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冲着珺林道,“插着暗子干嘛用的?这般情报都寻不出来?”
那棋子布下,原是为了查当年拔她逆鳞的元凶,珺林在妖魔鬼三界原都插了旗子,只是这自不能告诉她。便只得安抚道,“许是他们办事不利,才未得信息。你且歇歇。”
说着又递上了一盏茶水。
西辞仰头灌下,想着若是此番晚去了一刻,神泽仙气涌入凡尘九州,人间定是生灵涂炭,而那生魂怨气结着红尘浊气在洪莽源蔓延,整个修道场都将陷入劫难。如今妖界已经联盟,魔界避世,本想着鬼界若是安分,留他些时日亦无妨,不想竟如此狼子野心。西辞便觉该一并去了得好。
她握盏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杯盏于掌中化出齑粉,从榻上腾起。
“做什么?”桑泽伸出扇子拦了她一把。
“发兵鬼界,我要踏平稽崖山。”西辞推开桑泽,然刚踏出一步,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整个人猛地晃了晃。
“阿辞!”珺林一把扶住了她,凌迦执过她腕脉,片刻有些疑惑道,“无事。估计又是累的!”
话说这般说着,凌迦还是狐疑地看了西辞,“近来有其他的不适吗?”
西辞摇摇头,转而瞪了珺林一眼,“有的,我打他那日,被他浮涂珏青光扫过,头疼得厉害,这几日亦是昏昏沉沉。”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活该,不爱人家却非要刻名珏上,真真是遭报应了。又想着自己不日就要出兵,只冲着珺林道,“不若你将我的名字消去吧,这个么护住的东西,简直是我克星!”
“消、消去?”珺林闻言,本扶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不能消去!”
“为什么?”
“珏上消名,便等于我们和离了!”
“那就和……”西辞自是不想同他和离,但按着她的想法,消个名字罢了,两人还是可以在一起。
但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他一双转瞬失光彩的桃花目,衬着一张不知何时退了血色的面庞,竟是一副贵公子了无生趣的模样,西辞便只得讪讪禁了口。
按着他前两日的说法,是自己对他没有情意,方才惹得浮涂珏护主,如今又不能消名,为保自己不再头脑发昏,且想着法子早些爱上他吧。
这样一想,西辞便觉攻打鬼界都是小事,唯有滋生情意这一桩简直是天大事。也不是大,主要是难!
只暗自叹了口气,“叨扰父君与师尊多时,我们先回了。”
“哎,等等!”桑泽拦了一把,只告诫道,“出兵鬼界可大可小,此番蒙殷能操人世枉死的生魂,动摇丛极渊屏障,便不可小觑。你且好生计划着!”
“师尊放心即可!”西辞拉着珺林匆忙离开,走出两步又折回身将一盘水蜜酸杏抱走了。
口中还愤愤道,“特地派人给你送的杏子,一个不吃,是不是嫌弃我做的没有玟陶好?”
“当然不是,我吃了一个的。”
“把为师的话记住心上……”桑泽还再絮絮叨叨地嘱咐,回头冲着凌迦到哪,“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怎么,你还想上战场?提的起战力吗?”凌迦一句话便给桑泽堵了回去。
只是看着离去的两人,面色不太好看,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西辞的话语。
她头疼竟是因浮涂珏之故,而他方才明显觉得西辞内里有一股气息涌动的厉害,仿若即将喷涌出来,又仿佛要将什么吸入其中。这是她闭关海底一万年不曾有过的征兆!
西辞自回了摆月殿,面上便又浮起一层怒气,只将那一盆水蜜酸杏置在案几,便去了偏殿研究沙盘图。
珺林不明所以,抱着杏子随了过去。见她垂首只是专注图上,时不时拔开两枚小旗,稍后又在他处插上一枚旗帜,慢慢地,面上除了一片谨慎专志,倒也看不出什么。
于是,趁着西辞饮茶的间隙,便拣了颗最大的喂给她。
却不料,西辞只抬眸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便推开了他,化出一张洪莽源军事分布图,再次思考起来。
“阿辞!”珺林愣了愣,当真想不起何处得罪她,便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西辞没有回应。
“你怎么了?可是还在为我布下的暗子办事不利而生气。这不值当……”
西辞轻哼了一声。
珺林只觉心下发慌,继续思考着,片刻道,“我以后什么事也不瞒着你,便是生了心魔,也该信任你。我的阿辞文治武功,天下无双,定可以帮我渡过去。”
“我原是说过的,我们是夫妻,便该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珺林绞尽脑汁地想,滔滔不绝地说,一时竟觉得自己说着这些空洞乏味的话,简直像一个张口便来却无有行动的纨绔子弟。
果然,这下西辞直接送了他两字。
“出去!”
“阿辞,我……”
西辞也懒得理他,只重新低下头继续研究。半晌,方收了地图,合上沙盘,然后慢里斯条地摊开了杏油素纸,拣了支朱笔开始作画。
片刻,纸上便出现了画迹轮廓。珺林眼峰扫过,心下有些欢喜。
西辞画的是一头九尾狐。
只是还未开怀几分,心便颤了颤。西辞化笔为刃,直戳狐狸最为美丽的眼睛。虽是纸上图画,珺林还是觉得双目一阵刺痛。然后又是一刀,削掉狐狸双耳。如此珺林差点炸出毛耳,想确认一下是否还在。这般下来,西辞方才起身,推他开往寝殿走去。
“阿……”珺林还未喊出,便见得一道霞光划过,转身一看,那只朱笔不偏不倚,带过一颗杏子,戳在狐狸嘴巴上。
珺林顿时反应过来,只追上去,“那杏子我的确没吃,自不是不好吃。原是一醒来,便知你去了丛极渊,同父君叔父商讨,还未来得及品尝!”
“哼!怪不得都说男人的嘴……”
“我原不过想着哄一哄你便罢了,且看解释起来要如此一大堆言语!”珺林坐上床榻,往西辞身边靠了靠。
“只是,你怎么就看出我说了谎?”
西辞侧过头去,“我制的杏子为了方便统计专门雕的形,圆形,方正,五星,爱心各五枚。一共二十枚!扫一眼便知你吃了多少!”
第54章归心
珺林闻言,一时莫名,“你是怕我不吃,才作的数吗?”边说边起身折回偏殿,捧回那盘杏子。
“好吃吗?可有几分玟陶的手艺?”西辞看他一路边吃边入殿来,便开心了些,只往里床榻里头坐过去,给他腾出一些地来。
珺林闻言顿了顿,这其实没法比,倒不是西辞做得不如玟陶,只是他压根从未吃过玟陶制的杏子。唯一的一次,嚼了一口因实在太酸便直径吐了出来。
而西辞或许做得确实不够到位,鲜甜有余而酸味不足,却正好合了他的口味。又想着这祖宗凡事较真,没了情根自也品不出一些话里头中的趣味,且得折中了同她说去。否则今朝能因自己随口敷衍的一句“吃了杏子”而生这么一通气,哪天要是知晓了自己根本不好酸口,还不知要闹得怎样天翻地覆。
遂而,他在床榻坐下,喂了一颗给西辞,只道,“按着水蜜酸杏的做法,大概确实还欠了些火候,自是比不上玟陶做得那般纯正。只是我好酸口这一桩,原是后天因用药解苦养成的,比不得你天生爱这个味道。是故我觉得这个酸度刚刚好。初时咬上一口,应是糖水之故,满嘴甜馨,后有杏子本身酸味弥散开来,如此甜中带酸,酸甜适中。故而,依着我个人的口味,自然是你做的更胜一筹。”
他看着西辞从初时的不屑到此刻听得满脸认真认可之态,只继续道,“是故,且看你制这杏子的目的吧。若是特地为我制的,便是这口味,我喜欢得很。若是按着水蜜酸杏本身的标准,自然还需再努力努力,改善一番。但我知你一贯聪慧,想来胜过玟陶指日可待。”
西辞本一颗杏子含在口中,尝其滋味只觉如嚼鸡肋。
结果待珺林这一番话下来,顿觉自己天纵奇才,心灵手巧,又为珺林能够直言心中所想而不欺哄自己倍感欣慰,于是便一颗接着一颗将杏子喂给珺林。
“你如何将杏子雕成各式形状?”珺林还未忘记最初的疑惑,心中虽早已笃定西辞是怕他不吃特地为之,以免浪费了她满满的心意。
只是,却还是想听她酣甜的话音吐出,便更觉甜蜜。
西辞瞧着果子已剩了不多,只将盘子拉近些,叉了个自己咽下,才开口道,“怕你吃得太多,不给我留下,方想着记个数。这样雕刻了数起来方便又准确,且不容易出错。也免了冤枉你!”
珺林看着剩下的那些,早已在她话音落下间被她连盆带叉都抱入了怀里,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你的意思是,我会顾着自己吃不给你留,然后吃完还抵赖?”
“可不是吗?”西辞将剩余不多的杏子搂的更紧些,一脸正色道,“你瞧,刚喂了你大半,你都不曾让我自己尝一颗,可见亏得我自己明智。”
珺林盯了那几颗杏子片刻,抬眸又死死盯着西辞。
西辞余光瞥过,叉着一颗顿在手中良久,心头惶惶,到底还是一口吞入口中,快速嚼了下去。然后索性避开他目光,微微侧身朝里,又吞下一颗,接着又一颗……
待最后一颗入口,她终于有些受不住一直灼烧在自己身后的一双眼睛,只含着杏子迎上他,却觉得珺林双目不似往常如水清亮,遂而心头一惊,含糊道,“你、你不会又要生出心魔了吧?”
“你才生心魔了呢!你天天都生心魔!”珺林本听着她先前的话,只觉好笑又好气,却见她一副孩子般护食模样,便又觉娇憨可爱。偏她上了床榻,脱了披帛风袍,单剩一袭宽大又明透的鲛纱银丝的中衣,若有若无现出朦胧身姿,他便有些受不住。
细算来,从八荒回来至今,除了归来当日两人重温了片刻,后边便一直诸事缠身,二人已经好久不曾这般欢愉相处。
“这么凶作什么!”西辞吓了一跳,“不就剩下的几颗没给你吗。原还有一颗的,等着!”
“哪还有,盘子都空了!”珺林本满心想着着那些事,已经揽过西辞,正给她解开拂带。然西辞没心没肺,甫一说话,便瞬间将他带偏。
“有的!”西辞猛地直起身,一把按过珺林的头,自己凑上前去,将最后一颗一直含在开口中的杏子直接渡了过去。
一时间,珺林只觉周身血液直冲上来,只被动得接过。偏这祖宗渡了一半,咬着一半,如此两人口齿交缠中,待到了最后,只扑通一声滚在床榻,早已不知吃是的杏子,还是对方……
转眼已经十一月末,相安少主生辰的第三轮宴会即将开始。此间最兴奋的仍是西辞,原因无二,待为母后过完生辰,她便可以回八荒去了。
先前她本就有些想念那座入了云霄的白塔,仿若那里才是自己的身生之地。离开近一年,她愈发思念。
而如今,她归心似箭的另一个缘由,是觉得在七海之内毓泽晶殿中,诸人皆在,有些事着实不便。
譬如每次同珺林行夫妻之礼,七海之上便波涛汹涌,海底宫殿则晃荡不止。她自然无所顾忌,二人是夫妻,原是再正常不过。偏珺林脸皮薄,承了八荒的君子之风,非说什么扰了他人便失了趣味。便在每次行礼之际,便一边化出消音结界,一边控着风浪海潮,以防止晃动。
只是这御海定风术,他一个陆地的走兽神君,能精通几分!每每都是西辞看不下去,便帮衬着施法。如此西辞便觉一心二用,难有欢愉。珺林在此间事上,原就是极又分寸的,索性弃了这礼数,只道,待回了青丘且再尽情陪着她。他自是说到做到,每日她就寝之际,便入定调息,再不作任何非分之想,完全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偏西辞夜夜琢磨着这事,实在她觉得自己论情已经输了一大截,如今论起技术手艺,居然也丝毫赶不上。每次行礼间看着是她占了上风,然实际上珺林分明比她纯熟多了,都是他在引导。
如此,她便想着该如何胜他一筹!
这样的想她自不会与一贯温婉娇羞的母后和胞妹说,便去寻了神族仙界中最为率性开放的女君,她的姑母御遥神尊。
果然御遥神尊不曾教她失望,直接便传授了她最佳法门。
原是九尾狐族有天生秘术魅诀,那床帏之事根本不用摸索便生来精通。然世间万物相克,有流桑花之气可催动魅诀,反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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