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步维艰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这一路,五皇子欣赏风景的兴致去了大半,光听着沈芜那绵绵长长到后面还变了下调一波三折的叹气去了。
五皇子踢了踢脚边匍匐着的内侍,示意他一边呆着,坐直了身子,拍拍空出来的位子,笑意融融:“来,坐到哥哥这里,有什么烦心事,告诉哥哥,不要怕,有本皇子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五皇子上头四个兄长,下面就只有一个不到八岁虎头虎脑看着就烦的皇弟,皇亲国戚里也是堂兄表兄居多,难得碰到小王孙这么白白软软还听话的小弟,自然要尽情发挥兄友弟恭的美好品德,用他强有力的臂膀给迷茫无助的小羔羊撑起一片湛蓝天空。
“表哥,你的好意,阿芜心领了,不过阿芜得罪的是太子,这次见到太子,你可千万不要因为阿芜和太子起冲突,若是伤了您和太子之间的兄弟情分,那样阿芜罪过就大了。”
沈芜神情戚戚,雪一样莹白的面容透着落寞彷徨,可能是忧思过重,本就没几两肉的脸蛋瘦得都快没形了,哪有半点男儿的气概,眼睛大大,下巴尖尖,小鼻子小嘴巴,比那弄堂里的小倌儿还要招人。
五皇子心底暗叹一声。
这小表弟亏得出身在王族,若是家世差点,保不齐就沦为那些喜好变态的权贵身下玩物了,远的不说,光是一个裕世子,就够小表弟受的了。
“小阿芜啊,太子哥哥并不可怕,你只要别再去招惹他,他是不会秋后算账的。”
“真的?”沈芜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可是有人传我想行刺太子,太子表面看着放过我,心里头未必没有计较。”
“阿芜啊,表哥跟你说句实在话,你听了可别伤心。”
“表哥请讲,阿芜努力控制情绪,即使是坏消息也要忍住不伤心。”
沈芜从小就很伶俐懂事,几乎不需要怎么装,本色出演。
“太子哥哥公务繁忙宵衣旰食,恨不能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像你这种弄死了跟踩死蚂蚁般毫无意义平白浪费力气,太子是没有时间去计较的,这世上有能力让太子记住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出来。”
他这个皇弟,在太子眼里恐怕还不如守卫东宫的侍卫长。
这种伤感的话题继续下去五皇子也得郁闷了,他老成地叹一声,起身挪到沈芜身边坐下,拍拍她单薄得不像话的肩膀:“太子当时不追究,过了这么久也没找你,说明他根本就不拿你当回事,你是圆是扁他可能都记不得了,所以,你就不要多想了,像你表哥我,跟太子见面说话从不超过三句,我依然坚强的笑着活下去。”
“……谢谢表哥的鼓励,我也会坚强的笑着活下去的。”
撑到完结说不准就能回家了,可这要命的身份设定,硬是将每一天都过成了探险日记。
五皇子都这么没存在感,她大概是真的杞人忧天了,沈芜借着拿点心的动作拨开少年搭她肩上的手:“表哥,等到了西山,能不能借你这马车一用?”
“作甚?”
“回去!”
男多女少的行宫,太可怕。
五皇子不说话了,眯着漆黑的漂亮眼睛看沈芜,沈芜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表哥,你知道我胆小怕事,之前冒犯了太子已经让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若是头脑发昏又做出傻事,太子再大度也是有限度的。”
“表弟啊!”
默了半晌,五皇子幽幽一叹。
“表哥你说。”
沈芜正襟危坐,小脸端的异常严肃。
“其实喜好奇怪点不可怕,最重要的是人不能怂。”
“……表哥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这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脑袋里有坑。
“你对太子过分关注,想见又不敢见,这不就像女儿家思春那般羞羞答答,不过你放心,表哥我嘴巴严,一定帮你保卫秘密。”
“……表哥,你对我真的有误解!”
五皇子一脸我不理解但我明白你不必解释也无需掩饰的迷之笑容:“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太子不追究,或许就是个暗示。”
太子哥哥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清心寡欲像个看破红尘的和尚,说不定就有那不为人知的嗜好,毕竟一个人完美到毫无破绽,身上找不到任何弱点,本身就值得怀疑了。
“表哥什么意思,阿芜不是很懂。”
沈芜木着脸,拒绝思考五皇子话里的深意,她还是个孩子,不要将她往污秽不堪的歪路上带。
“呵呵,不懂不要紧,有烦恼就来找表哥,表哥会帮你解惑的。”
五皇子看着眼前孱弱娇小比他还要眉清目秀又有点可爱招人疼的小表弟,暗暗下了决定。
表弟尚且年幼,性子又迷糊,分不清仰慕和喜爱,难免被光芒万丈的太子哥哥迷惑,产生一些不理智的想法做出一些冲动的行为,今后有他看着,一定要将小表弟拉入正途,做个正常的大男人。
沈芜意识到跟五皇子讲再多也是浪费唇舌,回去的希望渺茫,顿时意兴阑珊,假借休憩缩到角落里,不太想搭理这个思维过分发散的神经质皇子。
此次西山之行,不仅召集了各国质子,还有不少尚京的权阀子弟,多是太子派系的亲信,也有一些朝中重臣之子,更值得揣摩的是在天子授意许可下,大皇子和五皇子也有同行,使得这次王公贵胄的聚会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沈芜初来乍到,还没摸清这些顶级公子哥的身份和脾性,脑海里有关他们的记忆也是少得可怜,只能紧跟在五皇子身后,下了马车,亦步亦趋,去往行宫大殿。
除了太子,就属大皇子和五皇子身份最高,走往内殿的路上,时有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向五皇子问好,间或聊上几句,余光督到五皇子身后瘦削秀气的小郎君,那低垂的眉眼有些熟悉,总觉得似曾相识。
恰有几个目睹了小王孙虎扑太子殿下的全过程,等五皇子走远了才反应过来,不禁面面相觑。
五皇子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将这么个倒霉糊涂蛋带过来,也不怕得罪太子爷。
五皇子畅通无阻,大摇大摆进到殿内,内侍还未指引他便径自坐到上首,太子的位子在最中间,大皇子和五皇子分坐两侧,五皇子又让内侍在他身旁多加了一把凳子,将拘谨站着的小人儿拉过来坐下。
一屋子全是汉子,还个个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空气里散发着满满的雄性气息,沈芜一个假男人夹杂在其中,怎么可能不紧张,碰到一两个慧眼识珠的细心人,她刚活回来的小命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沈芜掩在桌布下的小手拉了拉五皇子衣袖,稍稍靠近他低声道:“表哥,我头有点晕,能不能先给我安排房间让我休息?”
“头晕?有多晕?我叫随行太医给你看看。”
“不是很晕,就是吹了风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
第6章金光闪闪
“沈殿下,这边走,山里湿气重,台阶润滑,您看着点路,可别摔着了。”
长安殷勤备至,笑得眼角纹路都出来了,领着沈芜往五皇子下榻的寝宫去,两步一回头,生怕他身后的羸弱少年跟不上,一个没留神就走丢了。
这位小殿下再不着调,做的事再离谱,那也是五皇子看重的人,只要五皇子重视,他就得捧着敬着,不管别人如何想。
沈芜心里藏着事,人到了寝宫,进到其中一个偏殿,四处环顾---
大,好大,比她那个院子大多了!
进门是个装湟典雅的小厅,寝室在小厅后面,左右分了两个隔间,还有专门的净房,桌椅橱柜各种摆件一看就很贵,雕刻的花纹精致考究,色泽光亮匀称,沈芜所有的感受化作一句话---
我壕,我骄傲!
“长安公公,这里除了我,不会再住人了吧!”
长安笑眯眯:“五殿下若是没别的安排,这个偏殿就只住您一个,奴才待会叫几个内侍过来,打典您的日常起居,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稍后也会送到。”
“送衣服就行了,内侍就不需要了,我习惯了小翠近身伺候,换别人,我不适应。”
沈芜避着人都来不及,哪能让几个陌生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您一个人哪成,五殿下问起来,奴才可担待不起。”
“我会自己跟表哥说的,有事我来担。”
长安心想这小殿下还没到贪欢的年龄就知道惦记女人了,也不照下镜子看看自己更像个小女子,可惜贤妃娘娘看五殿下看得严,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太监,没一个宫女,想安排都找不到人。
长安不禁又悄咪咪地偷看了正在打量房间的沈芜好几眼。
小殿下若是换一身女装,倒确实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女郎。
去了势的男人,身体上发生变化,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从另一个层面讲,观察人更加细致也更刁钻。
如今长安看沈芜总是忍不住挑刺,脸太小,皮肤太白,眼睛太大,唇还粉嫩嫩的,瞧着丰盈饱满,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摸摁一摁。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长安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又压不住,不动声色地盯着沈芜:“沈殿下,您是否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如果有难言之隐,可以偷偷告诉奴才,奴才嘴严,绝对不会到处传。”
能做到皇子身边的第一内侍,没点心机城府是不可能的。
沈芜看着长安和和气气的笑脸,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很是认真的说:“小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我夜里睡不着她给我唱小曲儿,我离开她不能超过两天,不然肯定失眠,所以,你能派人把她接过来吗?”
长安做不了主,她就去找五皇子,有小翠在她身边打掩护,她会安心不少,不然这上了床,她还真不敢睡得太死,估计半夜要醒好几道。
“好的,奴才记下了,等见了五皇子奴才会跟他提这事的。”
长安任务完成,要回到夜宴上给五皇子复命,临走时又禁不住叮嘱了几句。
“这内侍还是要的,打扫房间,洗衣烧水都得有人来做,殿下您金枝玉叶,可不能因为这些粗活伤了手,我把人叫过来,怎么安排他们,殿下您决定,不让他们近身伺候那就离远了。”
“嗯嗯,长安公公慢走!”
沈芜挥着不存在的小手帕,走快点,不送。
殿外有一队侍卫来回巡逻,就像高大威猛的门神,打消了沈芜探查行宫的念头,她在几个房间里转来转去,这翻翻那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门或者密道能通向宫外。
转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地方,沈芜暂时放弃,有点累的她回到内室,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想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
太子把尚京的权贵子弟召来了大半,肯定是要搞事的……
太子爷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绝不可能是小事……
如果搞大了搞复杂了,那就绝不是几天能完事的……
沈芜越想越感觉归期渺茫,头也越来越疼。
生活在男人堆里,多过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太子若是忽然想到她要召见她,她不可能总是称病躲着,来了这里也不可能不在人前露相。
别人不提,戎王子把她带出来,肯定还会来找她,这位也是城府深沉的主,说不好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反正世人都知道小王孙想巴结太子想到发疯,要不要顺手推舟借机抱住这个最粗的金大腿呢?
当然,小王孙那种又蠢又招摇的做法,沈芜是不屑用的,也行不通。
世人眼里文韬武略英明睿智完美无瑕的太子殿下,要么是真的伟大到了成神的境界,要么就是心思诡谲玩弄权术到了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程度。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相当可怕的。
她从筵席上退出来时,太子还没到,对这位传说中的神人尚处于想象阶段。
小王孙关于太子殿下的记忆也很模糊,只看到了太子的背影,并没有瞧见正面。
若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记忆里的太子爷,那就是---
金光闪闪。
那一天,太阳很大很耀眼,立在荷花池边的太子爷沐浴在日光下,浑身明晃晃,高山仰止仿若神祇,一身玄色龙纹蟒袍,象征着令人无法逾越的崇高地位,叫人望而生畏,怯怯不敢靠近。
偏偏,小王孙那天脑子进豆腐渣了,不管不顾冲了过去,想抱大腿却被太子直接无视,连个正面都不给看,转身就走。
若是太子有一点点恻隐之心,拉小王孙一把,小王孙就不会死了。
沈芜觉得太子是真的狠,非善类。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就算做了傻事那也是情有可原,何必这样绝情呢。
第7章大写的帅
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姗姗来迟,来了之后也没干什么正事,坐在上首主位仿佛一尊精美无暇的玉雕,神游天外琢磨不透,可满身光华又令人无法忽视,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是全场最为吸睛的焦点。
倒是太子两侧的大皇子和五皇子担纲起了主人的角色,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和乐。
纵使有不太和乐的人,也只是暗自腹诽,面上依然挂着笑。
一个个相继走上主位,持酒盏的手放低,隔着案桌向太子敬酒示好。
裕世子来得早,座位也靠前,抢占了先机,颀长的身躯立在案前,彩色琉璃盏被那双骨节分明的长指托起,各有各的美,凑在一起更是相映成趣。
五皇子看着裕世子的脸,再挪向他的手,以及手举着的那杯酒,脑海里浮现小表弟天真的话语。
“裕世子的声音好听,能把人听醉,就跟喝了最醇美的果酒似的,飘飘然心畅快。”
呵呵!
飘飘然?还心畅快?
男女不忌的裕世子可当不起小表弟这般由衷的欣赏。
“裕世子,本皇子与你干这一杯!”
五皇子叫内侍在杯中斟满了酒,托起酒杯的手举得高高,以表示他身份上的优势,对着裕世子嗯了一声,算是碰杯的意思,然后仰头一饮而下。
然而,还没喝到一半,五皇子便涨红了脸,拿开酒杯,手握成拳搁在唇边剧烈咳嗽起来,瞪向内侍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怒意。
叫你上果酒,你倒烈酒,是不是不想混了。
小内侍哆哆嗦嗦,主子啊,这席上就没果酒,全都是纯酿的白酒,奴才就是削尖了脑袋也变不出来啊!
大皇子一旁看了朗声大笑,英气十足的脸上甚是痛快,顾自举起了手边的杯盏朝仍躬身立在案前的裕世子敬了一下:“我这五弟人小却爱逞能,世子见笑了,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大皇子是个酒痴,一杯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大皇子好酒量,裕某佩服。”
皇子一饮而尽,裕世子也不能耍滑,不紧不慢地捧杯将酒喝完,再将杯盏翻个亮底,以示自己奉陪到底。
“裕世子果真是个爽快人!”
等人退身离开,大皇子凑近太子弟弟,笑呵呵道:“这裕世子倒也是个精致人,近看依然是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顿了下,大皇子偏头看着尊贵弟弟的侧脸,鬓似刀裁,鼻如悬胆,唇若涂脂,就像是天工一笔勾勒而成,浑然天成的俊美,找不到一丝瑕疵。
还是二弟略胜一筹,不谈外貌和出身,光这身高山雪莲般不可亵渎的迷样气质,便足够撩拨人心了。
“大哥。”
太子忽然开腔,大皇子浑身振奋,立刻应声:“二弟,何事?”
只要这个弟弟有求,他必赴汤蹈火。
“臭,离我远点!”
“......”
大皇子低头嗅了嗅身上浓郁的酒味,自讨没趣,识趣地坐回到自己位子,这时又有人上来敬酒,大皇子冷冷一瞥:“等会儿再来,本皇子头晕。”
他这般费心费力都是为了谁?
小时候那般玉雪可爱,长大了,当了太子以后,成日里摆着一张棺材脸,笑起来最好看的人却常年面无表情,举手投足越来越像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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