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TXT全集下载_40(2 / 2)

京华子午 樱桃糕 4780 字 2023-09-05

gu903();“明日去看看商氏能不能述录口供吧。”

周祈点头,从大烛台上取了一支蜡烛,绕着这暗室四周走一走,四面石壁,挂着不少的旧灰尘,这里断然不是为囚禁商氏新建的。

周祈又回头看看那床榻,这密室中前一个住的是谁?会不会每隔不久,就有一个商氏这样的妇人被关在这里?为了与寺庙争香火杀人确实有些无稽,若是这目的是劫持商氏呢?他们囚禁她,照料她,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腹中胎儿?

谢庸扭头:“想什么呢?”

“我想起各种道士炼药的故事。石钟乳、紫石英、硫磺、硝石这些不算什么,听说有人放婴孩胎衣,说那是‘阴阳之祖,乾坤之始’,以此炼丹,可得‘先天之气’,服之延年益寿。①”周祈咳嗽一声,“听说还有用女子经血的,他们以为吃这种丹药可采阴补阳。”

谢庸点头,“嗯”一声。

周祈自觉是脸皮极厚的,说到这话,还是有些尴尬,却见一向正经的谢庸似坦然得紧,周祈不免有些惊异。

看她那样看自己,谢庸抿一下嘴,轻声道:“阿祈,我略通医术,你知道的……有的事,本是自然,倒也不必讳言。”

这般正经的话,周祈却觉得似被他调戏了一般。总是自己调戏他,这回竟然被他调戏了,感觉有点怪……

谢庸微笑一下,阿祈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娘子。

周祈再咳嗽一声,正经起脸来:“据说还有拿孩童之心入药的。”

谢庸点头:“他们劫持商氏是何目的,之前是否害过旁人都是我们要查要审的。”

两人在暗室找不到更多线索便出来,走去后面搜查玄诚等道士的屋子。

玄诚居后面正院,看起来似独居其中三间,最两侧耳房放杂物,两侧厢房住着弟子们,并没有周祈疑心的丹房。

玄诚的屋子还算讲究,但要说特别,也不特别。一架八扇大青绿山水屏风,刻云纹包铜角的桌案几榻,案上放小铜香炉、笔墨经卷,壁上悬着《海外仙山图》和道家七星剑。

照旧是谢庸查看那些案上的书册经卷,周祈走进卧房去。

榻上青绢帐子、桂布被褥,周祈翻一翻床榻,找出一卷道家采阴补阳男女和合的书来。周祈打开看,其实也普通,东市书肆中这种东西不少。

再打开床榻前小斗柜,柜里放着观内账簿子,又有几个大钱袋,钱袋里装的都是成贯的钱,这观主亲自管账?

翻遍了,周祈也没有什么装丹药的瓶子罐子。

周祈从玄诚卧房出来,走到谢庸身边。

谢庸手边放着《易经》、《道德经》、《抱朴子》、《黄庭经》、《紫薇术数》、黄历,甚至还有几张符。

周祈拿过《抱朴子》来。《抱朴子》中便有炼丹的部分,但这种道家典籍里没有那种邪术。周祈展开看看,没有什么标记,这书卷也不算旧,估计玄诚并不常看。

谢庸把手中的信递给周祈,周祈接过来看,这是玄诚写给其“师兄”的,他有一个死了的师兄玄明,这应该是另一个。

看起来玄诚颇敬重这位师兄,光问安便问了一大篇,后面则说两句“观内一切妥帖,勿念”之类的话,后面便是说九月北斗九皇诞的事,显然这玄诚极是重视这九皇诞节,神神叨叨的,说什么“长生万寿”,甚至还抄了一段祈福经文。信末说要随信带去些新鲜瓜果,不知是不是因置办瓜果,这信才一时未送出去。

周祈从这信中看不出什么机关来,又递还给谢庸,“怎么了?这信有问题?莫非有暗语隐语?”周祈又看一眼那信。

谢庸摇头:“只是觉得微有些奇怪。看起来他们似颇亲近,却只找到这一封还未送出的,没有旁的往来信件。”

谢庸、周祈又一鼓作气去搜查了其余道士的屋子,在一个叫德义的道士屋里找到一些女子衣物,只是没有定慧那般多,在一个叫德敬的道士房里搜到一瓶丹药,但没有丹炉,周祈和谢庸都于丹药不甚了了,琢磨着回头找御医看看。道士们大多习武,屋内有剑,其所用的拂尘柄要么是铜铁的要么是极坚硬的木料的,与那勒死定慧的凶器看起来都颇契合,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柄。

观后是醮坛,一个颇平常的台子,与城内道观中偶尔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带着人犯,带着证物,谢庸、周祈回到大理寺,已经到了暮鼓时候。

崔熠却还在大理寺等他们。

“有大案?怎么样了?”崔熠迎出来。

周祈指指后面的一拉溜:“都逮来了,慢慢审吧。”

“这是怎么的?”

周祈与他说起案情,崔熠听得一惊一乍,又埋怨:“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去城郊了。”

周祈笑问:“你那边如何?”

“嘿,跟咱们之前猜的一样,什么遇上拐子,什么拍一下就如堕云雾半晕不晕的药,都是姊妹俩编出来的。那阿姊与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有情,自知过不得耶娘这关,便串通其妹演了这出。那阿姊与货郎住在东郊,其父已经气急败坏地去寻了。”

崔熠又说那盗窃案也找到了贼赃,知道了贼名,只是还没捉到人。

崔熠摇头,依旧对今日没能掺和进这道观案有些遗憾。

“咱们明日一块儿来听审就是了。”周祈笑道。

“也只得如此。”崔熠点头。

谢庸只一笑。

谁想到,当晚大理寺牢中所有道士暴毙。

作者有话要说:①引号中引的是《本草纲目》紫河车内容,有点穿越了。

第126章扭断脖子

“从血坠和尸僵看,他们都死于昨晚亥时许。”吴怀仁蹲在玄诚尸体旁。玄诚歪着脖子倚坐在墙边,双目没有闭上,就那样“瞪”着人,神情似不甘似惊异。

“其左臂、右腿有利刃伤,已经上过药结痂了。另,左肋、后腰有青紫,都不严重。这刀伤与腰肋间青紫应该都是日间捉他的时候留下的。”

周祈点头,那刀伤确实是自己砍的。

“其致命伤是颈后椎骨脱节——也就是俗称的被拧断了脖子。”吴怀仁又道。不只玄诚,其余各间关的十来个道士都是这死法儿。

崔熠看看周祈,又看王寺卿和谢庸,目光又转回到周祈这里:“总是听说‘拧断脖子’,这还是头一回见着……”

周祈左手虚托着,右手朝内捂着,好像捧着个球,猛一提,一拧:“正面就是这样。若背面偷袭要稍微容易些。”

周祈看向王寺卿和谢庸:“‘拧断脖子’用的少,是因为这个又要知道诀窍,又要有力量,还得快,没点功夫的人不行。这项技艺当时我刚入禁军的时候学过,但一直没实操过,我或许做不到这个凶手这般干净利落。”

周祈是个野狗粗汉性子,喜欢硬碰硬,喜欢正面杠,于这种有些“暗”有些“诡”的招式就练得少。

王寺卿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谢庸道:“这招不只瞬息间夺人性命,它还在于伤人于内,凶手不会弄得满身血污,可以干净利落地离开。”

王寺卿回头:“去寻刘昆的人回来了吗?”

差捕摇头。

昨晚是大理寺正刘昆在衙内值宿。据四个昨晚守牢的狱卒供述,约亥正时分,刘寺正领了一个四十余岁高身量蓄短须的男子来,说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佟深,要来问人犯几句话,他手里还拿着少卿谢庸准予提审的凭条手迹。

大理寺提审人犯,需寺卿或少卿手书。狱卒们验看了条子,便让刘寺正和那位佟参军进了牢,因他们要“秘审”,把各牢间的钥匙也给了他们。

大约两盏茶的工夫,他们便出来了,把钥匙还给了狱卒们。天晚了,狱卒们也没再进去查看,直到今晨才发现那些道士皆都暴毙。

晨间一开门,刘昆便出了大理寺——而大理寺守门阍人则道,昨晚并没有外人出入。那位“佟参军”竟是位高来高去的高人。周祈围绕大理寺绕一圈,在其西墙找到了踏痕。

京兆府确实有位司法参军叫佟深,他也确实四五十岁,但他身量不足七尺,实在算不得高,且他留的是三绺长髯,与狱卒们描述相差甚远。

听了狱卒们供述,王寺卿便让人去传唤刘昆、佟深。佟深在京兆府自己的廨房中,一传即至,如今暂被拘在大堂偏厅里。

佟深是个颇板正的人,又是司法参军,如今却被当人犯来审,颇有些遭遇“奇耻大辱”的意思,但看王寺卿等神色凝重,只好把耻辱压下,老老实实回答王寺卿的问题。

虽除其家人奴仆外,无人可为其作证昨晚亥时前后他在家中,但看其神情不似做伪,让狱卒们辨认,狱卒们也说不是他,他那文弱样子,也实在不像能翻大理寺高墙、又在牢里干净利落拧断人脖子的——想来是凶手冒他之名。

谢庸看那张“自己”的凭条手书,字有五六分形似,章子是真的,章子便放在廨房里,锁昨晚被撬开了。

“这是刘昆写的?”周祈问。

谢庸点头:“极可能。他写字捺笔格外重,这张虽是仿我,到底带出些自己的习惯来。”辨认上司字迹,本是官员必备的本事,刘昆也是正经进士及第的读书人,要模仿颇熟悉的上司笔迹蒙骗过狱卒,还是能做到的。

这位刘寺正是个老实人,进士及第十七八年,当这寺正也四五年了,没有什么大功,亦无大过,去州府巡狱从不嫌远挑近,遇见疑难,便报上寺卿和少卿,是个宁可显得“无能”,也要稳妥的——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干出这等事来。

又略等,差捕终于来报,找到刘寺正了——他在家中,上吊死了。

周祈微眯眼睛,果然……

王寺卿面沉如水:“子正,你们去验看一下,是自杀还是被人灭口。”

谢庸叉手称是,与崔熠、周祈、吴怀仁转身离开。他步子虽大,却依旧稳。

刘昆死在书房。大理寺的人到时,其家人还未发现他吊死,后来又一直有差捕看着,其余人不得近前,除了把尸体从绳索中放下,其余皆保持原样。

刘昆面目肿胀青紫,鼻子微流涕涎,舌尖吐出约半寸,单环形索沟,从颌沿耳向上倾斜,印迹与剪断的绳索相同,下裳有便溺,手足等处已经开始出现血坠。

从尸体看,是明白无误的自缢而死。

桌案上放着研好的墨汁,铺着纸,纸上空无一字,只滴了一滴墨汁。这是要写遗书,到底作罢吗?

刘昆书房的书册查来,也并没什么可疑的。

谢庸等出来问刘昆家人。

刘昆及第晚而成家早,三子一女五孙,除了长子一房不在身边,其余都在。便是其二子接待谢庸等。

“家父回来说值宿有些累,要歇一歇。家母问他可吃过饭了,他说在外面吃过了。他刚进书房,又出来,在堂间坐下,让把几个小的叫来。家父平日便颇疼他们,时常搂在怀里教书教字,我等没做他想,还劝他去躺一躺……”刘家二郎哽咽一声。

刘家三郎红着眼睛问:“家父这是怎么了?为何好好儿的,竟然从衙中回来便寻了短见?他昨日还在说重阳登高的事,感叹今年重阳,缺家兄他们,不得团聚。”

……

谢庸等带着刘昆的尸体回到大理寺,终于等到一个好消息,商氏无恙。晨间一得知牢中道士出了事,谢庸便急忙让人去城外商家河,这会子他们终于回来了。

第127章要出事了

商氏看起来比昨日好了一些,眼睛不再似惊慌的小兽一般,但面色依旧苍白。因怕颠了她,差捕们回来得才这般慢。

商氏这副样子,又只是受害人和证人,王寺卿便未正式升堂,而是在偏厅见她,又让谢庸主审,到底他对此事首尾更清楚。尽快审这商氏,取了证词,她也才更安全。

于去净明寺“借种”及与定慧和尚持续私通之事,商氏虽羞愧,说得磕磕绊绊,到底也都说明白了。

谢庸问起八月十五当日的事。

八月十五日,净明寺送供果儿的小和尚送去一片树叶子。因商氏怀了身孕,怕进寺冲撞了菩萨,故而这几个月她与定慧都是在寺后树林中相见的。商氏一见这叶子,便明白是定慧相约。

她与王十二郎扯了个慌,便去了寺后树林。过不多时,定慧便到了。

“我们刚说几句话,”商氏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她抱着微微发抖的肩膀,“便见林中走来四个瑞清观的道士,他们嬉笑,说这回可算让他们拿住了,定要让定慧请吃酒才算完。定慧说,吃酒简单,他也攒了几个钱,地方任几位师兄挑。本来话说得好好儿的,那德弘突然用拂尘杆子勒住了定慧。我刚要叫,嘴也被德贤捂住。他们绑了我往道观去,那会儿定慧已经翻了眼睛,不行了……”商氏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谢庸微叹一口气:“你到了道观之后呢?”

“我们从后门进去,到了前殿。他们转那柱子,下面竟然露出地道来。他们把我关在了那里,说让我老老实实的,不然定慧就是我的下场,又说等过些日子,定慧的事风声过了,便放了我。”

“再无其他?”

商氏点头。

“你之前与瑞清观中的道士可有什么牵连?”

商氏忙摇头:“奴虽与定慧……但奴不是那等随性的人。十二郎是个憨的,却是个好人,奴本已认命跟着他了,谁知又出了求子这事,定慧又实在……实在好……奴既认定了他,怎会再与道士们有牵连?定慧到底是佛家人,我怕十二郎说出去,或去找他闹,便每每推脱说去了道观,没怀上孩儿时,也时常去观里拜一拜,但与道士没有什么的。”

谢庸点头,突然问:“那瑞清观是何时修建的,你可知道?”

王寺卿看谢庸一眼,周祈亦若有所思地看看他。

“那道观是奴出生那一年二月修的,奴是三月生人,今年实岁二十了。当初奴家阿娘听说新建了道观,还去观里给奴求了平安符。”

谢庸微皱眉,点点头,看向王寺卿。王寺卿点头,谢庸便使人把证词拿去让商氏画押,又安排人把她送回家去。

面前摆着一摞子尸格,摆着佟深、刘昆之子、狱卒、商氏等人的供证之词,王寺卿长叹一口气,看着谢庸、崔熠、周祈年轻的脸,张张嘴,又闭上,到底只是道:“此事还是得从道观查起。回头复勘一下瑞清观吧。”

谢庸、崔熠、周祈都站起叉手称是。

“谨慎、小心、莫要莽撞。”王寺卿嘱咐。

三人再称是。

王寺卿从偏厅慢慢走回自己的廨房,秋风吹动他的袍子角儿,两片梧桐叶飘落脚下,王寺卿抬头看看,这是要变天了啊。

晚间的时候,谢庸与周祈说出类似的话,“阿祈,怕是要出事了。”

晚饭周祈照旧是在谢家蹭的。吃过饭,周祈喝着唐伯专给她煮的桂花糖乳茶,与谢庸闲坐说话。

谢庸拿出周祈的画像来接着着色。周祈笑道:“我看这幅画儿得画到冬天去了,说不定得过了元正才能画完。”

谢庸微笑:“快画好了。原先总不急,拖拖拉拉地画着……”

周祈看他一眼,如今急了——

谢庸也抬眼看她,过了半晌,谢庸放下笔:“阿祈,怕是要出事了。”

周祈点头。

“我疑心此案与二十年前那桩大案有关,甚至与我们前阵子办的骊山瑞元观一案也有关联。瑞元观、瑞清观,还有瑞元观观主极推崇的那位玄微真人所在的祥庆观都要么建与大业三十年底,要么建于三十一年初;三位观主玄阳、玄诚、玄微……虽则‘玄’是道士道号常用字,但还是未免太巧了些;玄诚写的信中提到随奉瓜果,王家庄一带是瓜果之乡,若这瓜果不是暗语,就是实指吃食的话——那么这位‘师兄’当住得不很远,不然瓜果就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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