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经一身暗伤的孩子,是她家的,这父母早世的孩子,是她家的,而这孩子早世的父母又是她的孙子和视若嫡亲的孙女,西老夫人只要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
“喏,谷秋,你瞧瞧,也是陈家的孩子呢。”西老夫人又把西玲推到陈老夫人的跟前,稀罕地拉着西玲的手,不愿意放开。
眼底浸着泪水的陈老夫人捂着心口,松开了扶着桌子边缘的手,也握住了西玲的另一只手:“好孩子。”
西玲耳尖微红,轻轻抿了抿唇,弯起些许弧度,露出了一点点的浅笑,竟似春风里的桃夭,霎时艳色夺人。
“跪下!”西老爷子横眉怒目,一掌劈在了桌子上。
轰。
碎裂的桌子砸落在了地上,西玲利落地跪下了,悲喜交加的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西老爷子,一门心思替西玲高兴的馅饼更是被吓得紧挨着西玲,也跪了。
“蠢丫头,胆大妄为的蠢丫头,你这么一行事,想过以后要怎么收场吗。”西老爷子怒急,抄起放在案几上鸡毛掸子,就狠狠地抽了西玲几下。
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立时心疼的脸色发白,却也不敢在西老爷子真正动怒的时候求情,都知道那只会火上浇油,教西玲吃更多苦头。
馅饼立时就无声地哭了,紧紧地盯着西老爷子手里的鸡毛掸子,生怕它再落了下来。
“你想过等这边的世界发展起来了之后的事吗,甚至都不用等到那时候——”西老爷子到底没舍得说些恐吓的话,转而说道:“是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你再有能耐,也有防不及防的时候,蠢丫头,真是蠢丫头。”
西玲吃痛,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小声说道:“太爷爷,就算结束了对这边世界的科技援助,两方世界还可以贸易往来,我的作用还是能让他们不敢擅动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恃宠而娇的委屈。
她还以为,今晚她不会挨揍了呢。
“那你可真聪明!”西老爷子呵呵了一声,没拿正眼看西玲,余光却落在她的背上,有些后悔刚刚手劲儿太大了。
嫡亲的曾孙女呢。
要不是她实在是胆大包天的能气死人,他何至于真打她。
再大的怒火也让这蠢丫头的那点儿亲近的小情绪给浇灭了,西老爷子轻叹了一声,事情真能那么简单自是最好了,他也情愿是他们这些天然对官家看不上眼的江湖人士想多了。
“等特情专案组的人找你的时候,你就按着他们的安排来接着演,懂吗,我们什么事都不知道,一切照旧。”西老爷子随手扔开了鸡毛掸子,又来回度起了步子,慢慢说道:“更不许教西清他们知道了。现在的形势于你来说,是正有优势的时候,我们对外的关系,也恰巧是能让他们放心又不至真的成为你的弱点……要是有任何疑处,你就立刻躲起来,未来世界的政府,我也信不过……”
“嗯,我知道了,太爷爷。”西玲低低地应了,也不与全然只考虑了她的安全的太爷爷争辩。
“起来吧。”微顿,西老爷子突兀地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爸妈去世后,就,堕落了一段时间。”西玲语气轻缓,没什么起伏,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嗯。”西老爷子也不愿去深究西玲是不是在最初暴露了一身旧伤的时候,就想好了这出借口,到底是让这件事过去了。
先前家里就没人舍得去揭她的伤疤,现在就更是舍不得了。
西老爷子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问道:“你爸妈,是怎么死的。”
“车祸。”西玲微微失神,给出了半真的回答。
一时堂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雨势又渐起,风声、雨声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莫名让人觉得异常的吵闹。
“这边世界的他们,是不会有事的。”西玲声音里藏着微不可察的冷意,语气笃定,又朝伤心伤神的陈老夫人和西老夫人认真说道:“太姥姥,太奶奶,你们信我。”
“我们会去叮嘱欢儿和阿晟,长大后不让他们开车的,你急着揽责任作什么。”西老夫人也有点儿生气了,她也听懂了家里老头子的担忧,这孩子真会给自己找事。
“那你们,就别难过了。”西玲往她太姥姥和太奶奶的身边上蹭了蹭,小声劝着。
“好,不难过了。”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对视了一眼,这孩子是真心想讨她们欢喜,却又意外的笨拙,漂亮白净的小脸上透着傻乎乎的憨气,可见她不使心眼的时候,就是傻的。
西老夫人又想起了西玲当初强调的辈分的事,不由笑出了声,跟陈老夫人低语了几句,惹得陈老夫人也笑了起来。
“好在欢儿和阿晟不会知道他们师姐的真实身份。”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怎么想都觉得好笑,心底的郁气散了些许。
旁听了一耳朵的西玲挠了挠脸颊,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馅饼在一旁咬着小爪子,在想西玲这算不算是在太爷爷他们的允许下,只掉了一半的马甲?
“哼。”西老爷子不乐意了,他这么大人在这也不高兴呢,怎么不见有人来哄他?
“太爷爷。”西玲忙拎着开水瓶,又拿着新茶杯,殷勤地给她太爷爷倒了热水奉上。
“可见就是老西家的种,一样都是窝里怂的。”西老夫人斜睨了眼那边的爷俩,跟陈老夫人调笑道。
第100章
陈老夫人唇角微扬,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怂了些。”但,她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家的孩子,又可爱又孝顺。
简直,是再好没有了。
那边凑在一块儿、怂成一窝的爷孙俩也在小声闲谈。
“蠢丫头,不提你的胆大妄为。”西老爷子以不比撸狗头好多少的手法揉了揉西玲的脑袋,说道:“你做得对,你做的确是为国分忧,利国利民的好事,不负习武之人的侠者风骨,我……非常高兴。”西老爷子含蓄地表达着他的自豪和骄傲,声音极轻,又藏着极沉的疼惜。
“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瞥见西玲似想反驳的模样,西老爷子不客气地拍了拍西玲的脑袋,说道:“你先回屋吧。”
“快去吧。”西老夫人闻言也催促道。
“……好。”西玲察觉到了长辈们另有事情要谈,只得离开了堂屋。
西老爷子和西老夫人、陈老夫人等西玲离开了,就低声商议了起来,往后家里肯定是要一切如初的,但他们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在欢儿和阿晟长成之前,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西清,就是西玲在这方世界唯一的依仗了。”西老爷子沉声说道:“谷秋,你少不得要为你的曾外孙女再操一番心了。”
“是,兄长。”陈老夫人轻咳了几声,郑重地应了。
西老爷子点了点头,又向西老夫人问道:“之琼,那蠢丫头擅自要求那些人给你圈地建药庐的事儿,你怎么看?”
西老夫人神色间一派温柔,浅笑道:“我曾孙女的孝敬,就没有不好的。”微顿,西老夫人语气里染着些许乖戾,续道:“毒医娘子,也正是时候出山了。”
趁着西玲在洗漱,又飘浮着回了堂屋的馅饼惊呆了,敢情西家最深藏不露的,原来是太奶奶吗?
夜深,寒意愈浓。
本来打算悄悄进屋来看一下西玲的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见西玲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敲了门。
“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西玲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动,光华流转,一副纯然无辜乖巧的模样。
“又打什么小算盘呢。”西老夫人一边笑问,一边轻拍了下被子,说道:“让我和你太姥姥看看你的后背。”
“太爷爷打得我好疼。”撩起衣服,西玲毫不犹豫地趁机告状,嘀咕道:“还打了好几下。”
“……”馅饼翻了个看不出眼白的白眼,他再心疼她,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跟着点头了,毕竟,S级异能者的逆天自愈能力可不是假的。
“是你太爷爷不对。”西老夫人软语哄着西玲,拉下了西玲的衣服,说道:“你这特殊能力,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又看了眼紧皱着眉的陈老夫人,不由又笑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藏稳了,总归是好事。”
陈老夫人无声轻叹,这件事藏稳了,那能来回两方世界的事呢——身怀异宝,怎么可能不招人觊觎。
她是不太赞同兄长说的那些话的,大义有了,那于西玲自身呢,她把两方世界的退路都堵死了,以后要是哪边都容不下她了,她再有能耐又如何,她能过得舒心?
她就只希望他们家的孩子,能过得平安快活,仅此而已。
西玲又躺回了被窝,肯定地说道:“太奶奶,太姥姥,我这么厉害,他们不敢随便打我主意的。”
“睡你的。”西老夫人伸手拉了灯,和陈老夫人一起挨着床边坐了,今晚的实情对老人家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她们要是不多看会儿西玲,心里总是不踏实。
西玲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团在西玲颈边的馅饼惊讶地眨了眨豆豆眼,她没用异能结晶,竟也睡着了。
清晨,阳光明媚。
西玲睁开了眼睛,往被窝里钻了钻,有些留恋那点儿赖床的安逸感。
“早上好,西玲。”馅饼晃悠到了西玲眼前,问出了憋了一个晚上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跟太爷爷他们说末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要命,第一次卡文。
总觉得是因为不能写军旅把大纲改了的锅。
唉,明天争取补上,别嫌弃我短小QvQ,爱你们。
顺带一提,怂西在那段军旅大纲里是真帅,蚊香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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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七糖,谢谢你们的营养液~咪啾~
第101章
西玲慢吞吞地坐起身,拢着被子,抬手扒拉了几下支棱乱翘的短发,懒懒地看着馅饼,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因为这方世界不会有末世之灾,所以没有必要让太爷爷他们因为这些事而忧心。”
馅饼抓了抓被西玲的声音撩得又痒又热的耳朵,嘟囔着:“你又给自己找事。等过几年种花国超速发展起来之后,你直接将末世之灾的消息告诉首长们不就好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西玲伸了个懒腰,又倒回床上去了:“你不是说,平行世界也会发生末世之灾的可能性只是百分之五十吗,与其闹得人心惶惶,还不如就私下解决。”
“既然闲着,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吗?”馅饼化出人形,直落落地砸到了西玲的身上,有些不满地伸手戳着她的脸颊。
如果这方世界刚好坏运气的中奖了,西玲想在2024年1月1日阻止因为高位面灵界乱扔垃圾、把属于混乱力量的魔气扔进地球位面造成的末世之灾,就必须在S级异能者的基础上再进阶——受限于所在世界的等级上限,S级异能者想要再进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也仅仅是几乎,这代表着S级异能者再进阶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而他毫不怀疑西玲肯定会是特别的例外。
啊,西玲的眼睫毛好长呀。
馅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抬手用指腹扫过西玲的眼睫,莫名就又高兴了起来。
“唔——!”遭到重击的西玲看着屋梁,缓缓地抬起手,敲在了馅饼的脑袋上,又悠闲地答道:“没有。”
“我该夸你清心寡欲吗?”
“过奖,过奖。”
“……”变回银狐仓鼠的馅饼表示对不求上进的西玲感到绝望,深沉地叹了气,又无奈地问道:“除了可能性百分之五十的末世之灾,你还给自己安排了什么事?”
“注意五年后与欢儿的手有关的事,还有,解决同一年会出现的名为圣战的恐怖组织。”西玲一本正经地数了数,轻悠悠地说道:“一共就这三件事。”
“那你自己呢?”馅饼赞同后面的两件事是必要的,也勉强认同前面的事,但,他更想知道的是西玲对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什么安排和计划。
“……这道题,超纲了。”西玲眼眸微动,又坐了起来,偏头看向了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她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所以,随遇而安就可以了。
“我们结婚吧。”馅饼注视着西玲,率直又认真地说道:“以后,我们一起去见识更多更美好的世界。”
有生之年被一只本质上什么都不懂的银狐仓鼠求婚的西玲心情复杂,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心疼自己,起身下床,西玲有气无力地问道:“理由呢?”
西玲虽然浑身气息低迷,却也端正了态度——也是该和馅饼好好地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了。
“我想续存并修订我们的契约。”飘浮在西玲眼前的馅饼也摆正了姿势,郑重地说道:“基于在人类社会里,毫无关系的个体之间组合而成的最亲密契约关系是婚姻的缘故,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
“所以,我们重新结婚契吧。”馅饼得出结论,又举起小爪子兴奋地说道:“幸好我知道怎么结婚契。”
“……”西玲神色委靡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冷静地感受了会儿寒意习习的晨风,西玲回过头,腔调正经:“你死心吧,我是不会为了你而放弃整片森林和花海的。”
——作为银狐仓鼠的饲养员,她好像、大概、可能真的不太合格?
——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