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了酒,宋清辞一贯清和的声音,多了几分软糯,“我平日不常饮酒的,今个多喝了几盏。”
冷风扑面而来,宋清辞脑袋却有些晕,许是酒意上来了,八角亭中摆着石凳,她挑了离她最近的石凳坐下,后背微微抵着石桌桌沿,面朝着裴行璟,小手端端正正的摆在膝盖上。
裴行璟看着她坐下,“公主可是醉了?”
宋清辞喝了几盏屠苏酒,又喝了果酒,两种酒掺合在一块儿,后劲极大,当时不明显,要不了多长时间脑袋就会晕乎乎的,她从含元殿走到八角亭这里,酒意也该涌上来了。
宋清辞歪着脑袋,迎上裴行璟的视线,娇俏的摇摇头,“我没醉呢!”
虽然宋清辞面色不明显,但裴行璟了解宋清辞的性子,在她清醒的时候,总是端庄知礼的,对着他恭敬有礼,绝不踏过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在他面前,可没有这般娇憨的模样。
裴行璟勾起唇角,故意逗着她,“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有喝醉。”
宋清辞眸子圆圆的,“那你考一考我之前的事情,看我还记得不记得,若是记得,说明我没醉呢。”
裴行璟沉声道:“公主可还记得去年除夕那日的事情?”
“去年除夕?”宋清辞歪着脑袋想了想,“去年我哭了一场,娘说不让我哭的,但我没忍住,后来在宴席上吃了好多糕点,都是些平时吃不到的,甜甜的,一点儿也不腻。”
裴行璟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宋清辞细眉微蹙,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皱了皱琼鼻,“还有什么呀?”
裴行璟唇畔带着清浅的笑意,一步步诱着宋清辞想下去,“那日公主可撞到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宋清辞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的小脑袋瓜转了一会儿,眼睛亮起来,宛若盛满了月色,“我想起来了,那个男子的胸膛硬硬的,撞的我鼻子都痛了。”
裴行璟唇畔的笑意更浓,“那公主可知道那个男子是谁?”
宋清辞眸子水濛濛的,透着一层朦胧,慢慢的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一定是个坏人,他偷听了我向神仙爷爷的许愿,还把我的鼻子撞的红红的。”
裴行璟眉峰挑起,他可不是个坏人,宋清辞祈求神仙让她不用去和亲,神仙做不到的事情,他来为她实现。
他推翻前朝,宋清辞与东突厥大皇子的和亲,自然就作废了。
宋清辞笑意盈盈看着裴行璟,“不过殿下是个好人。”
得,坏人是他,好人也是他。
凝视着宋清辞,裴行璟又出声,“为何觉得我是个好人?”
宋清辞眸子弯弯的,“殿下为人和善,不摆架子,救了我一命,帮了我好几次,殿下长的也好看。”
裴行璟轻笑一声,他今个才知道,宋清辞喝醉后竟然是个小色迷。
宋清辞展露在外人面前总是端庄懂事的模样,超乎她年纪的沉静,也就只有她醉酒的这一段时间,裴行璟才可以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清辞。
冷冽的风吹进八角亭,宋清辞在外面待的时间不短了,裴行璟伸出手,欲用手背碰下她的脸颊,好感受她是冷是热,手伸到半途,顿了顿,复收了回去,“外面冷,公主回去吧。”
宋清辞抬眸望着他,话语中无意识带着撒娇的意味,“我头晕,不想走回去。”
面前的姑娘,撒着娇却不自知,裴行璟眼眸里露出几分笑意,“不想走回去,是想让我抱着你回去吗?”
☆、三合一
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裴行璟,宋清辞摇摇头,“我娘告诉我,只有我未来的夫君才可以抱着我。”
宋清辞自幼便生的粉雕玉琢,眼珠乌溜溜的,惹人喜爱,然而家里没个男人做依靠,街坊上又有几个下.流的脏癞子。
宋娘子担心宋清辞被那些无耻之徒占便宜,便告诉她,除了宋清辞未来的夫君,其余的男子不可以碰她一根手指头,若是那些脏癞子想要接近她,一定要远离这些人,回家告诉宋娘子。
宋娘子此举,是为了让宋清辞保持警惕之心。宋清辞是个听话的孩子,宋娘子对她的殷殷叮嘱,她都记在心里呢。
未来夫君?裴行璟拨弄了下白玉扳指,循循善诱,“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当夫君?”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宋清辞的处境摆在那儿,她很少会考虑自己的亲事,更没有小女儿家的情态,自然不曾想过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
再加上这会儿她脑子晕晕沉沉的,宋清辞从石凳上起来,“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告诉殿下。殿下,我先回去了。”
裴行璟唇畔溢出一丝无奈的笑,跟着宋清辞身后,出了八角亭。
等明日宋清辞清醒后,不会再像今夜这般娇憨,在裴行璟面前,又会是那个端庄知礼的平宁公主。
宋清辞走几步,注意到身后的裴行璟,转过身看着他,眸子弯弯的,冲他笑起来,仿佛所有的月色都落入了她的眼眸。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走几步回头看裴行璟几眼,好像只要有裴行璟在,哪怕不说任何话,也是让人心安的。
宋清辞年幼的时候,和宋娘子出门,总是爱走在宋娘子前面,摘一朵路边的野花,或是追着蝴蝶嬉闹,一转头就可以看到宋娘子在她身后不远处,只要有宋娘子在,不管去到任何陌生的地方,她都不害怕。
宋清辞可以大步的朝前走,不需要畏惧任何东西,不需要顾虑任何事情,宋娘子会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守护好她的后方,充当她的依靠。
宋娘子离世后,再也没有人会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今夜有裴行璟在,宫里张灯结彩,辞旧迎新,到处热热闹闹,明明亮亮的宫灯和烟花照亮了沉沉的夜幕,裴行璟在宋清辞一转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升腾的烟花烂漫璀璨,宛若硕大的金花绽放在夜幕之中,半边天随之明亮起来,却不及宋清辞面上的笑意明媚动人。
女郎的背影纤细袅娜,转身看着裴行璟时,眸子清澄,浮现盈盈笑意。
宛如轻羽划过心头,裴行璟心头一动,面前的姑娘,明净的眸子没有去看璀璨的烟花,眼里只装着他。
这样的宋清辞,裴行璟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去年除夕,是裴行璟第一次见到宋清辞,那时候的她,稚嫩无助的在向神仙许愿。
后来回到晋阳,他并没有忘记宋清辞,可那时他只当是自己在可怜一个要去和亲的小姑娘。
一转眼一年时间过去,他又重新见到了宋清辞,然而裴行璟再也没有见过她委屈、无助的一面。
无论处在什么境地、无论面对什么情况,宋清辞唇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她的性子温婉,从不惹事生非,心里却早早的划清了防线,只有她在意的人,才能跨过她心里的那条防线。
今夜又让裴行璟见到了和平日不一样的宋清辞,让人喜欢,也让人心疼。
荔枝匆匆用了几口膳食,出来寻宋清辞,不曾想却看到了太子和自家公主在一起。
白色甬道上,公主走在前面,太子殿下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两人之前流淌着说不出的温馨与和谐。
荔枝突然想起了她的爹娘,想起了没进宫前村里的那些夫妻,哪怕是恩爱的一对儿,也总是男子大步走在前方,女子在后面跟着。
就连宫中的皇后,也没有走到皇上面前的资格,不管前朝还是今朝,宫里的皇后、贵妃还有那些嫔妃,永远都只能望着皇上离开的背影。
而太子殿下在公主的身后,看着公主的眼神很温柔,像在看心爱的姑娘。
荔枝晃晃脑袋,赶快将这个想法晃出去,太子乃一国储君,公主却是前朝的公主,虽然不是庆隆帝的亲生女儿,但公主身上已经打上了前朝的烙印,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公主?
荔枝快步迎上去,搀扶着宋清辞,“公主。”
裴行璟淡声吩咐,“平宁公主醉酒了,回去让她喝一盏醒酒茶再歇下,明天早上也不要吵醒她。”
荔枝回道:“是,殿下。”
宋清辞这时困意涌了上来,声音柔柔的,“殿下,那我回去了。”
裴行璟应了一声好,墨眸幽深,注视着宋清辞离去。
不知道明日她醒来后,是否还记得今夜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想起来,早在去年除夕裴行璟就见过她了。
想不起来也无妨,他和宋清辞的第一次见面,宋清辞不知道,但他会牢牢的替她记在心里。以后的每一个除夕,裴行璟都会陪着她过下去。
*
明亮的光线透进帐幔,宋清辞缓缓睁开眸子,喉咙有些干,“荔枝,什么时辰了?”
今个是新年的第一天,宫里的人都需要向太后请安,说些贺词,她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荔枝将帐幔挂起来,端来一盏温水,“公主别担心,除夕宴结束的时间晚,太后娘娘慈和,特意派人通知,不必急着去给她请安,用午膳的时候再去即可。”
听到荔枝这样说,宋清辞放心了,她小口饮着瓷盏中的温水,润润嗓子。
荔枝问道:“公主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将手中的瓷盏放下去,宋清辞道:“还好,没有不舒服。”
昨夜她睡的安稳,早上醒来的时间也不早,脑袋不再晕晕沉沉,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又问了一句,“荔枝,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奴婢找到公主的时候,是太子殿下送着公主回来的。”
“太子?”宋清辞呢喃了一句,虽然她这会儿挺清醒的,可是昨夜的事情,却是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
她隐约记得在八角亭那里遇到了太子,然而具体和太子说了什么,却没有丝毫印象,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太子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什么逾矩的动作。
看出宋清辞的疑惑,荔枝道:“奴婢瞧着昨夜太子殿下并未有不满之态,神色少见的柔和。公主回来后也没有说什么酒后之言,很安静,想必在太子面前也是这样的,公主无需担心。”
听到荔枝这样说,宋清辞彻底放心了,昨夜是她没经验,先是宋侯爷、纪春德等人去给她敬酒,后来她又不留神喝了太多果酒。本以为那些果酒不会醉人,没想到后劲那么烈。
在宫里待的两年时间,宋清辞收敛了所有的性情,她没有任性和放松的资格,庆隆帝随时可以将她送去东突厥和亲。
新朝建立后,虽然皇帝不愿将她留在宫里,但是太后、裴云蓁还有太子,是真心实意待她的。
昨夜宴席上热热闹闹的,没有和亲这山一般的负担压在心头,被那喜庆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宋清辞放松了许多,整个人不再是紧绷成一条线。
新的一年,希望一切都能好好的。
不再想这些事儿,宋清辞下了塌,“伺候我梳妆吧,待会儿去给太后请安。”
到寿康宫时,裴云蓁、裴云薇还有沈惜珍都在,为了讨喜庆,她们都穿着红色的衣裙。宋清辞也不例外,她今日一身海棠色绣花小褂,里面是淡粉色交领襦裙,似春日枝头的海棠花,娇妍又动人。
太后眉间的皱纹舒展开,“哀家老了老了,身边有你们几个花一般儿的姑娘陪着。”
裴云蓁凑到太后身边,“皇祖母,您才不老呢。”
宋清辞端过一盏茶递到太后手上,“每过一年,别人年长一岁,太后您却是年轻一岁。”
太后慈和的面上洋溢着浓烈笑意,“有清辞还有你们几个丫头陪着,整日逗哀家高兴,哀家能不变得年轻嘛!”
说着话,太子以及几位皇子也来给太后请安。
太子身着绯色锦服,这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越发俊美无俦。
儿孙满堂,太后让吴嬷嬷给宋清辞、裴云蓁她们挨个发了金锞子,当做压祟钱。
裴云蓁凑到裴行璟身边,伸出手,“三哥,皇祖母都发压祟钱了,你也得发呀!”
裴行璟勾了勾唇,语气带着些慵懒,“你已经及笄了,为兄不用给再你发压岁钱。”
裴云蓁眼珠子转了转,“那可不行,你就算不给我发,也要给清辞发呀,清辞和我是好姐妹,也算是你的妹妹,你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没有表示吧!”
宋清辞赶紧解释,“蓁蓁开玩笑的,殿下别在意。”
太子可是储君,哪里能将她当成妹妹!
裴行璟唇畔带着浅笑,“无妨。”
示意盛厉过来,裴行璟拿过盛厉捧着的黑漆木匣,匣子里装满了各种样式的金锞子,有小猪儿样式的,还有小兔子、梅花等样式的,憨态可掬,精致小巧。
裴云蓁见状上来挑了一个喜欢的样式,裴云薇、沈惜珍、五皇子和六皇子亦是如此。
裴行璟将视线移到宋清辞身上,昨夜对着他笑的那么甜,今个对着他恭敬有礼。
裴行璟走过去,薄唇勾起,“公主,伸手。”
宋清辞微微一怔,不明白太子要做什么,但她还是将手心伸了过去。
裴行璟将一个海棠样式的金锞子,还有一个小兔子样式的金锞子,放在宋清辞手心,“压祟钱。”
宋清辞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金锞子,她只是一个前朝公主,整个宫里只有她和裴家人没有亲缘关系,太后给她压岁钱倒有个说辞,毕竟太后是长辈。
可裴行璟和她是同龄人,他又不是裴行璟的妹妹,连表妹都不是,太子却给了她两个金锞子,其中一个还是小兔子样式的,她最喜欢小兔子了。
太子这是将她小姑娘看呢,只有大人哄小孩子的时候,才会特意打制这样的金锞子。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