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微微坐起身,第一次正视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你为什么觉得阿宝不是被困在这里。”好像头一次觉得,这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而不是什么甲乙丙丁的路人。
王文静冷声说:“因为她没有找过出去的路。在这里的二年时间,一直在回顾十一起凶案。她在这里,是为了找到凶案里面她想找的东西。你拿着这个笔记来这里,也是因为你也想从里面得到答案,但是她并没有把答案写在笔记本中,所以你想找到她住过的地方。”
她说着,看向这间自己呆了不短时间的屋子。
虽然比二年时间短了很多,但这里已经有了很多她生活的痕迹,比如堂屋里成山的柴火,比如屋檐下的野兽皮毛,比如墙上记时用的刻痕,比如多超市里找到的各种各样的物资。
所有,如果笔记本上没有答案,那任谁都会下意识地想要,找到她居住过的地方,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而这个地方对于周一宝来说,从不是监牢。所以她才会从来没有记录过怎么离开。
她……她留这里是为了在找出答案前,躲外面对她有威胁的人。
蓬莱计划进行了二十年。
王文静相信,这里甚至可能是周一宝死前最后呆过的地方。
她既然选择从这里出去,那么当时的她就一定得到了她想要答案。而后她才散播了最要紧的那条消息。也就是说,在她往过的地方,很大的可能找到答案……怎么去杀死X。
“你实在聪慧。”大公子若有所思。
突地问她“呆了这么久,你怎么没走?”进去时他没料到情况这么复杂,要费这么多时间,但同时也没料到这根线能一直稳稳地存在,这也成为他和徐安没有永远迷失在路上,能回来的重要原因。
“大公子叫我在这里等。我就在这里等。”王文静瞥了一眼笔记本,脸上一点也不显露出什么来。“我决定从此追随大公子。大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表情诚恳和真的一样。
“那我叫你死,你也肯去死吗?”大公子反问。目光凌厉。
王文静没来得及回答,大公子身形便猛然暴起,一只手像提着宋星一样,掐住王文静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手中一点一点地缩紧。
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她没有退让,只是盯着他。她不害怕,不退缩,不躲避那张奇怪的脸,和异与常人叫人瑟缩的竖瞳“大公子能从这么凶险的地方回来,可见得大公子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只有追随有本事的人,才能有奔头。这是我阿娘教我的。我要做高位,赚很多……钱……我受……过穷……受过人欺辱……我只想……往……往上……”
大公子脸色有些缓和。但脸色突地又沉下去:“我为什么不能借你的嘴说话?为什么不能……”顿一顿却没有再住下说,而是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文静艰难地说:“我是……向……宝……大公子应该看得见我的来历……”
大公子不置可否,又问:“你既然只是个山野之人,我们见面时,我施以威压,他们都害怕,无不两股战战,你为什么不害怕。”
“…我对……术法……之事本就感应不到………大公子也知道,当日就是大公子的侍女用术法打我………我也只是昏迷……这些术法……对我的作用…并不太大……”
大公子没有再问。冷冷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却没有停,一直在不停地收紧。
眼看王文静要不行的时候,他才突然松开了手。
王文静蓦然坠地,终于能再呼吸,拼命地喘息。
而大公子越过她,向徐安走过去。口中说“你说得不错。我是设计了他们。但可惜,跟我来的人都死了。我要找路一个人是不行的。不过,现在路已经找到……本来想,过几天再说。到底你们也算功臣。让你们多活几天,也算对得起你们。但既然事已如此……你对我有用,我自然可以留着你……”他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杀气,反而轻细温和,似乎他真是个大好人。
此时徐安也反应过来,自己对大公子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他有小聪明,但没有到王文静这种程度,回来的路上,还连着犯了二次错,以至于惹得大公子早有不满,现在肯定是死到临头,拼命向后退,但他身后已经抵到墙角,逃无可逃。他脸色一狠,就要奋起。
但动作只有一半便停下来。起先只是僵直,但后来眼眸中的神彩也渐渐消失,僵手僵脚地站直了身体,如木偶一样,退到墙边站着一动不动了。
大公子没有再看他一眼,对王文静说“明天起程,去其居所。”回到塌上,温和道“早些睡吧”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王文静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那个僵直的身影。他的目光明明与她视线相对,可却空泛而没有焦点,
徐安站在那儿,可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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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祖
王文静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可她睡得很好。
这段日子以来不知道不觉地,她已经不再把任何困境放在心上。该吃吃,该睡睡。“不担没用的心。”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等她醒来,大公子早就醒了,正站在外面空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好像眼睛不怕光似的。徐安跟在他身后,双手捧着他的大衣裳和玉冠,僵僵地站着,好像个木头人。
王文静出去,做成惶恐的样子“这几个月实在吃了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大公子回来我总算安心了。”
大公子回头看着挂在屋檐下的兽皮,和堆在堂屋里成箱的食物,再看看她养得肉乎乎、粉嘟嘟的脸。然后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示意她上前来。
王文静走到他身边。
他仍然仰头望着太阳,口中却对王文静说话“你看了那个笔记本,有什么想法?”
王文静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不是很懂那里面为什么讲那么多凶杀案。”但话要出口,她心里一跳,蓦然明白大公子为什么突然决定放她一条生路,留在身边待用。因为她一早就说错了话。
她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山野村妇生的女儿,为什么认得那么多字,能把笔记本上的内容讲得头头是道。既然能讲得头头是道,现在却开始假装什么都不懂的话,便可见得,她说自己想往上走而一心追随侍奉都是假话。
可她要是讲得太多,又恐怕会被大公子看清来历。
一时微微有些踌躇。
大公子收回望日的视线,转而看向她。目光虽然平静,可他杀了徐安的时候,也是这么平静。
王文静心中一惊,只垂眸说“在我回答大公子的问题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大公子示意她继续。
她沉声道:“不怕告诉大公子,我对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情。我只记得自己是向宝,但我明明是一个山野里的小丫头,经上次被大公子的侍女打伤再醒来之后,脑海中却知道许多并不是山野丫头应该知道的事。所以,如果我说了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话,却又无法说明其来历,还请不要误会我对大公子您无臣服追随之心。”
大公子微微蹙眉“是从那个时候?”
王文静表情比真金还要真“是。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被人打成这样。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句话到是实情。
大公子抬眸审视她,片刻收回目光,继续抬头望着头上的烈日。
王文静微微松了口气,他信不信二说,总之先找个正常的理由。“在这里的几个月,我一直在研究笔记本上的记载。一开始到也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但后来发现很多不解之处。”
“什么不解之处。”
“比如第一个案子,那人既然是失血过多而死,可又怎么说他割掉了自己的头?那割头而死的人,能叫失血过多而死吗?”
她顿一顿,见大公子没有让自己停又继续说“一开始,我觉得是阿宝这个人,手误,写错了。可认真的想,这种猜测完全没有道理。所以这个记录是真实的。那也就说明,一个人,在失去了足够致死的血量之后,却并没有死,并且还有把自己头割下来的力量。所以……”
“你认为那是被分子机器人感染的人类。”大公子打断她。
王文静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一下愣住。不是说这里的人都把灾祸视为神罚吗?怎么……难道……
“人类崇尚科技,神便用科技来毁灭人类。你认为神罚根本不是从2020年才开始,这十一个案子才是神罚的开始。从古历1995年到2015年。”大公子轻声说。
原来他并不是那个意思……王文静反应过来,微微松了口气,但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安心。
“大公子不这样想吗?”王文静试探着问。
大公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太阳。良久都没有再动作。
王文静只能默默地陪着,无聊到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神。直到影子渐渐变小,缩面一团,失去人形只剩下三个边缘凹凸不平的点时。大公子突然出声吩咐“我走的时候,你们踩着我的脚印走,半步也不要错。”
王文静知道是要去周一宝呆过的地方,在那里一定会得到很多的答案,她绝不想被落下,顾不得别的,连忙抓住他的袖子。
大公子十分不悦,眉头微微搐动,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抬步向外走去。
王文静根本没精力去关注别的,全心全意地低头看他脚踩的方向。走在她身边的徐安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个人形的傀儡,可他每一步都非常准确,完美执行着大公子说的话,反正比王文静要走得轻松很多。
随着大公子的步子时进时退,时快时慢,王文静发现周围的景色在快速地变化,上一步还是风雪,下一步已是春暖,上一步还在山巅,下一步已经湖心。但每脚下去,刚刚好都会有那么一个足够人站立的地方。
他们走的时间越长,景色变幻得越快,甚至到了王文静脚都才刚抬起来还没落点,之前踩过的地方就开始消失的速度,到最后,她哪还是在走路,完全是在各种绝境之中拼命地跳跃。
等到大公子终于停下来,王文静已经完全脱力了。她心在狂跳,像要脱腔而出,喉咙生痛,肺也痛得厉害。就地倒下,拼命地喘气,眼中的世界因为眩晕感而疯狂旋转。
大公子并没有好多少。
他脸色非常难看,比徐安也差不多,但有徐安趴在地上让他坐下休息,到不像王文静这么狼狈。
等缓过来些,王文静看向四周,这里是一片丛林,远处似有动物的吼叫声,巨大的树上挂满了各种藤蔓遮蔽了大多数的日光,看当她看向树杆,却愣住。
树杆上有一个房间门,它突兀地立这片原始的丛林中,门上还有用白色涂料印上去的门号。
一扇门王文静见过。
并且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就感到无比的熟悉。
这是周一宝在帝都大学所住的宿舍!
她快步走过去,大公子没有阻止。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一切摆设和她在第一关时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显然这里也与周一宝去过的宿舍有很大的不同——这里虽然并没有堆积任何垃圾,也收拾得十分整洁,但到处都是人长期居住过的痕迹。她的书桌上很多的稿纸,上面写的仍然是关于十一个凶案的各种细节。一侧堆满了各种卷宗,里面不止有文字记录,还有图片、甚至还有录音、电子信息盘。这些看上去都是从警方处得到的。
这说明,这些不停变幻的世界不止是她的避难所,还是她通往‘过去世界’寻找资料的途径。
如果她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也许从这一点上说,所有先驱上传意识进入蓬莱的这二十年,并不是白白牺牲。
但是,王文静在这些东西中什么确定的答案都没有找到。周一宝也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却并没有把它放在这里。
王文静拿着最后一张写满了凶案时间的稿纸。这些时间看上去并没有任何规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些凶案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它们这么重要?
她转头,却发现大公子拿着一张照片,站在窗前。
她走过去,发现那些周一宝和黎铮的合影。这张照片应该并不是在校园里拍的,黎铮坐在镜头前,而周一宝在他身后另一张桌子,不知道和谁在说话。她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小到只够插一只生日蜡烛。
看上去像是黎铮恶作剧偷拍了周一宝。他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王文静没见过这张照片。她看到黎铮身后自己的脸时,还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陌生。这段时间以来,她成为太多人。但每每安静下来,想到自己的现在和过去,有的只是迷茫。
她有些躲闪地,将视线从周一宝的脸上移开。发现大公子一直在看的是照片边角上用红色印出来的时间。
那是2016年的1月1日。
最后一桩凶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周一宝的生日。
就是这么巧……
大公子回头,发现王文静一直盯着照片中的人,问“怎么了?”
王文静掩饰情绪,明明见过元祖像,还是问道“这个男人是救世的元祖吗?”
“是的。元祖悟道后救了世人。”但大公子脸上并无崇敬,他凝视着照片中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文静问“听说元祖转世了。”
大公子目光仍在黎铮身上:“是的。”
“你是来找他?”王文静试探着又问。
大公子到也好耐心:“好久之前便有鹤岛弟子捧元祖归山了。何需再找。不过人还未觉醒,是以鹤岛并未向外公布而已。”
王文静愣住。X就在鹤岛?先是狂喜——听大公子的语气,X没有觉醒的意思很可能是,现在这个世界的运行还是在程序自动化的控制中,他还没有将自己的主要意识与整个世界相链接,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只要他这时候死了,这个世界将不会受到影响而崩塌?
突然,周一宝为什么要调查这凶案一瞬间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X那么近。简直没有想到自己能突然得到这样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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