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落入耳中,都向是一记重锤,一阵又一阵地刺激着顾夜笙的脑海。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透跟前这个神色癫狂的男人。
这就是你憎恶这个世界的原因?看向梅昂时,顾夜笙眼角充斥着隐约的血丝,也是你,处心积虑地靠近我的原因?
梅昂垂眸看他:不,当时我是真心救你。
顾夜笙微微一愣。
一直记得八岁那年,父母遇难的噩耗刚刚传来,还没来得及悲伤,他就被赋予了新任家主继承人的重担。强行激发异能的过程是这样残酷又艰难,当时,漫山遍野的饿狼就这样在他的身后追逐着。那么瘦小的孩子,为了活下去而在山野间拼了命的狂奔,最后无路可逃下,失足从湍急的瀑布中直坠而下。
当他醒来的时候,视野中看到的就是这个男人。
一身陈旧的旅行者服饰,神态和蔼地问他: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梅昂陪伴他在山林之中度过了这样艰难的修炼时光,陪他回去顾家领地,共同面对那些让他畏惧冷漠的家族长辈们。
这样的记忆因为太过久远,已然渐渐蒙灰,可是每一帧的细节又是这样的清晰。
梅昂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之中,遗憾且唏嘘:当时我一个人已经在星际当中漂泊了太久,也没想过会无意中救下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到现在我还记得你当时的眼神,那种憎恨与淡漠,却又充满着能将一切彻底撕裂般的野心,让我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是谁又能想到呢,你之后觉醒的异能,居然是这样叫人惊喜。
梅昂的语调,在这一瞬间忽然炽热。
没有身份上的掩饰,他看向顾夜笙时的神色愈发的赤裸了起来:你知道吗,当时关于异能武器的构想才只刚刚起步,未来的远景与实施性一度让我陷入了迷茫当中。然而,正是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我忽然间看到了梦想实现的希望。
梅昂缓缓地走到了顾夜笙的跟前,眉目微微弯起,宛若在看一件珍宝:有一点我从来没有骗你,阿笙,你确实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顾夜笙没有说话,看着咫尺的这张脸,仿若感觉到那么多年来艰难建立起来的某些东西,忽然间开始彻底崩塌。
他的胸口隐约地起伏了几下,然后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认清现实吧,你注定要属于我。现在,我已经在你的体内注入了基因芯片,只需要汲取你体能的异能完成能源填充,星际各地的跨能武器就能快速启动。这个世界,也很快就会变成我们所希望的样子。这将是,多么具有历史纪念的时刻啊!
梅昂看着顾夜笙的样子,语调怜悯:放心吧,关于异能武器的研发技术已经非常完善,乖,好好地配合我们,也能,少吃一点苦头。
然而此时,各种激烈的情绪在顾夜笙的脑海中疯狂冲撞,与之而来的,是支离破碎的回忆片段。
分明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偏偏有不可避免地显得那么遥远。
眼见着跟前思绪近乎已经彻底崩溃的少年,梅昂的眼帘微微垂落几分,嘴角的弧度也渐渐凉薄了下来。
似乎当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心情愉悦。
最后的那句话,是对角落的组织成员说的: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击破了,实施最后一步吧。
说完,梅昂没再看仪器上面神态空洞的顾夜笙,转身走了出去。
接下去的时间,顾夜笙几乎浑浑噩噩且崩溃破碎。
反复处在昏沉与清醒之间,仪器一次又一次激发着他异能的涌出,剥夺他体力的同时,也在抽离着他的理智。
然而,项目的推进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梅昂原本以为,多年来的蛰伏已经足够让他成为压垮顾夜笙的最后那根稻草,万万没想到的是,异能的获取过程远比他意料当中要来得艰难很多。
外界联合政府雷厉风行的举动,俨然也静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虽然暂时还没有被发现行踪,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给他们挥霍了。
眼见两天过去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梅昂终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操控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梅昂拄着拐杖,神色冷峻地疾步走入:怎么回事?不就是抽取异能吗,为什么会这么慢?!
组织成员在这样低沉的脸色下顿时噤若寒蝉。
半晌后,才有人迟疑地说道:先生,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每次要准备进入正轨的时候,总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阻止一样,只要异能浓度刚满足导入条件,所有的关联总是会瞬间切断。
梅昂的视线落在大屏幕上的那个人影身上: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依旧是一片煞白的的房间,顾夜笙就这样毫无生机地躺在仪器上。
低垂的发丝盖住了脸上的表情,一动不动的样子几乎如同死物。
这本该是汲取异能的最佳状态,然而如果继续按照这样缓慢的进度进行下去,他显然很难靠注射营养剂坚持到项目完成的时候。
必须找出原因。
梅昂眼底的眸色一闪,转身朝顾夜笙所在的房间走去。
顶部的白色恒星灯尤为刺目,门打开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并没有让躺在仪器上的人产生半点反应。
梅昂久久地看着那个没有半点人气的身影,试探性地叫了声:阿笙,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顾夜笙到底是彻底陷入了昏迷,还是真的没有听到他的话,回应的,是长久的沉默。
梅昂朝旁边的人看去。
成员隐约瑟缩了一下:先生,这两天,他一直是这个样子。
梅昂的眉心微微拧起了几分:把他扶起来。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担心顾夜笙的身体状况。
如果体能真的消耗地太过彻底,异能汲取的计划很可能会彻底停滞在这里。
其他人不敢含糊,当即上前调整了一下仪器的锁扣,小心翼翼地将顾夜笙扶起,架到了梅昂的跟前。
仅仅这么两天的功夫,顾夜笙就已经消瘦地有些不成样子。
梅昂伸手轻轻地撩起了垂落的发丝,看着这张虚弱中依旧无比精致的脸,略微感慨地叹了口气。
就当他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却是蓦然睁开了。
眸底的冷漠与锐利仿佛一把无形的刀,森然地让梅昂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你不是
然而没等他说完,旁边的组织成员们忽然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片刻间,就已经歇斯底里地倒了一地,过分痛苦的感受,让身体扭曲地拧成了一个个诡异又惊悚的姿势。
没有周围人的支撑,顾夜笙的身影也凭空隐约摇晃了一下。
他的整张脸透着一抹诡异的苍白,干燥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近乎疯魔的弧度:我不是应该已经被彻底毁了先生,你是想说这个吗?
梅昂讷讷:这不可能
他太了解顾夜笙的能力了。
在这样仪器激发的剧烈反噬效果下,一旦在内心深处撕裂一道口子,隐藏的那头恶兽就足以将一切吞噬殆尽。
过度的错愕,让梅昂一瞬间几乎乱了阵脚。
直到视线隐约往下落去,才留意到仪器的镣铐上隐约残留的血迹。
浓密的,粘稠的,像一条线,长长地盘踞在周围,最后,在地面上绽开一抹诡异的痕迹。
顾夜笙的手四周也已被那干涸的血迹层层染透。
阵阵涌上的眩晕感,让他在看到梅昂的脸时,视野中的一切都仿佛彻底脱离了现实,又在混乱的幻觉中不断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