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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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淙茗是个很乖的孩子,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倔得跟头牛似的,早早地就起来去车库坐到了往常每日接送他到这个小公园的车上。

全家轮流上阵跟他解释,现在是台风天,这里很危险,但季淙茗就跟聋了一眼,笑得包容又温和,但却怎么也不肯从车上下来。

司机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还送他过来的,季淙茗知道了这个事实后,也不强求,拿了把伞,没比伞高多少的身体就敢在这么大的风雨往外跑。

季妈妈差点吓死,掐着季爸爸的肉让他开车。

季淙茗从小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他很乖,且无欲无求,除了那倒霉得让人惊奇的运气外,他有着一切天才儿童的特质。

季淙茗很讨人喜欢,但就因为他讨人喜欢,所以一想到季淙茗那无处不在的死亡警告他们才这么痛苦。

别赶我走,妈妈陪着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让季淙茗一个人待在这里吸收日精月华的效果确实是有的,季淙茗变得开朗了起来,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却不说话的样子,但表情比以前曾经了很多。

会拿纸和笔偶尔表达自己了,待在这里也不受伤了。

虽然一回家,季淙茗还是容易噎死呛死摔死被砸死电死烧死,但起码待在这里的时间,他是安全的。

季淙茗拉着妈妈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划拉:这里很危险,你和爸爸回去吧,等天黑了,我也回去了。

季妈妈和季爸爸怎么可能真的一个人将他放在这里?季妈妈摇摇头,抱住了季淙茗:我陪你,我不走,我陪着你好吗?

季淙茗又抬头看他的爸爸。

季爸爸拉着妻子坐了下来,将小小只的季淙茗抱到怀里,看着他常看的方向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大师说,血脉相关的亲人靠近,哪怕是监控都会和季淙茗抢夺日精月华,被季淙茗体质吓怕只就他平安的季家人一听,哪怕是心里再着急,也不敢靠近了,季淙茗又是个闷性子,他只会什么都说好。

这还是季爸爸第一次这么详细地问他。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白天季淙茗在这里坐着,晚上他在这里坐着。

茗宝在这里看了什么?茗宝今天开心吗?茗宝有在这里交到朋友吗?茗宝他害怕吗?

他总是在这里坐着,想很多,但全部又藏在心里。

季淙茗生下来身体就不行,医生说过很多次,放弃比较好,免得他以后受罪。明明什么病都没有,明明怎么查都是正常的,却让他们放弃?!这怎么可能?!

但是看着跟小老鼠点大的孩子一天天虚弱,下去,他心里也不好受。

活着,太痛苦了,太受罪了。季爸爸很多次想要狠下心,但每一次,看着小小的婴儿在痛苦地努力喘气,看着他那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活下来的时候

季爸爸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那么残忍地就把这个小生命的生存权拿走。

这个小小只的孩子,是他看着,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孩子。

季淙茗点点头,没再摇头。

季爸爸便笑了,摸摸他细软的头发: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好吗?

是他和孩子他.妈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受苦的,是他们的错,所以,这段路,他们要一起走下去。

季妈妈被季爸爸揽在怀里,季淙茗坐在父母的腿上,三人看了一天呼啸的台风天。

季淙茗照着约定,又去找了斐垣,斐垣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手喊道:季淙茗,我来找你玩啦!

季淙茗便也笑了起来。

爸爸,我能活过明天吗?季淙茗突然哭了。

稚嫩且清脆的声音让季爸爸和季妈妈突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眼泪汩汩往外涌的季淙茗,嘴唇颤抖。

我想明天再找斐垣玩,我可以活到明天再死吗?细细的声音软乎乎的,小小声地问着季爸爸,眼里满是渴望和害怕,像极了不被允许吃糖但又撒娇着问父母要糖的普通孩子。

季妈妈直接哭崩了。

明天这个词,对别家孩子来说就只是一个词但对季淙茗来说,却是一个怎么也到达不了的绝望深渊。

从出生起,就有无数的声音对她说,对他说:要死了,今天就要死了。

季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她害怕听到死这个字,她害怕季淙茗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就离开她的身边。

但哪怕不去听不去想,事实也只会告诉她:季淙茗要死了,他活不过今天。

季淙茗战战兢兢地活在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意外中,季妈妈活在随时随刻都可能失去季淙茗的恐慌中。说不上谁的痛苦更深一点。

但没有人开心。

从季淙茗出生的那一刻起,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其他人都被一股绝望而窒息的恐惧笼罩了。连毫无顾忌疼地季淙茗好像都难以做到。

大家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认命,再到现在,几乎是麻木了。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真的能从层出不穷而且越来越频繁的意外中活到下一个生日。

季淙茗多活一天,都是值得庆祝,是偷来的奇迹。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能活下去,没人指望着季淙茗要活下去。

只求他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只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再开心一点。

季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季爸爸甚至连儿子终于开口说话的喜悦都没有,几乎要被沉甸甸的痛苦压垮了。

他怕期望太多,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淙茗就离开他了。

所以连多爱他一点都开始胆怯。

斐垣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季淙茗,我要回家啦,明天我们还一起好吗?

季淙茗却是第一次有了笑以外的表情,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一大滴一大滴地滚落在斐垣的手背上。

茗宝,你怎么哭了呀?!斐垣慌了,伸手就去擦季淙茗的眼泪,但却怎么也擦不掉。

斐垣很少叫季淙茗茗宝,他有些害羞,每次想叫这个昵称自己先忍不住脸红了,私底下练习过好多次都没用,一对上季淙茗清澈干净又温柔的眼睛,他都忍不住要脸红。

季淙茗皮肤白,软软的嫩.嫩的一哭整张小脸都透着粉,看得斐垣的心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茗宝,你别哭呀,是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去打他好不好?斐垣都想跟着他一起哭了。

季淙茗的眼睛通红,黑色眼睛外面的眼白泛着红,将黑色的部分都给熏红了。

斐垣,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不能和你一起玩了怎么办?

斐垣抱着他,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单薄瘦弱但是可靠的肩膀上:没事的,我和你一起去死,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但我不要你死!季淙茗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抬着眼睛认真地对着斐垣说,斐垣,我不想你死!

那你也不会死的。斐垣低头在他的眉心轻吻了一下,你会活得很久的,活到白发苍苍,背都驼下去,牙齿都掉光光,皮肤邹巴巴的。

我们一起活成老爷爷,一起变成白头发的糟老头子,还这样每天在小公园里下棋,好不好?

季淙茗想说,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我也活不到的。

但看着斐垣认真的眼睛,他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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