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好几次要说什么,但青年冷冷坐在上头,他竟是一个字也不敢擅自开口。
侍女看青年看看,见青年不语,便转向,睥睨台阶下的人,冷声说“看来是没有了。鹤岛上尊,三令五申,原来你们这些下头的人,全当是耳旁风。大公子也知道,你原是岛中行走的,彼时就自以为出身了得,是为现任执事之族人,所以很是仗势欺人,还当你被罚下来之后,能改过自新,看来你是不吃教训。在这里还想尽办法敛财。”说着喝道“来人!”
胖子一惊,边向前爬边大叫“大公子饶了我。我知道错了。实在是这里清苦,不过换几个钱,买炭火罢了。再者,那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我实在没犯什么大错。”但立刻便被从外面进来的剑士按住。
侍女斥道“那些东西是不值钱。可新人入三关,生死一线,全赖那些东西才能全身而退。细说起来,祈城近十年一无所出,也未必不是你的功劳!若不是大公子顺道来看,这祈城还得有多少人死在关中、死在你手中?这里说起来,可是大公子之族南氏辖内。你胆敢在此犯下这种恶行,实在居心叵测!未必不是现任执事恐怕大公子势高,而授意你如此行事?说起来,我南氏辖内许多驻点都是执事亲点,也不知道别处是不是也如此……”
一边的中年人脸色一变。连忙跪称“大公子……”
上头青年摆手,侍女便不再说话。
青年看向那中年人,嘴唇微微动了动,再开口的侍女便换了个语气“内仆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起来吧。下去我自会罚她。”侍女挥手,便有剑士进来将胖子拖走,随后外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阵骚乱,但很快便安静下去。剑士来报说,胖子妄图反抗但被就地斩杀了。
中年人脸色很是不好。几番犹豫后开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难免有心之人要将这几年南氏未出新弟子的事与之相联系,原也不过是个别贪婪之徒的恶行,却要坏了执事的名声。不能就此放过。不止这里,别处的驻点也要细查。绝不姑息。”
侍女面有得意之色。
中年人又话峰一转“我今日便将此事向执事禀明,促请执事还将各宗族辖区内驻点,都交由各宗族自管。”
侍女脸色一变。带着几分恼意。狠狠瞪着中年人一眼,道:“各宗族相互制约,是历代执事定下的规矩。原就是用来防止各族为增加同族在岛中比重舞弊而制定……”
“可今日在大公子处,我也看出这些陈旧规矩带来的弊端……想必不止你们南氏,在其它各氏也有如此冤死之人。人命关天!你说怕舞弊,只回强监管便是。”
“现在监管得不严吗?那怎么还有这里的事发生?”
“如何监管执事想必自有主张。我们这种下仆的头脑怎么及得主家呢?”说着他便向大公子躬身告退。就要回岛去了。
侍女沉着脸还要开口。
青年却抬了抬手。目送那中年人走了。
侍女不忿“大公子!这样一来,他们那一姓更占好处了。”
“我们此次解了南氏的危机便是成了。你还妄想顾到其它?”青年嘴唇动着,声音却比另一个侍女口中传出。
这侍女被斥,只垂头称是。
这时青年才看到堂下还跪着的王文静和徐安。
他以侍女的嘴问:“徐安?你是徐半城什么人?”
徐安连忙把头伏得更低:“正在家父。”
青年沉吟“徐半城有子十三人,但我没有听说他有你这个叫徐安的儿子。”
徐安耳朵红得能滴下血来“我是外头的。”很为出生羞耻。
青年点点头“你是外雇来的短工,还是鹤岛来的?”
徐安说“我未有幸入岛。”
青年说:“徐氏近年一个方士也没有出过。你要是成了方士,怕是全族都与有荣焉。”之后便不再理会他。
侍女懂得,示意徐安退下去。
堂下便只有王文静一个了。
她看着青年,青年也看着她。
一开始,她对青年到有些惊惧,多是因为人第一次看到奇怪的东西,所以天然地感到畏惧。但到底对方也只是个人。所以她被令抬头之后,就一直坦然抬着头。
待女见她直视上座,立刻斥道“大胆!”
她又乖乖把头垂下来。她想着,自己竟然是被拉来做证的,涉事的案犯都被逮走了,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不刻应该就有侍女带自己下去。
但好半晌,又是没有人说话。
她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她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还是侍女先问他“大公子?”
青年才回过神。但却对王文静说:“按道理来说,人即有精、神、气与意念,只要入门持牌,便就能沟通天地,驱万物为已用,只是能力大小不同而已。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像你这样完全‘绝缘于万物’的人。”
王文静一脸茫然“是说我天赋不好,还是说我根骨奇特能成大器?”
“成什么大器,你就是个实心的铁坨坨,一窍不通。御不了灵。”青年嘴唇开合,侍女的朱唇微启“你进不了鹤岛。回家去吧。”
王文静不服“非要能御灵才能做方士进鹤岛吗?我可以打杂啊。那方士也得吃饭,我可以做厨娘啊。再不济,找个有本事的人,我给他做舔狗,说不好还步步高升呢。”反正她说什么也要上鹤岛。要不然计划根本没有实施的基础。
青年闻言愣一愣,看着她。
待女脸色骤然一变,斥骂“大胆贱婢!”手中光华大盛,不知道是什么,直扑向王文静而来。
王文静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完全反应不过来,就被那道光直刺入眉间。她只觉得眉间一冷,就好像有刺骨的寒风从被什么割裂的缝隙里吹得骨头缝都是冷的。让她一动也动不了。但很快,她又觉得全身剧痛、发热。像有看不见的烈火在烤着她。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踉跄了好几步,又摔倒在地。
不知道是什么人,凑到她面前。似乎只有一个,又似乎有几十个。人影太多挤得她眼眶痛。但她一动也动不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但看不见的火却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大。她脑海中,什么东西嘀嘀作响。
然后突然,D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Guest用户。REW-21管理系统正在解压中。请稍后……”
她想动一下,但动不了。
什么是REW-21?王文静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
对,是D,它和闻人攀比的时候说过。它说,它是由全世界最好的程序员团队编车而成,以REW-21为核心……
但当时根本没有谁注意这件事。至于REW-21到底指的是什么鬼才知道。
王文静躺在那儿,眼睁睁看着侍女快步走上前来看她死了没。
侍女眼中的王文静,躺在地上睁着眼睛,全身僵直,瞳孔也已经扩散。她试了试鼻端,没有气息,身上冰冷,脉搏也不再跳动。
青年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摆摆手。她们便把王文静拖了出去,丢弃在门外喊徐安随便找个地方掩埋。
徐安一瘸一拐地跑近,发现是王文静愣了一下。
他才刚埋了胖子。就埋在大厅后的院子里。那里有几坛花,长得很好。对于一个身怀术法的人,却这么简单就死在自己面前,他深受震撼。这才知道自己离死有多近。如果不是王文静为他说了几句,几个小错也足够他送命了。
他心情复杂,拖着僵死的王文静向院中去,派来的小侍女在一旁盯着。挖好了坑。
王文静眼看自己要被埋了,可一动也不能动。
她脑中嘀嘀嘀的声音,时快,时慢,就在第一捧土埋到她脸上时,终于在一声长嘀——之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来。
“REW-21已重新上线。因经过高度压缩,功能恢得度约为百分之一,可执行一般性操作,可进行自我防御程序,此程序可实行伤害转化为可使用资源操作,伤害最高限额为3个单位。溢出伤害量将会对意识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请宿主珍惜生命,谨慎使用。”
王文静发现它说的自我防御,是指类似刚才的术法攻击才能转换,窒息并不算在其中之后,根本无心听这些废话。等它终于叨叨完,发现自己能动,她几乎是疯狂地向外刨。
终于把头从浮土里伸出来的一刻,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第一个看到的是正拿着铁锹想把土压实的徐安。
徐安张口结舌瞪着从地里钻出来的那颗头,翻了个白眼就爽快地倒地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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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
等徐安醒过来,王文静已经爬出来,正趴在地上疯狂地喘气。
“你没死。”徐安喃喃,此时外头有脚步声。徐安大惊,反手就向王文静抓来。
王文静以为他要举报自己,伸手去挡,但她哪及徐安这样常年干体力活的人力气大,一下便被徐安抓了个正着,但随后徐安却一反手,便把王文静拖着丢到花丛里去了。
侍女推门进来,花丛里的王文静和外头的徐安都头皮一紧。
徐安也知道,这要是抓到了,自己便是同伙,手微微发抖,脸上勉强放松些,问“姐姐有什么事?”
侍女站在门口,视线被花丛所挡,也看不到埋人的地方,只说:“你多烧些热水。送过来”又嘱咐他送到侍女们住的地方,不要送错了。
徐安松了口气,点头称是。
侍女转身要走,可却又停下来,回头狐疑地问“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徐安急智“才埋了两个人,实在吓怕了。”又问“驻点的管事,是鹤岛派来的,也是有来历的人,就这样掩埋,万一问起来……”几分忐忑。
侍女冷笑:“他这烂骨头,也想回岛受俸不成?没叫你把人丢出去给野狗吃了就不错了。还问起来?大公子行事,怕谁质问不成?”但也不再怀疑徐安,扭头便走了。
徐安送了几步,等人不见,连忙跑过去把院门栓住,回来把花丛下的王文静扯出来“你怎么样?”
王文静被他一拖一推,被花刺扎得满脸都是血印子,但她到也不在意。只看着徐安。一双眼睛,能扎到人心里去似的。
徐安不耐烦地说“看我干什么?你帮我,我还你人情罢了。”问她还能不能走。见她行动无碍,指指厨房的方向叫她躲过去。自己在院子里,仍把那个坑重新掩埋起来。
等他忙活完,回去一看,王文静已经把水烧着了。她不擅长用灶,弄得满屋子都是烟,脸也熏黑了,头发燎了一大撮,生下的短根在头上支楞着。见他回来,急忙叫他看看火怎么烧不大:“她们鼻子翘到天上去的人,一会儿烧不好,要来骂人。”
徐安伸头看,灶里满满当当,被她用柴塞得一点缝没有,别说把火烧大,没熄都不错。又好笑又无语,一把推开她“走开。”,手脚麻利地掏出大半来,又拿吹火棒弄了几下,火苗一下便上来了。
王文静见水快好,便立刻跑去把空桶拿来,帮着舀水。
徐安问她“你不跑啊?”
王文静说“他在这儿没走,防卫一定森严。我要是跑,会被发现的。”
徐安嗤道:“原你不傻呀。我对你那么不客气,你还帮我圆话,我还当你是个傻子呢。”
王文静不想理会他,舀满了一桶停下来才说“人侍我不客气,我在小处讨回来就行了。哪就至于要人的命。未必我自己,就时时对陌生人万般客气了吗?”
徐安起身去拿桶,觉得她好笑,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待我不客气?”
王文静说“你救我一回,我也就勉强原谅你了。”
徐安讥讽“烂好人。就你这样是要被人欺死的。”
王文静看他担着水起身,明明是小年纪,一身的稚气,却做出世故老练看透人间的样子和她说话,心想,要是自己结婚早,死的时候孩子都能和他一般大。这小孩儿,说是有些不地道,可到底也是知恩图报,并没有坏到哪里去。“怎么会呢,你不就帮了我吗。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徐安愣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闷闷地担着热水住外头去。走了几步,回头嘱咐她“你就是害怕也别把门栓上,别人要起疑心的。好好躲着就行了。”又强调“我可不是关心你死活。只是你要现在被发现,我也要受你牵连。”
王文静应声了,他哼了一声才走。
一路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冷笑“真是没吃过苦头的人。”眉眼冷厉。要进那边院子时,才换上一脸殷勤卑微的笑意。
王文静等他走了,试图和与自己意识相结合的程序对话,可没有成功。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她想想,又觉得这次不亏,起码知道怎么强化D了。只要她被适量攻击,自我防御系统就能将其伤害转化为可使唤用的资源。这也算个好消息。只是难在……她根本无法预计对方的攻击会不会超量。这次是她好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正想着,便听到院门口有声音。
她猫着腰,移到窗边,偷偷向外看,徐安拿着空桶,侧身不知道和门外的谁说话。过了一会儿,便放下桶走了。外头又有侍女的声音传来。过了许久,王文静蹲得都有些脚发麻了,院门又吱呀一声响了,当先进来的是徐安,可后面进来的却是个没见过的人。
那个背个小包裹,手里拿着和她一样的牌子,徐安领着他,往先前她落脚的那边屋子去。过了转角便看不见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徐安才回来说“有人来报名。方才大公子身边的人给他登册呢。”拿了几块肉伴在青菜里,又盛了碗汤,弄了碗米饭,拿托盘装了给人送去。
王文静看还有剩菜,便拿去热,等他回来刚好能吃。两个人坐下,王文静问“大公子是什么人啊?”
徐安笑她是乡下人“他原先是南氏前一任执事的侍童,后来那任执事过身了之后,他就留在了鹤岛。”
王文静讶异“他不是方士?”
“不是。不过他幼时在南氏是很出风头的,不到十岁便过了三关。但后来受伤成了哑巴,再后来便不能御灵了。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不知道怎么的,成了他庶弟的侍童,他庶弟进鹤岛的时候,他跟着去了,后来他庶弟成了执事,他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他庶弟死后,他有一段时间日子也不好过。近几年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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