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小木门“哐”的一声合上,她屏住呼吸悄悄插上插销,将自己藏进角落。
脚边缝隙下有一团被遮挡的阴影,在旁边一间告解室里,她没有察觉。
随后纷乱的脚步声闯了进来,在屋顶休息的白鸽扑棱羽翼飞上天空,一阵之后教堂再度恢复寂静。
一个男人哭喊道:“我真不知道他的下落,就是看他去国外那么长时间没回来,还留了套房产在这里,一时心痒难耐没忍住找了中介,想着房子卖了他也不知道,到时候拿了钱我也去潇洒快活,他也找不到我,可哪里想到一套房子惹出这么多祸来。”
一周前他心血来潮挂出了房子,三天后第一个买家上门,他兴高采烈地去签合同,对方却绕着弯打听程子安的下落,他一时拿不准主意,没有卖。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有买家上门,打听的还是程子安的下落。
无独有偶,不是巧合,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程子安找人来试探他,想想不对劲,应该是他的仇家,毕竟西江留的就这么一套房产,要找他肯定得从房产下手,于是惹了祸水上身,现在想甩也甩不掉。
他双膝跪地,向对方求饶:“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保证没有一个字撒谎,程子安现在哪里我真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代理律师吗?”另外一个男人开了口。
舒意一听声音,立刻捂住嘴。
果然是梁家人!
“我算哪门子的律师哦,原来他移民,给我留下一套房产待处理,我心里还挺高兴,多少能抽点佣金,谁知道他一去十年,开始还联系得上,后来电话地址都换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人?这十年一次都没回来过,我在网上找尽各种办法,屁点下落都没有。要不是这样,我哪有胆子动他的房产?”
梁宥拧眉,见他说的不像是假话,神色微松。
律师见状松了口气,趁势道:“我把代理转给你,这套房子由你来处理,只要房子还在,程子安还活着,总有一天他要回来的。就算他不回来,房子拿在手上也是个大便宜,你说是不是?”
“呵。”梁宥冷笑,“你以为我看得上这破房子?”
“看不上为什么要找他?”
律师陡然回头,见教堂门口又出现一道身影,挡去了半边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无声无息,宛如一道幽灵。
他心里哭爹喊娘,直喊着出门没看黄历,面上却大气也不敢喘,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梁宥也跟着看向门口。
祝秋宴往里走了几步:“既然不图财,那就是图命了。程子安做了什么,你要找他?还要杀他?”
梁宥勾唇:“谁说我要杀他?”
“你身上有杀气。”
梁宥倒是笑了,想起律师刚才说的话,第二个买家应该是他。没想到他也在找他,这么巧?
“你为什么也要找他?难道跟我一样想杀他吗?”
“他确实该死。”祝秋宴口吻淡然。
梁宥挑眉:“看来你都知道了。”
“车祸是他动的手?”
“不错,如果金原知道他做了哪些事,一定会杀了他,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当时金原正跟梁家合作开发整个西北的商业,我代表梁家对他表示了支持,他没有后顾之忧,动起手来当然心狠手辣,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为了一劳永逸,居然连金原的老婆孩子都杀了。”
“金原死了,你还怎么寻找秘密名单的下落?”
“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梁清斋就是秘密名单上其中一个受益人。金原给了他一笔巨大的财富,这不等于天上掉馅饼吗?他怎么可能甘心,顺着款项来源和账户信息查到了海外财库,知道里面还有一笔千亿资金,只不过财库有非常复杂的加密系统,他没有办法破解而已。可金原为人刚正,只要他活着,梁清斋就永远得不到那笔钱,于是顺水推舟借程子安的手杀了金原。”
梁宥顿了顿,“原来想着就算金原死了,他的老婆孩子也一定会有秘密名单的线索,哪想到程子安这个蠢货直接端了一窝,好在金原临死前给那个叫周奕的男人留下了线索。周奕不算聪明,要从他那里打听到有用的信息,只要时间和精力投入够久,就一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只要我能先一步接触到下一个受益人,到那时钱或是赏金猎人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祝秋宴沉吟了一会儿,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铲除金原确实可以化解梁清斋的难题,这样一来,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还知道那笔财库的下落了。
只是为什么时隔多年,忽然想要对程子安下手?
“你们怕程子安说出当年的事,会给你们惹来麻烦,所以才想杀了他?”
“没错。”
“车祸是他动的手,与你们无关,就算朝你们泼脏水,没有证据也无济于事吧?”
梁宥紧紧盯着祝秋宴的目光:“不要妄想了,当年的事做得非常干净,想找梁家的证据难于登天。至于程子安,他事后抹去了一切痕迹,我看要找他的把柄也非常难。”
“我看未必。”
祝秋宴掏出手机,将录音界面对向梁宥。梁宥神色一紧,倒没有太过惊讶:“又如何?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梁清斋了吗?除了一段疯子讲的话,人证物证,你有吗?”
“最起码弄清楚了凶手和帮凶的关系。”
祝秋宴还是不解,如他所说,这些没有实证的话语,无法构成千里迢迢从北京回到西江意图杀害程子安的必要性。
除非,程子安手上有更大的威胁。
“程子安还知道什么?”祝秋宴抿紧嘴唇,“难道和秘密名单有关?”
梁宥沉默不语。
祝秋宴很快联想到其中的关键:“他也知道秘密名单的存在?梁清斋要杀他,是怕这条线索暴露之后,十五年前进入账户的一笔款项会成为他教唆杀人的佐证?同时公开了秘密资金的下落,这样他就不能一个人独吞那笔千亿资产了,对吧?”
梁宥不无不可地露出赞许之色。
“我猜对了?”
“没错。”梁宥至今仍感慨万千,“这是金原对这些家伙最有力的反击。”
当时金原已经有所察觉,但他拿不准究竟是梁清斋在背后捣鬼,还是程子安处心积虑,留给他的时间有限,他无法亲自去查证了,也无法确保自己能不能度过危难,于是他将秘密名单的秘密告诉了程子安。
他们之中不管哪一个心生歹意,在面对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都会成为对方的掣肘,相互牵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之间是二取其一的局面,要么风平浪静,谁也不捅谁的肺管子,要么鱼死网破,你把我送进监狱,我就让你不得安宁。
这十五年间好似相安无事,其实谁没有在为自己打算?程子安到底棋高一着,玩了个金蝉脱壳,移民海外,这要去抓他都有困难。
梁宥笑道:“不像梁清斋这个蠢货,一心一意钻进了钱眼子,舍不得梁家的家底,还贪恋不属于他的财富,欲壑难填。”
祝秋宴忽然想起梁嘉善,心生恻隐。
“这么恨他,为什么还为他办事?”
“爱不是忠贞的附属品,恨也不是背叛的对立面,我再怎么恨他,也不会背叛他。”
祝秋宴面色阴晦:“你不是我的对手。”
梁宥背靠教堂座椅,淡然地掏出一根烟抽上了,吐着云雾笑道:“一死而已。”
法律最怕亡命之徒,你要将他绳之以法,他却宁可一死,连为自己发声的机会都不要了。宁愿死,也不肯为自己说话。
祝秋宴忽觉无力:“梁嘉善知道你来这里吗?”
“他不会知道了。”
说时迟那时快,梁宥甩掉糊弄敌人的烟头,忽然一个健步上前扼住律师的喉咙,大声呵斥让祝秋宴退让。
祝秋宴没有退,他不得已挟制着律师往后退,在律师的鬼哭狼嚎声中退到告解室附近。
舒意一颗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出喉咙来。她担心梁宥再往后退,会发现她的踪迹。
如果他威胁她的话,祝秋宴一定会放手。
不可以,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抓到他!
舒意捂着嘴,胸口不断起伏,不安之中呼吸渐渐加重,腿也有点发软,忽然身体一个踉跄,撞到告解室的门。
梁宥猛的转过视线,就在他甩开律师即要冲进告解室的一瞬间,门被撞了开来。一个男人快速上前,精准地直击要害,双腿锁住梁宥的脑袋,将他压倒在地。
舒意趁势逃了出来,躲到祝秋宴身后。余光瞥见她重获安全,男人将梁宥双手一提,丢向祝秋宴,大步朝外走去。
祝秋宴忙锁住梁宥双手,舒意撇开他追上去。
教堂外正在觅食的一群白鸽听到动静后再次慌乱四散。那个男人一身黑衣,脊背挺直,步伐稳健而快速。
舒意小跑着追下台阶,忽然大喊道:“姜利!”
那身影猛的顿住。
“姜利,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不肯再见她?一年前在北京徐穹死了之后,明明梁嘉善把他们一起送进了医院,可她醒来时却被告知他已经不见了。
在入院第二天才刚抢救过来的夜里,他一个人偷偷地溜走了,带着满身的伤。
这些日子不管怎么打他的电话始终关机,她还以为他……
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了,可一想到那一日杀红了眼的男人,她的心就变得柔软,觉得那些已经不重要了,话到嘴边也变成了宽解。
“姜利,你想起来了吗?你记起我是谁了吗?你不用怕,也不用后悔,只要从现在起你不再跑,不再藏起来,过去的我们可以一笔勾销,我不怪你。”
“不管我是谁,你都不怪我吗?”
“当然。”
听见他的声音,她很开心,飞快地跑过去。姜利始终没有转过脸来,只是忽然笑了一声。
轻飘飘的,带着某种意味。
“哪怕我是程子安的养子,这些年一直奉行他的命令寻找你的下落,跟踪你,伺机窃取秘密名单的下落,也没关系吗?”
舒意脚步一顿。
“你……对不起我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杀了你的骆驼之后,程子安收养了我。车祸两年后,他派人打捞起那辆失事车辆,找到你父母的尸体,却始终没找到你的下落。他不放心,派人在大河沿岸寻找线索,之后听说事发时有个女孩在下游被人救起,于是之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顺着这条线索在找你,从寺院到北京,从北京跟上火车,再从蒙古回到北京……你该不会忘了吧?我说过再见面时要撕毁你的裙子。”
“姜利……”
姜利高声喝止她:“别再跟上来,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对你做些什么。”
他离开之后,祝秋宴绑着梁宥走过来。
她想起和姜利在火车上的重逢,在那间狭小仄塞的洗手间里,他说的每一句话忽然变得有迹可循,难怪他比梁宥还更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那么多关于秘密名单的事,原来他背后的人,竟然就是杀害她生身父母的凶手!
他全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却装傻充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在北京那段时间,还联合他们一起对付梁家,其实是想借她的手铲除异己?
金原留下的秘密,一个让梁清斋为名利所困,这些年如影随形追踪周奕的下落,找寻下一个名单继承人。而另一个则让程子安步步为营,从西江到北京,千里奔袭,日夜不分。
可笑的是,一个私生子,一个养子,都沦为了箭靶子。
“恨他,却不会背叛他,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对亲情的渴望吗?”她忽然问梁宥。
梁宥一言不发,别过脸看向别处,眼圈却微微红了。过了很久,他说:“每个孩子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
“那他呢?”
祝秋宴安慰她道:“或许他没有选择活着的权利。”
她记起戈壁初遇时那个被关在兽笼里的少年,在其他孩子还满是童稚想法,天真无邪地探索世界的时候,他已经在为如何活着而挣扎。
如果当时他没有杀她的骆驼,跟着她回了家,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可即便如此,即便如上一世跟着她走,他们最后也未必能够善终吧?
别人是生存,他是活着。
别人是理想,他是活着。
别人是价值,他是活着。
她愿意相信他是被人逼迫,一定身不由己,可过去种种,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
第76章
回去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周梦安开车来载他们,在看到梁宥后吃惊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只在祝秋宴问到刘阳时,有点吞吞吐吐。
见祝秋宴神色严峻,他才回道:“刘阳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
“怎么回事?昨天园丁还告诉我见过他。”
“这是他提前跟大家伙串通好的,说你才刚经历三哥的葬礼,心情不好,他出去找新的花种,不想让你担心,就让大家一起瞒着你。”
祝秋宴眉宇间凝起一团雾霾。
回到千秋园后,他立刻派人去寻找刘阳的下落,那天早晨的不欢而散,让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很快他发现少了一条船,再去嘎色下榻的酒店,被告知嘎色在昨天就已经退房了。
韩良一无所知,吓出了一身冷汗,打电话给嘎色始终无人接听。
商量一番后,他们决定去茶山看看。临要出门,招晴回来了。
她风尘仆仆,在码头上岸,远远看到祝秋宴一行正从古堡里走出来,面上疲惫尽去,换了笑容迎上去。
“特地没有提前告知航班,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迎接我也不用这么大阵仗。”招晴放下随身的行李包,展开手臂走上前去。
祝秋宴给了她一个简单的拥抱,问她:“梁瑾怎么样了?”
“算是稳定了,至于能活多久就看他意志力了。”招晴对他的敷衍有点不满,转而看向舒意,也抱了她一下,“听说你回来了,为你高兴。”
舒意小声说谢谢,招晴又跟韩良打了招呼,看到周梦安时愣了愣,没有放在心上,这时才发现刘阳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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