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胡小陌只想把对方狗头打爆。
她以为王文历只是节俭些,对自己感情还是不少。但现在是你女朋友死了大哥~!赶着火化因为送骨灰盒?
胡小陌猜自己从来分不清别人是不是爱自己。从十几岁,到近三十。始终没有进步。
“你手机还有多少电?”管涌问。
胡小陌看了看电量“百分之二十。不过从昨天起电量就不怎么下降了。但我快没时间了。”她算过了,现在周围的雾基本上是均速前进,大概每十分钟,向前十米。而她身边这个圈,半径四百米左右。如果没有变故,她还能在这里呆二十多分钟。
并且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虽然她从雾里进来的,但并不能肯定出去时雾也是无害的。也许这个东西与单向门类似呢?
一切都是未知。
圆圈的坍塌
管涌离开了XXXX跑向附近的十二小时便利店。
大半夜突然有人冲进来,吓了店员一跳。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与胡小陌的聊天界面,伸到店员面前“上面有什么?”
店员不解,怕不是神经病吧,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屏“什么也没有啊。”
“没有?”
店员莫明:“只看到你跟别人在聊天,说什么在哪儿见面之类。屏幕上确实没粘什么东西。”
管涌收回手机,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静静站了一会儿,便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高教授的号码。
高教授从睡梦中被惊醒,看看时间,夜里一点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摸到眼镜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是本地号码。
接起来是管涌他感到非常意外,问:“今天那个案子有问题吗?”
管涌在高教授的印象里并不是举棋不定的人,但这次隔着电话他都感受到了犹豫不决。高教授立刻表态:“没关系,你有什么话尽管问。”
管涌问:“高教授,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在同一个地点,却并不在同一个地方。”这是让他不得不相信胡小陌的主要原因。
高教授沉默了一下,他并不认为管涌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把眼镜取下来,闭上眼睛,略做停顿便眼开了眼睛,回答说:“是的,有可能。”
“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高教授回忆了一会儿,说:“十年前,我在一个日记本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是我的同窗好友拿来给我看的,当时他拿这个日记本邀请我去鉴别一个患者。对方是精神病院的病人,五十七岁,土生土长的山里农民,没有读过书,从来没有离开过山村,被送到病院是因为他患有妄想症。一直到处跟人讲,有一个世界与我们的世界重叠在一起,他能看到对方,他把这个现象称为自己有天眼,能见鬼。这个人一度很受当地民众追捧,请他做法事,认为他很‘灵’。但他后期开始声称有人企图杀死他,还开始伤人了,家里人没办法,才把他被到医院去。为了让他平静下来,医院把他安置在单独的病房。当时他呆的那间屋子一般是用来做为让狂躁病人安静下来的静置房,没有窗户,墙壁上是软垫,除了值班医生没有人能进去。”
高教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但是后来他死了。在封闭的环境里,内脏被人挖走了。随后当天夜里唯一能打开门的值班医生被定罪。”
“有证据和动机?”管涌问。
高教授摇头:“但值班医生也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钥匙在他手上并没有丢失。而且当时恰好医院监控有问题,跟他一起值班的女医生当天孩子生病,请假回家。警卫声称巡夜的时候,看到他从经过走道往静置房过去。最后当地还是结案了,但把他做为精神病人被关押。”
他说完长长舒了口气“也是这件事,让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您认为,农民说的是实话?”管涌问。
高教授没有掩饰“是的。农民的状态与妄想症有区别。所以我认为,他描述的可能是只有他能观察到的两个世界的重叠状态。之后我企图帮助值班医生,但是没有成功。唯一能做的是让他有好一点的生活环境。”
他对管涌说:“管队长,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能理解或解释的事情,如果我们是聪明人,应该从其中总结发现问题。而不是蛮横粗暴地无视它,并自欺欺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开始改变了研究方向。这些年一直做这方面的工作。所以——”他说着停下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开口。”
胡小陌等了很久。
她雾气边缘画记号,观察它有没有加快速度速度。又确认了管涌所说的那个地点到底是不是圆的中心。
两个问题都是肯定的答案。毫无疑问,她身躯的死亡是加剧这种变化的罪魁祸首。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越来越低,路灯的光线已经非常暗了,彩灯招牌保持在一个颜色没有再闪烁。她想进到XXXX里去看看,但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推动之前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的门。
甚至连地上一片落叶,她都捡不起来。
她与现实世界的联系正在变得更稀薄。她用有点地僵的手笨拙地按动键盘“怎么样?”
这个消息如石沉大海。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无法再跟管涌联系上了,他的头像也会像其它的好友头像一样,永远安静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嘟嘟地响了起来。
她连忙点了接受。虽然信号比之前差了不少,但哪怕是卡顿的画面也让她稍微感到安慰。
管涌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安静的街道上各外响亮“你得尽力保住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千万不能让它坍塌。”
高教授认为,胡小陌现在所处的地点,是从现实世界分裂出去的。
而世界的分裂是从胡小陌失去身躯时开始的,但初期并不明显,据胡小陌后来的描述,她从雾气中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一开始还能和其它人交流买东西。直到后期占据她身躯的人死亡时,世界的分裂才开始加剧。
最终她在的这个世界会成为没有生命与能量的影子世界,化为一片黑暗。
让胡小陌回来的唯一办法,是在它完全成为影子之前逆转分裂,重新融合两个世界。
胡小陌扭头看着翻涌的雾“我要怎么做?”
管涌的表情显得非常凝重“还不清楚,教授说要加强两个世界的联系,他带着仪器正在赶过来。”
“如果他赶不及会怎么样?”胡小陌问。
管涌顿了顿,没有回答。他边向胡小陌呆的地方跑,边注视着屏幕,心中想起高教授在电话里的对他说的话,沉声对她说:“那就不要管这个地方了,你想办法生存下去。我会去救你。”
胡小陌点点头,对显示屏幕上的笑得灿烂:“好。”
管涌看着这个熟悉双陌生的笑容怔了怔,表情柔和了些,还想强调几句,可屏幕画面下端出现‘通讯质量不佳’的提示,两个人的对话就此中断了。
那边胡小陌愣了一下,便默默收起手机,她想在路沿上坐一下,可发现自己要做出屈膝的动作非常困难,因为她的肢体越来越僵直,皮肤也感觉不到温度或触碰,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刺激应有的感觉。
最后好不容易费劲地坐下来,扭头看着蔓延过来的雾,竭力让自己平静些,努力地去关注环境中弱小的改变,希望下一秒形势就会出现转机。
但渐渐却不由得有点走神,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自己也总是在等。等管涌篮球赛结束,等他科技赛结束,等他下课,等他一起吃饭,等他考完试,等他升职,等他跟自己求婚……仿佛他是世界的中心。但当她小心地问“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想娶我呀?”得到的只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她曾经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等任何人。没有想到,时隔几年的今时今日,自己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当包围圈越来越小,整个圆圈的直径不过三四步的时候,胡小陌环视这个狭小的空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坍塌,自己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凝视着雾气,雾气之外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是那个有着袭击她怪兽的世界?
当她已经无法在这么狭小的空间立足时,她决定不等了。
于其被动,不如主动点——不是这世界逼得本女孩没办法了,是本女孩自己决定要去艹翻这鬼世界!
她起身时因为关节转不过弯,翻倒在地三四次,好不容易站起来,雾已经触及她的脚尖,而她已经无路可退。
离开时,她把手机拿出来,在对话框输入“我等过你,再见管涌”随后把手机放在地上,留在这里。
如果管涌真的会来,如果那时候手机还存在,他会知道她曾经尽可能地等过他——不论在哪方面。
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像跳水似地,一头扎进了雾气中去了。
世道
胡小陌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菜市场中。
因为一头扎得太猛,她直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站稳了连忙回头看,那雾气已经不见了,而她身边都是衣着褴褛状如乞丐般的人。
这些人或手里提着肉或者几把菜,来去匆匆,或蹲在泥泞的路边和摊贩讨价还价,可交付出去的全是黄金。
因为她突然出现,导致了短暂的骚乱,被她撞到的人落了好几块金锭在地上,慌忙去捡着,凶狠地骂了好几句才离开。但其它路人也不过多看她几眼,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似乎对突然凭空出现的大活人并不惊奇。
到是有个摊贩手里提着一块肉,上前来腆着笑脸问她“仙人?”滴溜溜的眼珠儿在她身上打转。
胡小陌摇头。她清楚地知道对方讲的并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任何一种她熟悉的方言,但是她却也清楚地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摊贩一听她不是,在她胸口的木桩上滞了滞目光中带着探究,举起手里那块肉,殷勤推荐“你又不是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要死的,还不吃点肉补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这可是上好的大肉。我卖的肉和别的摊卖的肉可不同,他们那没什么真货,都是野物的充数。我这肉却是正经的大肉。很补的。”
胡小陌低头看,他手里血淋淋,拎着的肉已经有些腐烂了,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惹了一大群飞蝇。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忍着恶心试探着问:“吃你这个肉伤能好吗?怕不是骗我吧。方才我问过别人,说吃你们这的肉是没用的。要去别处。”说着扭头四处看“你们这儿叫什么来着?”
摊贩急起来:“你外地来的,不知道吧。我们这黑市在东陆已经是最大最好了。你别看我长得不像什么实在人,但我做买卖是最实诚的。决不卖假肉。”
说着指指四周,梗着脖子说“你打听嘛,你去打听。我大头是不是卖假肉的人。我五个儿子都是做猎户的,猎户是随便做的吗?那可是博命的事。你问问其它人,他们肉哪里来的?他们有家里的专门做猎户的没有?”他浑浊发黄的双眼努力瞪大,唾沫积在嘴角,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开合。
胡小陌看看四周,几个没有生意的摊贩都在看着这边,看着她,眼神有一种生活环境贫瘠的人,特有的呆滞。显得‘憨厚’。
见胡小陌将信将疑,大头转头跑回自己摊位,不一会儿提溜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来,给胡小陌看:“你看嘛。就是她的衣裳。我也不骗你,这个肉还不是我们猎的,是她父母卖来的。我不会骗你的。”从衣裳布里扣了半天,扣出个绣工粗劣的荷包。
这荷包原本是什么颜色已经看不出来,被血水浸成了黑紫色。
胡小陌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肉,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当场作呕。
摊贩还在说个不停:“你也知道每十年仙人开试,这家丫头陈庄的,你要去陈庄都问得着的,她仙人开试就过了。你晓得嘛,姑娘家又不比儿子是自家人。哪个肯送她去仙人那里?又不是大户人家。白把人送了,疯了吗?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长大,会叫她一甩手去享福?以后她再好,也不是自家人。现在仙人给的钱不少,却也不及卖了她赚得多。一两肉可是百两黄金。穷苦人家儿子一堆,不卖怎么给儿子讨媳妇?”
说着,他把头凑到胡小陌脸边,口水都喷到她脸上“即把收货价告诉你了,我也跟你报个实价,这块肉,耽搁了时候卖得有些久了,我也不赚你的钱,进货价卖你。”
胡小陌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可她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全是黑色的淤血块。
摊贩跳开一步,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中全是警惕。脸上却笑,问她:“你这是怎么呢?大肉而已。”这街上其它的摊贩,也警觉起来,死死盯着胡小陌,手握着切肉的石刀。
胡小陌又干呕了好几下,怎么也止不下来。
“走。”突然地一个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胡小陌心里一凛,抬头看,这菜场已经有一些摊贩在摊位上站了起来。不过尚在原地,还没过来。只是拿刀看着她,眼中凶光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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