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朝他一伸手，声音温柔：“百愿，过来。”

百愿本能的向前一扑，借着穆染隔空传过来的力道，直直的飞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穆染接住他，将他单手箍在怀里，似笑非笑，似乎对另一个人说：“你，还想和本尊斗？”

那道阴冷的声音又传来过来：“啊！杀！”

穆染的声音有些遗憾：“不识时务。”

话音刚落，一切凄凉的惨叫回绝在白茫茫的戾气中，百愿从穆染的胳膊里探出头，想要看个究竟，可是眼前除了翻滚的诛仙台戾气，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不解，又回头看向穆染，问他：“那个怪物……他死了？”

穆染摇头：“没有，杀了可惜，我放了他一条生路。”

百愿轻声的“哦”了一声，他又问穆染：“可是你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让他这么惨叫呢？”他刚才贴在他的怀里，他明明一动都没动，就打赢了那个抓他的怪物。

“不过是个刚化成灵的东西，还不成气候。”

百愿望着白茫茫的戾气，有些不解：“诛仙台的戾气是三界煞气而成，诛杀神佛，魂飞魄散，这里怎么还会有东西化成灵呢？”

穆染单手将他扣在怀里，稳当之后，脚尖一点，直接带他出去这片滚滚戾气。他将他放在一朵云头，才缓缓的回答百愿的问题：“三界煞气化成灵。”

百愿一惊：“三界煞气化成灵？！你是说，是诛仙台自己有了灵识？！诛仙台化成了灵？！”不是百愿惊讶，而是诛仙台是天界的刑台，一向只有生杀予夺他人生命的权利，怎么可能化成灵？！可是恣意妄为生杀予夺的刑台诛仙台都化成了灵，那么……如果它要做坏事，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拦得住它？

想到这里，百愿的脑子有点乱，伸手扯住穆染的衣袖，把他拉到眼前，也不管穆染的不乐意挣扎，仔细的瞧了他一番，才喘了一口气，放心的说：“还好，还好，你没有受伤。幸好你刚才和那个诛仙台的灵没有打起来，不然受伤了可怎么办？那可是三界刑台化成的灵，它没成灵之前，神魔仙佛都是会魂飞魄散的。它化成灵之后，就更没有人能打的过它了。”

穆染愣在原地，他没听见百愿后面的话，而是反问他：“你觉得我会受伤？”

百愿朝他一笑：“我知道你厉害，但是诛仙台那种诡异的东西，打不过我们就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吃了亏你我都不划算的。再说了，诛仙台化成灵的事，那是天界该操心的，跟你我都没有关系。”

穆染却笑了，百愿望着他的笑容，一时发呆，这个笑有点不一样，好像是发自内心的。他伸手摸上穆染的脸颊，诚恳的说：“看吧，出了来，自由了，你笑的也开心了。”

穆染不自然的推开他的手，皱眉：“我哪有笑？”

百愿撅嘴：“不诚实的家伙！”

两人落脚的云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百愿试试法术，依旧半分都不起作用。他本就浅薄的法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染带着百愿落到了一个光秃秃的石头山顶上，百愿的脚经过不知多少个日子，终于接触了一回踏实的地面。

他开心的蹦跶了几下，朝着穆染喊：“喂，这里是不是比你呆的半球里的软绸地面好多了？”

穆染并没有理他，而是站在断崖边，眺望诛仙台的方向。

百愿凑到他的身边，轻拍他，问：“怎么了？”

穆染却轻声道：“三界戾气都已经化成了灵，三界怨气也已经成妖，二者本是同源，相见却不相识。”

“三界怨气成妖？”百愿敏锐地捕捉到穆染这句话，疑惑地望向他。

穆染笑了笑，摇头：“暂时无事，只是以后会起大祸端！”

百愿歪了歪脑袋，说：“现今的三界，是神界独大，魔界衰亡，人界孱弱。虽然名义上三界还在，不过都是在神界的控制下。我以前听我家华昭大王说过：父亲造三界，是为了权力制衡的。只可惜，父神陨亡的早，三界早已不是当初的三界了。”

“魔族衰亡，为何？”

“为何？”百愿眨眼睛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说：“神魔大战之后，魔族惨败，偏隅蛮荒一角，苟且繁衍生息。听说他们居住的蛮荒之地，长久以来不见天日，所以魔族几万年来，子息单薄，已经濒临灭亡了。”

“魔皇镜央呢？”

百愿顿了顿，迟疑说：“我家华昭大王就是魔皇镜央，他为了救自己的恋人回妨生，放弃了自己的魔皇身份。”

“回妨生？”穆染皱眉，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问：“回妨生的本体是什么？”

百愿愣了愣，奇道：“你怎么知道回妨生有本体？”

“所以，他的本体是什么？”

百愿没在意穆染没回答他的问题，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穆染：“据说是上古魔物青灯掌。”

第39章

“哦，既然这样，你我就分道扬镳吧！”离开了诛仙台下那半个圆球的神秘地方之后，穆然如是说。

百愿一愣，随即八爪鱼一般的缠上穆染的背，嘴里振振有词：“你有别的地方要去？你有事情要做？别骗人了，你就是个闲着没事的大闲人，既然这样，你就跟我一起去找我家华昭大王吧！我家华昭大王貌美如花，是天底下最美的，你不跟我去找他多可惜啊！”

“我不去。”穆染毫不留情的拒绝。

百愿锲而不舍的继续纠缠：“去吧去吧，跟我一起去吧！反正你也没事做！”

穆染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扒在肩头的手指，不急不缓的：“即使我没有事情做，我也不想跟着你。”

“你……”百愿气结，“不管你说什么，我就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赖定你了！”

开玩笑，他现在一点法术都没有，要是被穆染扔在这里，别说九天华界的人会来抓他，就是这山里的野猪老虎，也会要了他的小命的！

穆染并没有用法术强迫百愿离开他的背，而是很有耐心的一根一根的掰他的手指，他被掰开的手指又扣回穆染的肩头，他也不急，而是继续的掰着，好像这是个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

百愿整个人死扒着穆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是不从他的身上下来。

大概是玩够了，穆染抱臂：“我有事要做，你去找你的华昭大王，两不耽误。”

百愿嗤鼻：“阿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连个法术都没有，上哪儿找他家华昭大王呢，还不如跟着穆染，等他做完事再缠着他陪他去找华昭大王！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实在是妙，就越缠着穆染越紧。

穆染笑的有些玩味：“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你呢？”

百愿扒着他的背，看不见他的表情，他闭上眼睛，头靠在穆染颈间，声音笃定：“穆染，你心软了！”

百愿笃定的很，穆染没有像在半球中时让他禁声时的霸道，而是任由他在他背上撒娇，即使掰他的手指，也是带着玩闹的性质的，他能肯定，穆染并没有认真的赶他走。

穆染笑出了声：“心软？你竟然说我有心？呵，有意思，我本就无心的。”

百愿愣，他没注意过穆染是否有心跳，索性伸手去摸穆染胸膛的心脏位置，还没摸到，手腕就被穆染两指牢牢捏住。他随手一甩，直接将百愿倒扛在肩上，单手一压，扛着就走。

百愿惨叫：“喂！喂！我的老腰啊！这样太难受了，放开我……啊，我要吐了……”

穆染毫不留情：“忍着！”

百愿：“呕……”

——

只听耳边的风呼呼而过，不知道行了多久，反正被穆染毫不怜香惜玉的扛在肩上，百愿已经没了脾气。他也懒得睁眼睛，闭眼睛和睁眼睛的区别，就是一个啥都看不见，一个看见的都是后退的颠倒世界，越看越晕，还不如闭眼睛呢。

他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感觉自己就是一麻袋谷子，任人搬运，毫无人权可言。

穆染已经走到了目的地，随手一松，百愿“扑通”一下子就从他的肩头，滚进了一大片沙海里。沙地太软，他又没有防备，直接被滚滚黄沙没过了头，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染本没留意百愿，而是远眺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百愿整个人都没了踪影。他眉头一皱，手掌一张，无垠的沙海疯狂的退却，很快退出一个大坑，把灌了满嘴满耳沙子的百愿漏了出来。

百愿全身都沾了黄沙，原本白皙的小脸染成了黄色。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来，拼命的吐掉嘴里含沙的吐沫，扒拉着两只耳朵往外倒沙子，声音无比委屈：“阿染，人家好歹是个小妖，你能不能稍微怜香惜玉点啊？”

他现在已经被折磨的彻彻底底没了脾气，连抱怨都是无比的无力：“我不是麻袋，不是不会死的！就算不死，我也会难受……呸！”

说话间，他又往外吐了口沙子。

穆染没动，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伸手将他从沙坑里捞了出来，煞有介事的回答：“嗯，我试着注意。”

他双掌摸上百愿的双耳，将他耳中残留的黄沙借着他指尖无形的力道引了出来，又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他的脸。整理过后，百愿干净了不少，他才满意点头，坏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没用。”

百愿双眼顿时包了一包泪，就差一针捅破流出来了，那眼神无比的委屈，看的穆染越来越想笑，又不好意思放肆大笑。于是，他憋着笑意，轻声哄他：“放心吧，即使你一无是处，我也不扔了你。”

百愿：“……”

这话确实是好话，可是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窝火呢！

跟着穆染在这沙漠里又步行了一段路程，百愿忍不住问：“这里是哪里啊？怎么到处都是黄沙？”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把灌满沙子的鞋子脱了，鞋口向下，倒光里面的沙子，再穿上，又脱了另一只，倒干净里面的沙子。

穆染的靴子依旧一尘不染，连半粒黄沙都没沾染上，看在百愿眼里，就如眼中钉，肉中刺。

他走到坐在地上的百愿身侧，弯腰半蹲在他身侧，十分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蛮荒之地，如今魔界的所在地。”

百愿一惊：“你要去魔界？”

穆染点头。

百愿穿上鞋子，站了起来，朝着穆染肩头哥俩好的一拍，叉腰哈哈大笑：“啊，原来你是魔族的人啊，隐藏的可真深啊！”

“不是。”

“没关系，我虽然神族的人，但我跟他们都不是一伙的，我跟你才是一伙的，你不用介意。”

见穆染的神色很不甘愿，百愿又补充：“不然，你也把我当成魔族好了，我本来就法术微薄，没什么实力，对你们魔族构不成威胁的。”

穆染却站起身来，说：“走了。”完全把百愿的一番理论当空气。

百愿觉得被巨大的无力感蔓延着，又想想穆染的好，他小声嘀咕：“算了，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他边走边说：“我其实没觉得魔族有什么不好，但是九天华界的教育给我们的内容就是与魔界势不两立，要压的魔界永无翻身之日。喂喂！阿染，我跟你说，别看我这样没用，但我去九天华界学堂的那几年，三界史学学的是最好的，而且还从人皇信央那里听到了不少野史呢。”

穆染像是来了兴趣，问他：“九天华界学堂？”

“是啊！”百愿滔滔不绝的讲：“是我家华昭大王送我去学堂的，我在学堂学了好多东西，有识字，有三界史学，有法术修炼，而且啊，你不知道，同期的小仙小妖都喜欢算计着拔我毛，不过呢我都一一的算计回来了，我揍人的本事可好了！”

“嗯，看出来了，就学会了用蛮力解决问题，法术修为却低的可怜。”

百愿：“……”

他真想仰天长啸：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还……还这么准确！学堂时期，他确实把时间都用来揍那帮想要拔他毛的小坏蛋了。至于枯燥无味的法术修为课，他每每去上课，都趴在桌子上流口水，不是与周公相会，就是与梦中美食相会。

穆染并没有跟他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而是说：“魔界虽然衰弱至此，结界却如此坚固，九天华界想要灭了魔族，也不是一件易事。”

百愿不解，呆头呆头的愣在原地，问他：“魔界的结界在哪里呀？”

穆染抬起右手，随手一撕，一道巨大的口子应声裂开，裂口处，是黑压压的魔气，压得百愿喘不上起来。这……就是魔族的气息？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怪不得九天华界忌惮魔族，魔界的气息，压得他这个小仙子都喘不过气来，那些刚刚化形的小仙灵要是遇到魔气，定会被压得魂飞魄散。

注意到百愿的不适，穆染伸手扶住他。百愿依靠在穆染身上，只觉得有一股很暖的气息缓缓的从穆染的手心传到他的身体里。他惊讶的回头，不禁出声问：“你在给我渡气？”

穆染不以为意：“我说过，我会养着你的。”

百愿一惊，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用气养着他。怪不得他跌下诛仙台后，竟然还能够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原来都是穆染一直在救他，一直在用气养着他。他……这是欠了穆染多大一个救命之恩啊？！

他望着神色专注的穆染，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阿染，你救了我，我怎么报答你呢？要不然，我以身相许？”

“不需要。”穆染毫不犹豫，果断拒绝。

百愿泪目：“……”

他这是活生生的被人嫌弃了啊！

被穆染灌了气的百愿，站直了身体，活动了胳膊，神清气爽，力气十足，只可惜还是使不出半点法术，不过面对对面黑压压的魔气，他已经不怕了。

穆染伸手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向裂口靠近，长腿向前一迈，跨过裂口，便走进了魔界的裂缝中。

第40章

百愿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一引领他方向的，就是穆染的手掌。他的手掌微微的传递着温度，原本还有些害怕的百愿，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了。他回手，紧握着穆染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像是生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他觉得这个黑暗的空间里，静的要命，不安紧紧的围绕着他。他想说话来壮胆，可是又怕担心惊动不知藏在何处的危险，最后还是只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穆染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百愿，想说话就说，不用忌惮，这些虾兵蟹将我还不放在眼里。”

百愿没想到在这黑暗中，穆染还能读他的心思，他的读心术，可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声音带笑：“没关系，有你在，我不怕的。”你都这般厉害了，我还需要害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