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看见水,嘴里倒生出些唾沫来,他没急着喝,先问:这是哪儿来的?
这是竹子里取的,是干净的,不是塘水。
话还没说完,陈寿就举着水壶猛喝两口,两口根本就不解渴,但他把壶盖又塞起来:留着,咱们留着慢慢喝。
师兄你这些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生刚问完,就被陈寿堵住了嘴,在黑暗中对他摇摇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从戏棚里跑出来的时候,街巷上就已经没有人了,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留下空街让它抓小鸡吃。
怪物闻着味儿找人,脚步不停的在镇中搜索,从每一家每一户的窗口望进去。
好饿呀,太饿了。这声音在全镇上空回荡,它吃了个蓝脸,又抓到个红脸,咯吱咯吱,吮鸡爪子似的,把肉都吃个干净。
一路走,一路吐出黑脸的衣裳鞋子。
把红脸半个身体串在尖指甲上,慢慢嚼吃,吐了一地的人骨。
它一间一间屋子游荡过去,仿佛在玩捉迷藏,它赢了就多一只小鸡吃,吉庆班就再少一个人。
它在大宅祠堂前停下了脚步,鼻子凑近祠堂的窗户,深深吸着,口水糊在窗纸上。
阿生和陈寿两个人,紧紧缩在神桌下,桌上的绸罩将他们盖住,两人团起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闻到你了。怪物的声音震动着屋里供奉的牌位,它嘿嘿笑着,我闻到你了,你在里面,你出来。
阿生死死咬住牙,跟陈师兄二人紧紧靠在一起,两人全都手心出汗,就怕那怪物会把屋顶掀开。
可那怪物虽然一直在屋外盘桓,但它一直没有破坏祠堂,它嚼巴嚼巴大红脸余下的半截身体,又看了祠堂一眼,转身离开了。
阿生后背被汗侵湿,陈寿也差不多,阿生这才又问:师兄,你这些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寿打了个寒颤,祠堂中没有火,只有一盏长明灯,可他眼神中的恐惧,一丝不落的映了出来。
陈寿徐徐开口:我来的那天晚上,就是怪物第一次出来。戏班中的人过分热情,可就是不说门主在哪儿。
陈寿起了疑心,戏早就该唱完了,他们怎么还留在镇上不回去,不光门主不见了,余下的人在哪儿,他们也都吱吱唔唔的。
几个人又说这镇上的羊肉特别好,拿出一碗羊肉炖汤,让陈寿喝下。
陈寿捧着碗,刚要喝,抬头看见这几人的目光,他家乡闹过大饥荒,知道吃过人肉的人,眼睛里的光是什么样的。
这些师兄弟的目光,跟他童年的噩梦一模一样。
这些人似乎是觉得,只要吃过羊肉,再被吃就是他活该的。
就在他们逼他吃下肉汤时,怪物出来了。
陈寿被怪物追赶,他慌不择路,逃到了祠堂,那怪物明明看见他进来了,可它走了,它没有破坏祠堂。
所以只要躲在祠堂里,就是安全的。陈寿也因为躲进了祠堂,才偷吃供饼。
阿生听完陈师兄的话,一阵胆寒,要是他先误打误撞进来了,那肯定就跟师姐们一样了。
陈寿想了想又告诉阿生:门主,应该还没死。
阿生听了脸上有了笑意:真的?那门主在哪儿?
陈寿摇摇头:不知道,我我挖过他们埋人骨头的地包,里面没有门主的头。
他们杀了人,头切下来埋掉,吃剩的骨头堆成一堆。
最早死的那个孩子土包前,还立一块木牌子,那可能是他们最后一点人性。
陈寿没有挖更多小孩子的尸首,他猜测门主带着那几个小师弟藏了起来,最容易杀的就是小孩子了。
阿生知道门主还活着,松了口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陈寿:陈师兄,你你是不是喜欢师姐。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陈师兄喜欢褚师姐,他看见禇师姐吃馄饨了吗?
陈寿目光黯淡下去,他靠着供桌后的木板:我该早点来的。也许早一点就能救她了。
陈寿这么想着,从怀里摸出个粉盒来,打开粉盒,小镜子上映出他瘦削的脸。
这个粉盒他已经买了很久了,是百货公司新出的,想等她过生日时送给她的,她一定会喜欢,可现在送不出去了。
阿生不知该怎么安慰陈师兄:师兄,等天亮了,咱们去找白七爷吧。
陈寿把粉盒又揣回口袋:阿生,不是我不愿意,吃的真的不多了。那供桌上盘子空了两只,再多两个人肯定不够吃。
阿生眨眨眼:我们带了吃的呀,霍师兄带了好多吃的呢。
今天晚上,怪物的运气很不好,它只捉到两只鸡,眼看天又要亮了,它怒而咆哮,震得山间竹松随声而响。
怪物的叫声传得很远,一直传到土地庙中。
土地庙内烧着一堆柴火,火光给这破庙又多添几分暖意,连夜风吹进来都不觉得冷了。
白准腿上盖着毯子,坐在火堆前烤得昏昏欲睡,听见怪物咆哮,他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霍震烨给火添上几根柴,阿生跑丢了,最后回头的时候,他看见阿生被个男人拉着,两人一起跑了。
那就说明这戏班子里其实还有清醒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成了鬼。
明天找到阿生,再一起想办法离开。
霍震烨从行李里翻出个小锅,架起来烧水,他还从箱子里摸出一把挂面,问白准:吃面吗?
白准扫一眼他那只箱子,装得满满的,里面除了两条长法棍一小袋米,还有一包火腿,几把的挂面,最要紧的是有半箱罐头。
我怕你在外面吃不惯。霍震烨一面说一面把面给煮了,还开了个牛肉罐头,把牛肉汤倒进面锅里,等面煮熟了,用牛肉片当浇头。
一锅面煮得又软又烂,白准吃了三分之一,霍震烨把剩下的全吃了。
他还拿出几个糖果罐头问:你要吃胡桃糖还是藕丝糖?
鬼镇破庙,硬生生被霍震烨搞成了小饭馆。
你是出来度假了?白准觉得自己简直小瞧了这个纨绔,他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想着法的花钱享受。
霍震烨唇角一挑:跟你出来,不是度假是什么?又一阵摸,摸出个黄桃罐头来,你挑一个。
白准本想让他正经些,他们可还不知道出去的办法呢,那个怪物既是本地受供奉的邪神,肯定还有些别的本事。
他自己能保自己无恙,可他没把握把所有活人都带出去。
看见霍震烨满不在乎,听着怪物咆哮还能煮面吃,白准低头,唇角微抿:我要糖水黄桃。
天色很快亮了,白准靠在轮椅上睡了会,他当然没睡足,脾气便有些差。
阿生带着陈寿跑回土地庙,霍震烨拿出面包,罐头挂面那是给白准预备的,他吃软面条,他们三个就吃干面包。
阿生一边大嚼面包,一边告诉白准霍震烨,八门主没死,几个小师弟也没死,他们应该是一起藏起来了。
白准嗯了一声,他指挥阿生:去砍几根竹子来。
阿生立刻到山边砍竹,陈寿也跟着去,两人拖回一大捆竹子。
gu903();要做什么?霍震烨问,他拿出刀把一根竹先劈成四长条,一根一根劈下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