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的目光移到宋清辞身上,听到这话,宋清辞身子蓦然僵硬,一张脸变得苍白,她以为前朝被推翻,她就不用去东突厥和亲,没想到,阿史那·其琛竟然会主动提起和亲的事宜。
荔枝神色变得焦急,“公主,怎么办啊?”
一旁的裴云蓁也急起来,安慰着她,“清辞,你别急,父皇”,顿了顿,她改口道:“三哥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让宋清辞去和亲,皇上并没什么不愿意。可他为了树立仁善的名声,之前对宋清辞以礼相待,若是现在当即答应让她去和亲,无疑与他之前的做法相违背。
皇上没有立即应下,“和亲不是小事,事关整个社稷,待朕与百官商讨之后,再给其琛皇子一个答复。”
裴云薇幸灾乐祸的盯着宋清辞,若是宋清辞去和亲,方才消除她心头之恨,这样的好机会,她自然要添一把火。
席上的裴行璟墨眸微垂,眸中藏着冷意。
后半段宴席,宋清辞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关注,她心里只想着和亲的事情,皇上的态度很明显,要不是当初前朝皇亲阻拦,她早就被送到京郊的离宫自生自灭了。去东突厥和亲,皇上没有不同意的理由,牺牲她一个前朝公主,对整个江山有益,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寿宴结束后,宋清辞脸上的苍白还未退去,裴云蓁过来安慰她,“清辞,你放心,我这就找父皇和皇祖母去,怎么也不能让你去和亲。”
宋清辞勉强打起精神,“蓁蓁,谢谢你,但你别因为我与皇上起什么争执。”
裴云蓁应下,“你别担心我,看你脸上都没了血色,你先回去,别想太多。”
回去凤阳阁,荔枝丧着一张脸,拖着哭腔,“公主,咱们去求太后,去求太子,您一定不能去和亲啊!”
“别去。”宋清辞自嘲的惨笑,“我有什么身份去求太后和太子?我的使命本就是去东突厥和亲。再者,和亲一事,不是太子和太后单方面决定的,事关整个大宴,拿主意的是皇上以及文武百官。”
荔枝急的哭出来,“那怎么办?皇上肯定愿意让您去和亲,那些朝臣也没理由反对。”
宋清辞安慰着她,“别哭,万一事情有转机呢?”
话虽这样说,可宋清辞知道,怎么可能会有转机啊!观皇上在寿宴上的态度,虽然没有立即应下,但很明显皇上有意拉拢东突厥,她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前朝公主,去和亲反而是她最大的价值。
裴云蓁去找皇上的时候,裴云薇和王皇后也在,她没急着进去,在外面静静的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皇上问道:“皇后,你怎么看待让宋清辞去和亲的事情?”
王皇后微微一笑,“皇上,臣妾同意让她去和亲。”
皇上轻点着头,“朕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让一个前朝公主去和亲,恐是于朕的声誉有损。”
王皇后道:“怎会影响皇上的声誉?您是仁善之君,将宋清辞留在宫里,又对她以礼相待。她父皇让整个河山岌岌可危,对不住天下百姓。她享受了公主的荣尊,也该为整个江山社稷做出些贡献。”
皇上有了些思忖,“那若是她不同意,又该如何?”
王皇后不以为意的道:“去和亲,不是您下的令,那是她父亲下的命令,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是啊,父皇,宋清辞不过是前朝公主,您当初留她一条命,已经是极大的仁慈。她在宫里短短一段时间,很是得皇祖母和蓁蓁的喜欢,皇祖母多次为了她,而训斥我,蓁蓁更是不把我当长姐看待,和我离了心,我看宋清辞就是故意离间我和蓁蓁的姐妹情谊。她可不像明面看着那般无害,让她去和亲,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裴云蓁瞬间涌上一股怒火,她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直接进去,“大姐姐此话差矣,清辞从来没有离间我们姐妹间的情谊。反倒是大姐姐你,两次三番针对她、陷害她,甚至对她下死手。”
裴云薇脸色一白,被裴云蓁这么一数落,有些尴尬,“我与她是有些矛盾,可我不是恶毒之人,为何偏偏只与她起了冲突。蓁蓁你别被她骗了,宋清辞不是省油的灯。”
裴云蓁懒得再与裴云薇继续扯下去,她直接道:“父皇,女儿不想让清辞去和亲。前朝是前朝,前朝皇帝已经驾崩,他的命令便不作数。还有,推翻前朝的时候,东突厥当时趁机出兵,妄图占领中原,幸是三哥率兵大败东突厥,没有让他们得逞。东突厥人狡猾善战,嘴上说着要与大宴和平共处,未必他们没有包藏祸心。”
皇帝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蓁蓁,宫里的女孩少,你与宋清辞玩到一块儿,朕可以理解。但你应当知道,在江山社稷面前,一切私情都不重要。不能因为你与她交好,便不愿让她去和亲。如果她不去,那就只能你去,这个时候,你又该如何抉择?”
裴云蓁难以置信的望着皇上,她觉得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非常的陌生,她的父皇,与在晋阳的时候判若两人,薄情而自私。
当初起兵时,父皇说他不是为了权势而造/反,是为了天下百姓能填饱肚子,是为了维护每一寸土地不被外敌所占据,是为了让每一个子民不必丧命于外敌的刀下,会善待前朝血脉。
可是现在呢,他的父皇可以残忍的将宋清辞送去和亲,是不是等哪一天她惹了皇上的厌烦,皇上也会将她送去和亲?
皇上不欲再说下去,“你回去吧,究竟要不要与东突厥和亲,明日早朝上朕还要与群臣商议。”
裴云蓁失魂落魄的走出紫宸殿,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帝王的可怕,原来登上皇位,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日后她的三哥也成为一国之君,会变得和她父皇一样可怕吗?
不,三哥不会的,三哥和她的父皇不一样。
*
因着突如其来的和亲一事,整个风阳阁笼罩着一层压抑和沉闷,当天晚上,宋清辞没有什么胃口用膳,晚上的时候她很早就歇下了,她让荔枝还有其她宫女别进来打扰她,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帐幔里只有她一个,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没有人会突然进来把她拽出来去和亲,宋清辞觉得安心了些。
仔细想想,是这一段时间她过的□□逸,所以猛然听到和亲的事情,才无法接受。当初她进宫成为平宁公主,她就知道自己要去和亲,也做好了和亲的打算。只是新朝建立后,太后、裴云蓁还有太子都待她很好很好,让她误以为她可以就此安逸的生活下去。
若真的要去和亲,只不过是完成她应该完成的使命,她可以委屈,可以埋怨,但一味的逃避和拒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初进宫时,不知道哪一日,庆隆帝就会让她去东突厥和亲。恐惧的情绪一直藏在她的心里,夜深人静时,就会慢慢的涌上心头,她从来没有安心的时候。
后来改朝换代,心头的恐惧逐渐消散,她觉得她可以不用再当一个和亲公主。直到今日,恐惧和害怕重新蔓延在她的心头,她没有家世背景,从来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力,就像案板上的一条鱼,只能等待着锋利的刀落下来。
夜幕渐渐深沉,宋清辞朝门口看了一眼,她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一个人。以前她不希望裴行璟半夜来找她,可今天晚上,她格外希望裴行璟能来见她一面,她能依靠的人并不多,她想见到裴行璟。
可惜,等了好久,也没有见到裴行璟的身影,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宋清辞突然觉得很委屈,还很生气,前一段时间裴行璟两次三番半夜来到风阳阁,欺负着她,亲着她,和她说让她相信他。
可是现在真正需要裴行璟的时候,却见不到他的人影,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要去和亲了?
☆、第57章
裴云蓁失魂落魄的从紫宸殿离开,皇上的态度很明显,待明日早朝与朝臣商议过,若百官不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那么宋清辞就会被送到东突厥和亲。
虽然她不清楚宋清辞和自家三哥感情发展到了哪一步,但不管宋清辞能不能成为她的嫂嫂,她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宋清辞去和亲。
自古以来,和亲公主多是身不由己,远离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到异国他乡,有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亲人和朋友,只能咬牙克服所有的困难和屈辱。若和亲公主得皇上疼宠,去和亲待遇不会太差,可宋清辞只是一个前朝公主,不用想都知道东突厥并不会善待宋清辞。
许多和亲公主嫁过去不过几个月时间,便传来病逝的消息。再者,除了饮食、语言和风俗习惯上的差异,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东突厥收继婚的习俗。这意味着,若宋清辞嫁给了阿史那·其琛,一旦其琛出了什么意外,她就要委身于其琛的兄弟或者伯父,对一个女子来说,在不情愿却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这该是多大的羞辱。
再想到皇上对其琛求娶宋清辞的态度,裴云蓁越想越生气,她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父皇变得这么冷血和可怕。
她想过去求太后插手这件事,但太后不管前朝后宫的事宜,和亲一事太后也无法左右皇上的决定,想来想去,能够帮助宋清辞的只有太子。
裴云蓁急匆匆去到东宫,却不见裴行璟身影,她朝伺候的太监问道:“我三哥呢?”
“公主,寿宴结束后,殿下去了沈太傅府上。”
“三哥去了沈太傅府上?”裴云蓁喃喃自语,沈太傅在朝中颇有威望,三哥是不是在与沈太傅商量宋清辞和亲的事情?
沈府,沈夫人知道阿史那·其琛求娶宋清辞的消息后,“砰”的一声拍着案桌,“清远他爹,我与平宁公主见过几次面,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很合我的眼缘,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咱们珠珠一样。去东突厥和亲,无异于入了虎穴之地,东突厥还有收继婚的习俗,平宁公主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能去和亲。”
自从沈珠珠走丢后,沈夫人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爽朗的性格变得平静了不少,方才拍着桌子的架势,倒是有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沈钧儒眉头微皱,“明日早朝,此事就会定下,平宁公主是我的学生,她是一个很懂事乖巧的姑娘,成为公主不过两年时间,前朝又覆亡了,新朝建立,她的处境并不乐观,若是再去和亲,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不容易。”
沈夫人愤愤的道:“前朝皇帝昏庸,只会主动投降,将咱们的江山割让出去,再用公主和亲换取一时的安宁,若皇上也走上了这条路,即便是换取了一时和平,这也是耻辱。”
沈钧儒亦是这样的想法,“这确实是耻辱。不过,纵观古今,历朝历代都有公主和亲的事情,再加上大宴现在的形势,皇上以及朝中大臣应当很愿意促成大宴与东突厥通亲。平宁公主只是一个前朝公主,没有家世背景,那些前朝的皇亲宗室,恐是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如果平宁公主去和亲了,于情于理,皇上少不得要赏赐她与她背后的家族一番,但平宁公主不在大宴,又无兄弟姐妹,自然是那些前朝皇亲跟着受益。”
沈夫人和沈太傅一样,敢于直言,“大宴如何,与平宁公主一个前朝公主有什么关系?如今这天下又不是平宁公主一家人的,要和亲,也该是皇上的女儿或者宗室女去和亲。若真的让平宁公主去和亲,当今皇上与前朝庆隆帝没什么差别,当真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一旁的沈清远安慰道:“母亲,您消消气,事情还没有定局,一切只看明天早朝的情况。”
这时,沈府的管家进来禀道:“老爷,太子殿下来咱们府上了。”
沈太傅有些意外,随即跟着沈夫人、沈清远迎上裴行璟,向裴行璟行礼,“臣/臣妇拜见殿下。”
裴行璟上前扶起沈钧儒,“太傅、夫人和清远不必多礼。”
一行人进屋落座,沈钧儒出声,“殿下光临沈府,不知所为何事?”
裴行璟直言不讳,“太傅,孤今日来拜见您,是为了平宁公主和亲一事。明日早朝父皇会与百官商讨此事,孤希望太傅可以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
沈钧儒眸中显露出精光,太子竟然为了平宁公主和亲的事情特意来到沈府,这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平宁公主一人?
不过,太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方才臣与臣的夫人正在商讨此事,殿下放心,即便殿下今日没有来沈府,明天早朝上老臣也不会同意大宴与东突厥通亲。”
裴行璟起身作揖,“多谢太傅。”
沈钧儒微微一笑,“殿下客气了,这是老臣份内之事。前朝时,东突厥数次进攻河西、河内和辽东地区,妄图南下占领中原,甚至还趁着殿下起兵平定天下时,再次朝中原发起战乱。”
“东突厥的颉利可汗为人狡猾又有野心,主动与大宴交好,必有所图。前朝至今,中原已经懦弱了十几年,若是现在继续利用和亲来换取一时的安宁,大宴会和前朝一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裴行璟沉声道:“孤和太傅的想法一样,东突厥野心勃勃,这天下的重担不该落在女子肩上。”
望着裴行璟,沈钧儒突然问道:“平宁公主是个好姑娘,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反对大宴与东突厥和亲?
裴行璟神色坚定,“前朝时东突厥数次发起战争,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每到一城,便屠杀一城,丧于东突厥将士手中的妇女、幼童、将士不计其数。当时孤便立下誓言,若有朝一日夺取天下,必消灭东突厥,为死伤的百姓报仇雪恨。”
即便需要和亲的人不是宋清辞,裴行璟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宴的女子嫁到东突厥。
与东突厥的军/队/激/战时,虽然最后胜利了,但裴行璟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丧命于东突厥之手的将士,这些将士前一天还在有说有笑,期盼着新朝建立后,回乡与妻儿老小团聚,没娶媳妇的再娶一个媳妇,他亲身经历过,十分清楚东突厥之人的狠毒和狡猾。夜深人静时,那些牺牲将士的面孔,常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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