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岳紫狩推了推茶室的侧门,侧门外是数竿绿竹。
伏心臣跟在岳紫狩背后,走入了绿竹掩映的石径中。这园林幽静雅致,极具古风古韵,伏心臣没想到在到处钢筋水泥的今天还有人住着这样的院落。
就在伏心臣胡思乱想的时候,岳紫狩忽然停下了脚步,伏心臣没提防,几乎就撞到岳紫狩的背脊上了,鼻子轻轻擦过岳紫狩身上的僧衣,一股像雨的气味窜入了伏心臣的鼻腔,让伏心臣半晌失神。
“就是这里。”岳紫狩指了指前方。
伏心臣循着岳紫狩的指示望去,但见前方挖了一处石池,池里温水荡漾,是个露天温泉。环绕温泉的横七竖八的石头,这乍看起来一地乱石,但其实安置得错落有致,是刻意为之的园林小景。
伏心臣瞧着岳紫狩,忽生了几分尴尬:“我……”
“我去给你拿浴袍。”岳紫狩先开了口,倒是免了伏心臣的尴尬了。
伏心臣才算安心了些,见岳紫狩转入了乱石砌成的假山里。
看着岳紫狩的身影消失了,伏心臣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脱了,放在池子旁边的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光着身子便泡浸在水池里。
池子里的水是温热的,这大概是人工造的一个温泉。
伏心臣扭头看着四周,但见这院子处处追求天然朴素,但其实在现代都市里,这屋子越是古朴纯雅,就越不自然、越是雕琢。
“但他有钱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伏心臣泡在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哒哒哒——是岳紫狩脚下海棠木屐踩在石头路上的声音。
不缓不急的,却又有点天然的节奏,像是敲木鱼一样。
伏心臣循声抬起头,见岳紫狩一手拿着一把古式的桐油伞,一手挂着一件白色袍子从山洞里走出来了。伏心臣吓了一跳,忙矮**去,在水里蜷缩起赤裸的身体来——他知道这样的躲避是徒劳无功的,水池清澈得很,一切纤毫毕现。
岳紫狩却没有一丝窘态,也没有一丝失礼的表情,只将桐油伞搁在池边,又盘膝在池边坐下,将浴袍放在自己的腿上,便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打坐还是假寐。
伏心臣见他闭了眼睛,才又安心些,像茶叶似的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开了手脚,又偷偷看岳紫狩,但见他一身白色袍子被竹风吹动,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么看他,真像个无欲无求的神仙啊!这样的人,真的会打算和我结婚吗?
伏心臣忽然有些烦恼:说起来,他肯和我相亲,也只是因为国家规定吧?
在伏心臣脑子里三千烦恼的时候,天上却忽然聚拢了乌云,顷刻间,雨如同倒泻了水壶似的倾泼而下。伏心臣“哎唷”一声,正不知往哪儿躲呢,却见桐油伞已在头顶展开,如同屋檐似的遮挡了突如其来的天雨。
原是岳紫狩把搁在池边的伞打开了。岳紫狩身体前倾,一手将浴袍揣在怀中,一手伸长帮伏心臣举着伞。岳紫狩自己却大半身子都淋湿了,白色的衣料贴在了流畅的肌肉上,水滴缀着他高挺的鼻梁,这姿态活像文艺复兴时期油画里的天神。伏心臣看着他,愣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往岳紫狩那边靠近,免得这位“天神”为了帮自己挡雨而淋湿身体。
“你不用顾着我的。”伏心臣低声说,“我泡着温泉,一点儿不冷。”
“身子泡着热水淋雨才容易感冒——”岳紫狩说,“快上来吧。”
岳紫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很淡,但这却是伏心臣从岳紫狩嘴里听过情绪最浓的一句话了。
平时,岳紫狩谈话不带任何情绪,伏心臣总觉得他对自己没有什么私人的感情。
“无论谁淋了雨都不好。”伏心臣有些腼腆地说,一边从石池往上爬。
这天雨洒落,打得石壁一片湿滑。伏心臣的行动便变得有些艰难,狼狈地打滑。岳紫狩朝他伸出手来:“抓着我。”
伏心臣的心咚咚跳起来,比雨声还大——他是紧张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触岳紫狩。
“嗯……”伏心臣咽了咽,才伸出沾满水珠的手,搭在了岳紫狩干燥的指掌上,几乎同时,他被紧紧握住,那力度之大让伏心臣再一次感受到了ALPHA与OMEGA的体力悬殊。岳紫狩毫不费力地收了收手臂,轻而易举地将伏心臣从水里拉出来了。
伏心臣“啊”地叫了一声,发现自己踉跄两步,赤着身体往岳紫狩的身上贴了——那不是很尴尬?自己身上连衣服都没……
在伏心臣险些撞进岳紫狩的怀里时,他却又轻轻将被往外推了一推。岳紫狩把他往外推开了半步。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件柔软的袍子便搭到了自己的身上。伏心臣低头一看,原是那件准备好了的浴袍。
他忙系好了浴袍上的腰带,跟着岳紫狩往茶室走。
岳紫狩手上举着伞,伞面微微往伏心臣倾斜。伏心臣怕岳紫狩淋了雨,便往岳紫狩身边靠了靠。可他想到刚刚岳紫狩推开了自己,便暗忖:他不喜欢我太过靠近?
因此,伏心臣也不敢靠岳紫狩太近,只保持着小心的距离。他又抬头看了看桐油伞,心中一阵疑惑,问道:“无名市好久没有下雨了吧?您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雨?”
“因为是我安排的人工降雨。”岳紫狩答,“所以便提前知道了。”
伏心臣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你安排的……”
岳紫狩道:“最近来敝寺的不少都是求雨的。”
伏心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无名市连月干旱。都说无名寺灵验,不少人便跑来求雨,住持捻指一算,说“X月X日午后有雨”,然后X月X日下午就真的下雨了。那……那这寺庙住持算不算骗人呢?
伏心臣陷入了哲学的深思之中。
作者有话说:
本文架空都市,不要太在意细节!PS(不知算不算排雷预警):岳紫狩住持假道学、假正经,道貌岸然、三观崩坏。
第3章
回到了茶室,伏心臣呼了一口气,转过头,便见岳紫狩站在侧门边上低头抖落油纸伞上的雨水。抖动雨伞的时候,岳紫狩是弓着背的,微微佝偻着腰,和他一贯挺拔的身姿不同。被雨水沾湿的薄衫紧贴在他因为弓背而隆起的背肌上,线条如苍山逦迤。
伏心臣问:“你冷不冷?要不要换衣服?”
“还好。”岳紫狩放下雨伞,朝伏心臣扬了扬嘴角,像是笑了,又像不是。他的表情总是这样,情绪很淡漠,连笑也不像笑。
这样的岳紫狩,总让伏心臣想起一句诗:
任是无情也动人。
风从岳紫狩背后吹来,荡开了他雪白的衣摆,挟着一股子似雨又似锈的气味吹拂到了伏心臣的脸庞上。伏心臣半晌失了魂似的,等回过神来,风露里的寒冷让他皮肤微微抖颤。
岳紫狩掩上了门,又把窗户阖上,才算隔绝了这寒风冷雨,让屋里人不受风雨寒侵。
“你衣服忘在池边了吧?”岳紫狩忽然问。
“啊……是啊!”伏心臣吃了一惊,“怎么办?”
“等雨停了,再让师弟去拿吧。”岳紫狩提议,“你先别走了吧,在这儿渡夜,怎么样?”
伏心臣看了看窗,但见这是一扇仿古的木窗糊着白纸,隐约透着雨影。他又问:“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只怕要下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岳紫狩估摸着回答,“到天黑了下山也诸多不便,我才留你的。况且,衣服要洗干、烘干也费时间。”
岳紫狩的解释非常合情合理,伏心臣倒是觉得自己太过拘谨。他又说:“那太麻烦了。”
“不会。”岳紫狩说,“你原本就是敝寺的上宾。”
一会儿,门又被叩响了。岳紫狩开了门,见是一个小沙弥。这小沙弥规矩得很,只站在门外,并不踏入门槛,只说:“住持,掌院师兄们都到了,等着您开会呢!”
“知道了。”岳紫狩语气平平,“今晚伏施主会留在这儿用饭、过夜,你去安排准备。”
“明白了!”小沙弥点头,“阿弥陀佛。”
岳紫狩便回过头,对伏心臣说:“那我先失陪了。你好些休息,自在些吧,当自己家里就行。”
“诶,是的。”伏心臣客气地应答着。
岳紫狩便和小沙弥一起走了。
茶室里只剩下了伏心臣一个人,他便没那么拘谨了。来过三回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个茶室。他发现茶室不大,但很雅致,还有一条通往上层的楼梯。以往他还没走过呢,想到自己今晚会在这儿过夜,他便大起胆子来往楼梯上去了。
他顺着木梯往上走,便到了二层。楼梯正对着一座书房,站在书房可以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一览园林风景。幕墙上却垂着一层青纱、一层白纱,遮挡了视线,同时也平添了古意。书房左侧白墙上有一堵暗门,推开便是盥洗间。右侧的门则通往一座卧室,里头有一大块穿衣镜。
卧室里的穿衣镜足有一人高,嵌在一块隐形木架上,木架周边镶着金珠、银珠、琉璃、珊瑚、砗磲、赤珠和玛瑙,珠光宝气,十分华贵。伏心臣好奇地伸手触摸这些宝石,却不想一个用力,这穿衣镜居然自己转动起来。
伏心臣吓了一跳,才发现这穿衣镜竟然是一堵活动门,轻轻一推,便旋动着露出了里头的空间。伏心臣好奇地走进去,竟见又是一间卧房,里头放着一张黄梨木架子床。架子床上挂檐嵌装绦环板,雕刻着鸾凤和鸣,门围子上则镂刻着麒麟纹,寓意送子。叫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一张婚床。
伏心臣留意到这张“麒麟送子床”上没有放床具,木头看起来也是新净的,像是没有被使用过一样。
伏心臣便暗道:难道这是新作的婚床?
这儿怎么会放着一张簇新的婚床呢?
伏心臣沉思之际,却听见门铃声从楼下传来,便忙跑了下去应门。
他推开门,便见那个眼熟的小沙弥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边说:“住持还要工作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的,叫你不用等他了,请自己用饭洗漱休息。楼上便是卧室了,你就当自己家里一样住着便是了。”
伏心臣看着这一片雨帘里的亭台楼阁,心里只想:这无名寺看着是个世外桃源,事实上还不是现代企业?要抓管理、搞营销、创收益……所谓的住持也就是个CEO、董事长的老板吧?忙起来还是饭也顾不得吃的。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但面子上的礼貌却也不失,笑着对小沙弥说:“谢谢小师父,外面下雨,快请进来吧。”
“不,我不能进去的。”小沙弥回答,并将手里的提盒递给了伏心臣。
伏心臣接过了提盒,又问:“为什么不能进?”
小沙弥便道:“这是规矩。”
伏心臣只觉奇怪,又想起岳紫狩说过的,要碰他的人还得先沐浴。这也是一项规矩吧?看来,这无名寺里莫名其妙的规矩可真多!
伏心臣暗自摇头,又问小沙弥:“是什么规矩?能仔细跟我讲讲吗?”
“我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小沙弥一脸懵懂的,却说,“不过,众人都说了,这‘紫台’只有住持能进,其他人都不可以进来的。”
伏心臣很惊讶:“是吗?那我为什么可以进来?”
小沙弥挠了挠脑袋,说:“我也不知哇……可能,你不是‘其他人’吧。”
这小沙弥也是个孩童,一问三不知的,伏心臣也是无奈,但也觉得他很可爱,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沙弥答道:“我叫空梅。”
“空梅……”伏心臣笑了,“你这法号挺雅致的……”伏心臣想到了什么,又问,“怎么你们住持没有法号?”
“住持没有受戒,不算是出家人。”小沙弥回答,“所以没有法号。”
伏心臣一怔,忽而想起那位漂亮的ALPHA男确实还留着一头短发,并没有剃光头,也没有戒疤。伏心臣好奇问道:“他作为寺庙住持为什么没剃度?”
“整座无名山都是他的财产,无名寺也属于他名下。他当住持是理所应当的,况且,他为人正派,虽然没有剃度,但行为也是我们的表率。”小沙弥言语中对岳紫狩全是拜服,“剃度都是虚礼。”
伏心臣看着小沙弥说得头头是道的,反而有些惭愧,便笑道:“空梅说得是。快回去吧,外头冷,别着凉了。”
空梅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按一下服务铃就可以了。”说完,他便撑伞走了。
伏心臣将门掩上了,提着食盒在茶室用饭。用过食物后,他又按了服务铃,空梅又来收了餐盒。伏心臣坐在茶室里,一边玩手机一边枯等着岳紫狩。
百无聊赖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了“杜万星”的来电。
这个杜万星是伏心臣的同事兼好友,二人供职于同一家新媒体公司。杜万星打电话告诉他:“你的稿子又被老总毙了,明天上班醒定点,他要照你肺!”
所谓“照肺”,就是把你喷到起飞的意思。
伏心臣心中道了一声“呜呼哀哉”,但被老板照肺实属无奈,一份薪水里早已包含了人格费用。他就当把“人格”租出去了,每天上班的时候先将“自尊心”放低,下了班再拍拍上面的灰尘好好揣回怀中。
“我都改了三次了,”伏心臣无奈地说,“老总到底想要什么?”
“老总就是想要发威。”杜万星陪他一起牢骚,“不ban你三四回不显得他尽善尽美、威风八面。”
伏心臣不得不认可杜万星的说法。
所谓的“不满意”是假的,“抖威风”才是真的。
杜万星又问:“你相亲进行得如何了?”
伏心臣一下感到无奈,说:“不知道,才见三次面。”说着,伏心臣又补了一句:“我们还没牵手。”
“不是吧!”杜万星夸张地大叫,“相亲约会了三次都不牵手?”
“嗯,对方……对方很斯文,”伏心臣有些尴尬地解释,“而且很讲原则。”
杜万星对着说法并不买账:“这么斯文、讲原则啊?那相亲做什么?不如上无名寺去做和尚啊?”
第4章
伏心臣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虽然想俏皮地说:“是啊,你还真的说对了。他在无名寺当和尚呢!说起来你也应该听讲过他。”
不过,伏心臣可没敢把这话给说出来。
岳紫狩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和尚,算得上是有口皆碑的“活神仙”了,在无名市是一个大名人。在二人关系尚未明朗之前,伏心臣不想将这件事公开。
伏心臣随便找了个借口结束通话。等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岳紫狩发了一条信息来,请伏心臣先去二楼洗漱休息,不必等他。
伏心臣想起二楼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在明的,一个暗的在穿衣镜背后。暗卧室里还放着一张簇新的、未使用过的婚床。伏心臣心念微动,还是决定在明卧室里休息,权当自己根本不知道镜子背后有一个暗卧室。
明卧室里放的不是常见的床,而是类似于日本榻榻米的卧席。伏心臣原本以为这种床具不会太舒适,但躺上去后发现卧席软硬适中,平铺的编织席也是令人意外的柔软,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平常岳住持也是在这张卧席上睡觉吗?”伏心臣不觉有些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但见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卧席旁边放着一盏充满禅意的莲花床头灯。他特意留着这一盏灯,只想:“说不定岳紫狩晚上还得回来,灯开着也好给他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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