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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雅也死了。
火灭了之后,守卫带人进去清理时,那具烧焦的尸体几乎与铁窗融为一体,如何都掰扯不下来,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将其尸首斩断,首尾分离方才能抬出柴房。
谢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父亲、表小姐,凛冬、筱雅……一个接一个死了,阿姐还告诉她,父亲也是被人害死的,她正在调查幕后凶手。
她无法接受平静的生活中忽然丢过来的一颗颗炸弹,崩溃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为你分担?”
“晚晚,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谢晚一步步踉跄着朝后退,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摔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既然不想让我难过,何不一直瞒得死死的,紧紧的,不让我知道分毫?就让我那当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好了,可现在为什么又想让我知道了?想让我难过了?”
谢意尝试着搀起她,却被她反手一推,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她心中亦是痛苦不已:“对不起,晚晚,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好你。”
但她失策了,她以一个宅院女子的身份去对抗储位之争的阴谋,输在了掉以轻心的位置上。
她没有想到对方陷害完谢融不够,还试图吞并谢家的家财,想要她全家都死于无声无息的洪流当中。
她无法再坐视谢晚当一只雏鸟,任由贼人宰杀,必要将她拉进局中,让她亲眼看到当局的残酷。
谢晚脑海中不断闪过王歌被勒死时满目疮痍的场景,凛冬从枯井里被挖出来时面容凹陷的样子,以及筱雅与铁窗互相依附的情态,小腹忽的一阵翻滚,她抠着喉咙干呕不断,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连连失声。
最终,她被谢意纳入怀中。
“晚晚,对不起。”
谢晚枕着她的肩,有气无力地望着树梢后半掩着的月色,不太明朗的天,有乌云遮挡,伴着风浮动,要拼命地占领一席之地,那月色方才能显露一二。
“我更加难过的是,爱我如命的阿姐,血崩被人驱逐家门差点死在郊外时,我却毫不知情,这样愚钝愚昧的时候,还让阿姐惦记我的处境,为我发散疼痛的愁思。让你这样担心,作为妹妹的我该是怎样的无能啊?”
“不要说胡话。”
谢晚摇摇头,终究未置一词在谢意怀中睡了过去,第二日她出现在身怀巨富的“元和号”铺子门口,从粮油铺到裁缝铺,从金器铺到酒楼,她巡视了整整一天。
尔后一连半月,如斯往复。
回到她的明园小腿发酸发胀,丫鬟给她打来热水洗脚,她嫌烫,不肯放进去,丫鬟劝了一阵未果,正要作罢,谢意推门走进来。
丫鬟都退下后,一面小小的轩窗内烛火摇曳,映出两姐妹相叠的影子。
谢意半蹲着,托住谢晚一只脚,兜起热水浇在脚面上。谢晚不知是痒还是怕烫,又或者别的,脚不停地动,一直往后缩,被谢意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方才规矩。
然后,看着姐姐为她洗脚的剪影,她眼圈微微地泛起了红。
谢意说:“我的晚晚真出息了,最近掌柜们都跟我夸你聪敏。”
谢晚扬起下巴,有些得意:“我现在还在学习阶段,等以后上手了,就可以帮姐姐多分担一些,不必所有的生意都你一人扛。”
“好,我等着那一天。”
洗完一只脚,换了另外一只脚,水接来洒去,逐渐没了一开始的温度,可心间却暖化了开来。谢意起身时腰间忽然一个酸痛,差点磕在脚踏上。
谢晚袜子也顾不得穿了,鞋子也踢飞了,急急忙忙蹦下床扶起她。
见她眼圈也微微泛着红,谢晚一时没忍住抽噎了声:“姐姐,我们一起幸福起来,好不好?”
……
“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舒意走到窗边,唤回了蒋晚的思绪。蒋晚一回头竟是满脸的泪水,舒意忙追问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
“没事,有小飞虫到眼睛里了。”蒋晚抹了抹眼睛,“我打电话给冯今,他说待会来接我。”
“你不是说留下陪我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去?”
舒意回头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
“袁今到哪了?”
蒋晚一震:“你说谁?”
舒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竟将冯今说成了袁今,一时暗恼不已,偷偷觑了眼蒋晚的神色,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刚才想起来学校里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干净,明天想回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去了。”蒋晚低着头,“冯今约我明天去水上乐园,你让那两个陪你吧,我看他们都要争着当护花使者。”
打趣了舒意一番,蒋晚匆忙拿起随身的包,走出门外。舒意目送她走远,心里始终坠坠的,有丝不安,但却说不出根由来。
梁嘉善收拾完厨房的垃圾,经过她道:“我正好要去丢掉,顺便送一送蒋晚。”
舒意心头一暖,对上他善解人意的目光。
太晚了,一个女孩孤身一人离开,到底不太放心,可看她们刚才谈话的样子,蒋晚似乎有点沮丧,她这才没有勉强吧?
梁嘉善补充道:“等那个男孩来接他,我再回来。”
“好。”舒意把感谢放在心里,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月色下树影在浮动,女孩的笑似一捧清泉,浇灌在心田。
梁嘉善低下头,修长的腿一步步踩着草坪穿过大门。他让自己不断回想那抹笑靥,也好忘记这一刻的选择为那个男人带来的足以让他嫉妒的二人空间。
祝秋宴才不要当这种好人,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顺着空调管道三步并两步地掠至屋顶,瞅了眼在街头拐角处驻足的蒋晚,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她应该是猜到什么了吧?所以才急着想要逃离,想要躲起来,独自一人舔舐孤单的心事。
舒意仰起脑袋问他:“看到冯今了吗?”
祝秋宴说:“没有。”
“怎么还没来?”
“小姐当人家是开火箭的呐。”
舒意发现这一次祝秋宴回来,好似变得刻薄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姐刚才已经问了两个,七禅不介意多回答一个。”
舒意微恼:“上辈子晚晚嫁人了吗?”
祝秋宴身躯一震。
“嫁给袁今了吗?”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那位袁二公子似乎待晚晚极好。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没有谁比袁今更了解晚晚。
而且看谢融的意思,袁今仿佛也愿意入赘谢家,帮助晚晚继承整个家族。
舒意不禁追问:“他们生了几个宝宝?”
祝秋宴闭上眼,晚风熏得游人醉,他的思绪似乎飞远了,但仔细考究,并未能远去。他只是佯装走了神,以此来回避小姐的追问。
因为他不想告诉她那个答案——上辈子谢晚死了。
而他,恰是那始作俑者。
……
“祝秋宴。”舒意仰得脖子都快酸了,“你怎么不回答我?”
“聒噪。”
“啊?”舒意脸颊红了,他是在嫌弃她吗?
她刚要再说什么,忽然一把嫩黄的花蕊从头顶洒下,浓醉的金桂香气间传来男人略带宠溺的嗓音:“谁让小姐不按照游戏规则,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
寂静的夜,月色下洋洋洒洒的丹桂花蕊,梦幻如童话的一幕,渐渐揉碎了舒意的视线。
隔着重重的花影,她不再看得清那个男人,只依稀觉得他是那么英伟,那么骄矜,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神,将她从十数年锦衣夜行的阴暗生活里拉了出来,为她破开一道光。
如果,他没有破坏殷照年花重金买回来的这棵百年香桂的话,一切可能会更加恰如其分的美丽。
“祝秋宴!你快住手,我要被骂死了。”她跺着脚说。
祝秋宴笑得肩膀发颤。
随他去吧,是爱是恨,是地狱还是魔障,他都受着了。他一定不会再让她想起那些伤怀的过去,即便想起,也能叫她全都忘记。
他要守着小姐的天,以身相抵,以魂作偿,让那童话贯穿她的一生。
他是如此期许的、希冀的、祈祷的,甚至乞求的。
但他何曾如愿过?
作者有话要说:晚晚两辈子都是任性的,三心二意的,唯独在对待姐姐这个事情上,她是努力的,要给她成长的空间。
而小意也总是扮演着“姐姐”的角色,怀着保护她的美好心愿在世道里挣扎,可惜未能如愿。
七禅,嘉善,袁二哥哥,筱雅,凛冬,姜利,其实都是一样的,究其根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他们没得选择,最终都没能抗争得了命数而已。
这个文真的很难写,线太多了,我要头秃了。
有点点后悔哈哈哈。
另外明天不更,为英雄们哀悼。
第30章梦魇
西江王朝,文康十四年,千秋园。
静夜,谢意自明园出,哄着谢晚睡下后便来到这座足以令整个王朝公卿贵族趋之若鹜的名种花卉园。
得益于谢家吞天的财富,凡世间珍稀品种,均有人不计代价搜罗送至这座花园,以此换取他们想要的财物。
谢意思索了很久,才找回记忆里那点印象,原来是太祖奶奶爱花如命。
太祖奶奶早年是位公主,太祖爷爷是当朝首辅,是时谢家荣极一时,家中有三位公卿,权柄无上,朝野内外无不为谢家马首是瞻。
但万物都有盛极而衰,物极必反之势,到谢融这一辈只一男孙,再到谢意这一辈更是女子满堂,呈现一种如遭诅咒般的颓唐之势。
唯独太祖奶奶一手培植的千秋园,却经百十年风雨,越发明艳照人。
坊间传闻千秋园底下住着不少女鬼,吸了谢家男儿的魂,硬生生搞垮了谢家。谢意常常听之一笑,并不发表看法,但她心中亦并非毫无想法。
时年初春,乍暖还寒,夜月下树影婆娑,寒风凛冽,谢意忽的一个颤栗,不妨身后披上一件裘氅,喜色顿上眉梢。她回头一看,那丝笑意渐渐凝结在嘴角。
不是七禅。
她拢了拢披肩,向来人问道:“有消息了?”
融入夜色的一袭黑影恭谨道:“纵火那日属下追至城门口,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一连多日私下探查,终于让属下找到他。”
“眼下在何处?”
那黑影略作思忖,扫了眼面前的女子,冷不丁撞上她凌厉的眼神,顿时泄声:“晋王府。”
谢意面上平静,未觉惊诧,似一切早在预料之中。她说:“能躲过你的追踪,想必身手不俗。依你看谢府还有多少晋王的眼线,尚未拔除?”
那黑影思索良久,只道:“那些都不过是弃子,主角恐怕还未登场。”
谢意嘴角再度浮起一丝笑容,赞许地点点头。手臂碰了石桌一下,朝黑影道:“姜利,坐吧,陪我说说话。”
姜利并未听从,只是掠过她身旁的石凳,朝她更近一步,挡住了风口。
谢意问:“你来府上几个年头了?”
“七年。”姜利想也不想道。
谢意点点头,若有所思。她豢养的杀手虽不多,但都是师出有名的高手,这件事连谢融都不知晓,严格来说谢府上下无一人知晓。
在他们看来,姜利只是前院一个负责洒扫的普通下人,根本连小姐的后院都去不得。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把他和他的几个伙伴从人牙手中买下的那一刻就存了怎样的心思。
幸而经年以来,他从未令她失望。
她忽而想起那日自码头归来,问过七禅的一句话:“知道我为什么每年都会去香山禅修吗?”
每个人都有不可以失去的东西,有些人失去了会认命,而有些人不肯认命。
凡失去,必夺回。
因此她去香山禅修的那些年,便是带着姜利等人叩请名师,行刀锋下杀人越货的行当,做世家小姐绝不会做的事情。
“还记得第一次上香山吗?”
姜利应声点头,一张宛若刀削的面庞沉着如冰,静静打量着她,心间翻起一丝涟漪。
“初见姜师,他不肯收我为徒,小姐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却被他打出山下,后来小姐带着伤复请数月,姜师才勉强松口。”
当时姜师已经退隐江湖,在香山避世安度晚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竟让一个女娃找上门来,不死不休地纠缠他,令他不胜其扰。
后问她:“你养在深宅大院,吃穿不愁,何必未雨绸缪?”
她当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城府谋算已是惊人,笑盈盈地回道:“我少时母亲得病去世,无人照看,身边仅有几个丫头。从懂事时就知不得父亲喜爱,那些不常回家的姐姐总是小心叮咛我,要万分讨好我的父亲,他才有可能把我嫁给一个好男人,否则必将如打发她们一般随便打发了去。既已无法选择出身,不想连将来也无法选择,一辈子看人眼色行事,我就得立起来,为自己争取脸面。”
姜师感慨于一个世家摧毁一个孩子的本事,心生恻隐,一把抓住姜利的肩膀,上下翻看几遍后,应道:“以后你就跟我姓吧,既小姐希望你成为一柄锋利的刀,那你就叫姜利,可好?”
他点点头,从流民到奴仆,再到有名字的少年,最后成为小姐的臂膀,这一生行将至此已见到最美的风光,他无憾了。
尔后数次上下香山,皆有小姐做幌,谢家也不甚在意她的样子,他们便再无顾忌,待得练就锦衣夜行的本事,就不必再受大宅院的束缚。
而小姐一手纯熟马术也是他教的。
在香山之巅策马游风,那是何等的恣意。小姐分明向往那世外的自由,却不得不困于一方围城,总如今夜般枯坐垂首,打理解不开的愁绪。
姜利敛下眼眸,刀光深处藏起一缕不易察觉的柔情,他为自己贸然为小姐披盖衣裳的举动而懊悔,又为能与她共赏一轮月色而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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