你如此选择，”梅林回应，“我希望你能永远无忧无虑下去。但我尊重你，菲比，既然你选择这条道路，我更希望你不要轻易地放弃。”
“那我愿意！”
菲比一个翻身，坐直了身体。
她转了过来，在黑暗之中直接迎上梅林的注视。女孩朝着他伸出双手，柔软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两侧。
“梅林不知道，”她轻声说道，“你的认同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不需要——”
“不，我需要。”
女孩坚定地打断了他。
“如果不是我真的能行，梅林是不会让步的，毕竟你的要求这么高，”菲比笑吟吟地，“但现在，你终于松口了。这意味着我真的能行，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菲比。”
“还是猫的时候，游荡在街头也朝不保夕，那时候能威胁到我生命安危的事情可比现在多。我活了下来，碰见了梅林。”
菲比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她的额头抵在梅林的头上。
“梅林给了我一个家，你保护我，照顾我。所以变成人后，我总想为梅林做点什么，想让你觉得我有用，想帮助你，让你满意。而你却说只要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你就会满意——现在我找到了，你也认同我，这不是很好吗？”
说完菲比微微低头，她轻轻啄了一下梅林的嘴唇。
“可以吗，”菲比低声问，“梅林觉得我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梅林的吻。
男人的吻不容置疑却且极其缠绵，在吻与吻之间他把她拉进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与呼吸。
“我的荣幸，”他说，“能得到你，就是我的荣幸，菲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永远的小姨妈、A君扔了1个地雷，爱你们！
第五十九章尘埃落定
59
九个月后,墨西哥。
“已经就位了，梅林。”
通讯里响起艾格西的声音，站在露天晚会角落的梅林顺着定位看过去。身着橘色礼服的现任加拉哈德特工,手中拿着酒杯、迈着闲散的步伐走到了目标人物附近。他看起来很是悠闲,活像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尽管梅林为他制造的假身份是投资家，可他向来不介意特工们进行自由发挥。因而梅林在见到艾格西隔空举杯后，只是收回目光：“警惕起来，加拉哈德。”
“我警惕着呢。”
远处的艾格西转过身，不再看他。
梅林从经过的侍者托盘上同样取下一杯酒,只是抿了一口就禁不住蹙眉。
“这里的酒真是差劲,”艾格西同样在通讯里吐槽,“作为一个毒啊枭，他的酒库不应该装满了陈年佳酿吗。”
“……看来目标人物对酒的品味相当堪忧。”
就算是梅林,也免不了吐槽一番。美国佬的威士忌就够可怕了，没想到他还能尝到更糟糕的。
梅林现在真的很想念苏格兰家乡的酒了。
“不过，”艾格西话锋一转，“我不是很明白,梅林。你明明可以坐在伦敦的办公室里,喝着苏格兰威士忌指挥一切，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来到墨西哥？”
“收拾烂摊子。”
“啊？”
“不是你的。”
梅林随手把酒杯放到身边的桌子上。
“是帮这儿的外派探员。”
站在远处的艾格西禁不住挑眉。
皇家特工当然不仅仅是拥有骑士称号的那几位外勤。每一位圆桌骑士成功的任务背后,往往蕴藏着无数外勤内勤的工作，特别是像艾格西经常执行的这种短期任务，在他到来之前,驻守在当地的探员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这些事的确是梅林负责的，但他也不至于为此跑到墨西哥来吧？
“捅了大篓子？”艾格西问。
“不,”梅林平静地回答，“是太成功了,我们的探员直接打入了毒啊枭的组织内部高层。”
“……”
这什么情况！
艾格西已经彻底跟不上思路了，就在他还想继续追问情况的时候。梅林却抢先开口：“来了，你的身后。”
“——加里。”
一声熟悉的柔软声线自艾格西的背后响起。
他蓦然一惊，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已然九个月不曾见过的那抹金色。
菲比笑吟吟地走向前，她还是艾格西记忆中的模样：长发垂肩，身材娇小，清秀的面孔上挂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意外神色。
“没想到你也在，曼纽埃尔先生的邀请之列，啊，稍等。”
说着菲比拦下了准备走进室内的侍者。
“给这位先生来一杯马提尼，要杜松子酒，不要伏特加，搅拌十下。”
“……”
就算现任加拉哈德是一位经由过严格选拔、且身经百战的优秀特工。艾格西在听到菲比的话语后，还是差点没忍住转头寻找梅林的踪迹。
这是他们与外勤探员约好的外号——也就是说，负责这次剿灭毒啊枭的任务的探员，就是菲比！
梅林也真的舍得啊？！
艾格西的心情格外的复杂。他知道菲比是进入军校训练了，也知道军校的训练时间是七个月。按道理来讲，在皇家特工不缺圆桌骑士的情况下，她的确应该先进入外勤探员的行列，但是……这他妈可是该死的墨西哥，在毒啊枭集团的晚宴上！
怪不得梅林要亲自来，也怪不得他会说太成功了。
早在接受军事训练之前，菲比就已经险些设计诳到了席尔瓦，如今她在两个月之内成为大毒啊枭的心腹，艾格西一点也不意外。
“许久不见，”艾格西故作寒暄道，“值得刮目相看啊，女士。”
“是吗？”
谁都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天，艾格西真想伸手揉乱菲比现在柔顺又漂亮的金发——就像是在家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
但是不行，此时此刻两个人还必须装出各自心怀鬼胎的模样。
“当然，”艾格西开口恭维，“今夜的你格外美丽。”
“啊。”
菲比捂住嘴巴笑出声。
“就凭你这句话，待会儿我也会把你介绍给曼纽埃尔先生的，”女孩眨了眨眼睛，“不过现在，陪我跳支舞吧，加里。”
艾格西闻言退后半步，伸手弯腰，大大方方地做出邀请：“荣幸之至。”
菲比纤细的指尖搭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在她的手触及到艾格西皮肤的时候，细微的电流转瞬即逝。艾格西只觉得自己的掌心麻木了片刻，然后他的眼镜中就更新了目标人物的位置。
艾格西：“……”
看来这是梅林的新发明了。
其实他很想问这究竟是什么原理，但现在不是时候。
艾格西带着菲比走进舞池，有音乐响起，他的另外一只手礼貌地搭在菲比的肩侧。
“你最近与吉姆叔叔联系了吗，”艾格西问道，“他从未对我谈起过你的近况。”
“他有他的工作，”菲比若有所指，“我有我的事情要忙。”
言下之意就是没怎么联系了。
但艾格西相信，梅林不会完全不管的。就算不联系，他也会坐在电脑前，透过监控或者其他情报方式获取一切动向——他总是这样。
艾格西：“相信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菲比：“是吗？”
女孩的尾音稍稍拉长，扬起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疑问弧度。相貌娇气可人的姑娘如此说话并不奇怪，但菲比从来不是这样的姑娘。她故意改变说话语调，倒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不过，她的眼底闪烁着的揶揄情绪中不含任何负面色彩，这叫艾格西放松下来。
一支舞很快就结束了。
他们停下步子，菲比在音乐停止之前貌似亲昵地向前迈了半步，她掂了掂脚尖，含糊的话语一闪而过：“从他的情人入手。”
艾格西一怔，还不等着回应，菲比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退到角落，目送着艾格西转向舞池中的一位美丽的女人。
英俊的年轻特工走向前，他先是同那位女士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就在菲比想找个地方进一步观察舞池情况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姐，”高大的男人说着一口标准的英语，“赏个脸？”
她勾起嘴角：“为什么不呢？”
梅林朝着菲比伸出手。
即便是他的身躯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还是保持着那天真又礼貌的笑容，仿佛梅林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个邀请跳舞的陌生男人。
他把她重新带回了舞池，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和艾格西一样，梅林也九个月没见到菲比了。
在皇家特工的总部，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屏幕前他能轻易地找到菲比的影像：在军校时训练的录像，在墨西哥银行前的监控，甚至是收集到的贩啊毒集团证据中也有她的影子。但如此面对面还是九个月来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也是第一次。
军事训练以及南美的日光晒黑了她的皮肤，女孩不再像离开伦敦前那样白皙的就像是橱窗娃娃了。她的肤色深了半度，呈现出健康的红润。搭配上剪裁得体的象牙色衣物，这使得菲比显得比往日更为成熟，而不是一团孩子气。
“您在看什么，”菲比开口，“先生？”
明知故问。
梅林噙着笑容，他没有戳穿菲比隐含着的调情意味，而是坦诚地接道：“看你，小姐，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
“就算你如此恭维我，”菲比侧了侧头，“我也没什么能够给予你的呀。”
“你已经给了我很大的礼物了。”
“哎？”
“你将你的美丽给了我。”
“……”
菲比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空白的痕迹。
谁能想到向来沉稳平静的梅林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即便那很快就消失了，梅林还是敏锐地抓住了矜持面具之下属于她本色。女孩抬眼寻觅到他的目光，无声地吐出一行字：[油嘴滑舌。]
话是这么说，可她藏在眼底的喜悦暴露了真实想法。
“你不适合这里，小姐。”梅林说。
“哦，那您认为我适合什么呢，先生？”
他们的舞仍然继续，梅林的手掌稍稍向下挪了挪，握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
“跟我回伦敦，”他凑到她的耳畔说，“住进干净和睦的社区公寓里，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和我走进教堂，站在牧师面前，捧着鲜花回答一句‘我愿意’，你觉得如何？”
“您是在向我求婚吗？”
“我是在向你求婚。”
梅林低下头，他茶色的眼眸里含着温柔与缠绵，菲比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额角的皮肤蹭过梅林的脸颊，时隔九月的皮肤接触，叫女孩怀念地舒了口气。
“我是认真的，小姐，”梅林说，“在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已经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