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ce,erthyjulysei(蓝斯,我该拿你怎么办?)”一个低沉而犹豫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慢慢醒来,发现自己的手里死死拽着一只大手。他一愣,抬起头,只见奥雷亚斯正低头看着自己,眼底温柔,但又带着淡淡的冷漠。
艾布纳连忙把手松开,把奥雷亚斯的手推开,向后退了退,“哼,你早点说你不耐烦就是了。”
奥雷亚斯皱起眉,“不会的。”
艾布纳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不耐烦就不耐烦,没什么……”
突然奥雷亚斯紧紧抱住艾布纳,艾布纳尚未完全醒来的神经霎时苏醒了,他埋在奥雷亚斯的脖颈间,又闻到了那种特别的香气,耳根立马红了。
“你听懂了。”奥雷亚斯喃喃道。
“听懂什么?”艾布纳一头雾水。
“lance……”奥雷亚斯轻声说道。
艾布纳皱起眉,“你为什么老说这个词?”
奥雷亚斯一顿,松开艾布纳,眼睛还是那种带着淡淡冷漠的温柔。
艾布纳感到了一种刻意的疏远,比昨晚更严重,他倒吸一口气,狠狠推开奥雷亚斯,掀起被子,坐到床边,急匆匆地找拖鞋,光脚晃悠两圈,没有找到。他这才想起,拖鞋在奥雷亚斯那一侧,刚转过身,就看见奥雷亚斯把拖鞋拿过来了。
他努努嘴,看见奥雷亚斯俯**子,似乎想给自己穿鞋,温暖的手刚碰到他的脚踝,一种麻酥感就从脚踝传遍全身,他颤栗了,脚不由自主地一踢,把奥雷亚斯手里的拖鞋踢翻。
“抱、抱歉……”他连忙道歉。
但是奥雷亚斯还是沉着脸给他穿上拖鞋,然后冷漠地转身离开。
早晨的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连窗外鸟儿的鸣叫声都显得多余。两人背对而站,奥雷亚斯站在窗口,目光阴郁。
艾布纳则看着面前的柜子,把木板上的纹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但一种莫名的希望总是吸引他转过身。终于当他把纹理看了十遍之后,他悄悄地转过身,看见奥雷亚斯那高大的背影几乎将窗户遮了一大半,一群鸟儿围着奥雷亚斯转悠,其中包括他最喜欢的“女神”,此时“女神”异常活跃地在奥雷亚斯右侧上下跳动,奥雷亚斯伸出手,“女神”就跳到奥雷亚斯的手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股无名的火突然窜上来,艾布纳急急走过去,把“女神”送出去,然后猛然关上窗,对奥雷亚斯冷冷说道:“我们该上路了。”
在多伦宫的大门附近有供爵爷出行的马和马车,艾布纳径直走向那匹黑色骏马,和往常一样,他先上马,然后奥雷亚斯上马,他的后背很快被宽厚的胸膛遮住,两条健硕的长臂将他的侧身护住,然后抓住马缰。
但这一次,当奥雷亚斯碰到自己时,他感到后背着了火似的。他慌乱地推开奥雷亚斯,叫住马夫给自己安排一辆马车。
两个人对立而坐,各自坐在靠窗处,沉默不语,马车微微颠簸,艾布纳撩起帘子,拖着下巴,看向车外。奥雷亚斯看了眼他那刻意躲避自己的神情,也偏过头看向车外的景色。
马车行在大道上,这个时候路上还没什么人,路边铺着碎石,路两侧是单一的风景,一片人工树林延展开来,偶有几个供旅人歇脚的木房子建在显眼处,几头斑点母牛从眼前晃过,几只家犬对着贵族马车吼上两声,然后夹着尾巴偷偷溜走。
没过多久,艾布纳觉得甚为无聊,偷偷瞥了眼奥雷亚斯,奥雷亚斯还沉沉地望着车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腰笔直得像把长剑,游刃有余,气又不打一处地冒上来。他走上前一把拉上奥雷亚斯的帘子,嘟囔一句:“有飞虫。”然后干脆坐到奥雷亚斯的正对面。
奥雷亚斯微微一怔,轻笑,艾布纳耳尖一红,轻哼,又坐回刚刚的位置。
他们到赫伯特那儿时,赫伯特早已起床,还异常勤劳地把被子叠好,甚至不知在哪拿了块抹布,正擦着本来就不脏的柜子。
“赫伯特,这儿不用你亲自打扫啊。”艾布纳说道。
赫伯特放下抹布,偏黑的脸庞透露点红晕。
艾布纳:“……”
空气莫名凝滞起来,艾布纳轻轻嗓子,先打破沉默:“赫伯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赫伯特这才端正起来,让艾布纳脱了外套,坐在椅子上。然后他拿了一面铜镜放在艾布纳面前,说:“请一直盯着看。”
艾布纳照做,过了一会儿他瞥了眼赫伯特,发现他正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他的瞳孔颜色越来越黑、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据整个眼白。
艾布纳一颤,赫伯特的眼睛一眨,又变回原来的颜色,苦笑道:“麻烦认真一点。”
“请见谅,我实在不知道要盯多长时间。”
“其实我也不清楚要多久,这个方法已经几百年没人试过了。”
艾布纳一愣,“那你们平时是怎么疗伤的?”
赫伯特的眼神黯淡,犹豫会儿,回答:“mago族和anima族人结合后,mago族人就拥有了anima族人的全部能力,因而真正的mago族人可以自愈。”
艾布纳总算听懂了一回,但他想想又不对劲,“那anima族人岂不是很吃亏?”
赫伯特的眼神更加黯淡了,像是在思考什么,许久他回答:“是吧……”
艾布纳挠挠头,似乎勾起了赫伯特不好的回忆,他拍拍赫伯特,“不谈这个了,我们继续吧,这一次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打扰你。”
艾布纳重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直到镜中突然出现赫伯特的脸,一双眼睛是全黑色,他握紧手心,没敢出声。突然赫伯特从他的头顶伸过手,直直伸向镜中的自己,然后手进入了镜中。
艾布纳突然感觉有人拉了自己的肩膀,他一个踉跄,只见赫伯特站在自己的身旁,两人浮在一片白色中。
“这不是我每次去的那个白色世界么?”艾布纳惊呼道。
赫伯特的脸一沉,“这是母体。”
艾布纳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闭上嘴。
赫伯特带着艾布纳向前走,艾布纳依旧像个断翅的鸟儿,扑棱着可笑,但赫伯特就像走在平地似的平稳,赫伯特看着艾布纳,说道:“多练练就好了。”
艾布纳连忙摆手,“若不是迫不得已,我才不想来这儿。”
赫伯特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我们那儿的人都盼望着长大,长大后才能进入这里,这是一份荣耀。”
艾布纳尴尬地笑笑。
赫伯特边走边解释道:“人类的所有灵魂都聚集在一个母体里,人的一生在母体内就已经注定了,当每个人还是胎儿的时候,是与母体相连的,此时的胎儿可以将自己的一生都看尽。胎儿出生的那一刻也是与母体断开联系之时,胎儿会因为忘记一切和对未来的无知而恐惧哭泣。但是mago族人不一样,我们只要受过训练,就可以随意进入母体,回到胎儿状态,根据胎儿对未来的记忆而找到想要进入的那个时间点。”
“回到胎儿状态?!”艾布纳惊呼。
赫伯特点点头,继续说道:“是的,而且是回到自己的胎儿状态,一般不会有人借助他人的记忆寻找时间点,这是非常古老的方法。”
艾布纳:“……”
赫伯特补充一句:“而且熟练了以后,这个过程会很短,很多mago族人很快就可以回溯到某个时间点。”
“那既然胎儿的状态可以看尽一生,mago族人岂不是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
“不可以,胎儿的状态只能回忆到现实的时间点为止,”赫伯特又犹豫道,“但传说有一个人可以看尽未来。”
艾布纳眼前一亮,一脸好奇地盯着赫伯特。
赫伯特挠挠头,“这个人据说是我们族曾经的王,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艾布纳:“……”恐怕是知道的太多了。
此时,他们面前出现一片白色纱布,有淡淡的褶皱,纱布中有个胎儿的轮廓。两人走上前,艾布纳透过薄薄的白纱,看清这个胎儿是自己。他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胎儿,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要进去吗?”艾布纳问。
赫伯特点点头,然后又按住艾布纳,说:“我先进去,你现在还有伤,母体对你十分警惕。”
赫伯特先进入纱布,一会儿纱布中传来一声“进来吧”,艾布纳随声踏入。
里面并不是一片黑暗,上一次他进来后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体异常沉重。这一次他看清了,是一团团丝状黑雾,萦绕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体很重。
“这是什么?”艾布纳问,黑雾几乎都缠着自己,并没有缠着赫伯特。
“母体内的探手,察觉到不速之客,前来检查是否该放你通行。”
“那为什么你……”艾布纳闭上嘴,想起赫伯特是正儿八经的mago族人。
过了好一会儿,黑雾才开始慢慢消散,赫伯特说:“上次你应该没等探手消失就硬闯进时间点了。”
艾布纳尴尬地笑笑。
等到探手完全消失,赫伯特带艾布纳继续向前走,前方有一张晶莹的黏膜,黏膜的四周长着好几圈黑色荆棘,艾布纳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小刺,感觉伤口又隐隐作痛。
“现在我们怎么办?”艾布纳问。
“以毒攻毒。”赫伯特回答。
赫伯特走到荆棘前,抬高手,过了好一会儿,荆棘还是没有动静。他放下手,回过头尴尬道:“我从来没试过,也许哪里有问题……”
艾布纳嘴角一抽,“没事,你继续想。”其实心怦怦直跳,两个半吊子在一起,真怕自己被废了一整条胳膊。
赫伯特嘴里念念有词,试了好几次,终于当他再次抬起手时,荆棘像条黑蛇快速游动起来,赫伯特认真地操控荆棘,但荆棘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四处游动。赫伯特转过头对着脸色惨白的艾布纳勉强一笑,安慰道:“没事的,母体是很善良的。”
刚说完,荆棘中就跳出一个大张的口,里面满是细小的荆棘,赫伯特的手怎么挥动都无法控制住那个剧烈晃动的刺口。
“你稍稍走上前一点吧,说不定刺手感应到你的荆棘伤口就好控制多了。”赫伯特抹了把汗,对艾布纳说。
艾布纳瞪大眼看着这比蛇还要恐怖的狰狞大口,一口气差点没接得上来。但是他看了看认真又莫名自信的赫伯特,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前走。
突然,刺手像是感应到艾布纳的伤口,直直地向他冲去,扭动着粗壮的尖刺身躯,满是尖刺的嘴大张。
第36章那头该死的黑豹3
艾布纳不禁向后一退,赫伯特抵住他的后背,将他向前推一把。艾布纳两腿发酸,向前一个踉跄,刺手大张着嘴,一口将艾布纳受伤的整只手臂吞下,黑色的荆棘覆在他的手臂上,就像一条长满刺鳞甲的黑蛇。
艾布纳的手一抖,刺手绞得更紧了,他感觉那些密密麻麻的尖刺抵在自己的皮肤上,麻麻酥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疼。但是他还是心有余悸,转过身问赫伯特:“就一直保持这样吗?”
赫伯特点点头,手伸到荆棘上方,过了一会儿,缓缓降下手,手心碰到尖刺,尖刺像是被软化了似的柔软,顺着赫伯特慢慢拂过的手心而改变方向,温顺得像只奶猫。
没过多久,艾布纳感觉尖刺中分泌出一种清凉的液体,喷洒在自己的伤口上。
“有没有清凉的感觉?”赫伯特问。
艾布纳点点头。
赫伯特得意一笑,“这是治疗荆棘伤口最快的药了。”
“能有多快?”
“运气好的话,这一次就够了。”
艾布纳舒了口气。
“但是我的运气一向不好。”赫伯特小声说道。
艾布纳:“……”
“没关系,明天再来一次就该好了。”赫伯特的声音中带着亢奋。
这真是个坚强的小伙子,艾布纳想。
治疗的过程枯燥而冗长,两人保持着这种动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艾布纳试图找点话题,“你如果有可能回去……”
“真的吗?”赫伯特激动得手一抖,刺手又咬紧了,艾布纳“嘶”地一声,赫伯特连忙抱歉。
“我是说如果……”
赫伯特沮丧地低下头,低声说道:“父亲说凡事没有如果,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艾布纳连忙安慰道:“那活着多累啊,有了如果,就有一分希望。”
但是赫伯特似乎并没有听进,喃喃道:“反正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艾布纳瞪大眼,把这个看起来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小伙子反复打量几遍,“你才多大就说这种丧气话!”
赫伯特伸出手指头认真地计算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迟疑道:“用这里的话,我应该已经活了200年。”
艾布纳嘴角一抽,接不上话,好在对于赫伯特和奥雷亚斯所在的世界已经有一定了解,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
赫伯特说道:“不用惊讶,我们族的人在四大族中活得是最久的。”
艾布纳瞪大眼,连忙问:“那奥雷亚斯呢?和你是一个族的吗?他能活多久?”
赫伯特摇摇头,回答:“我们不是一个族的,我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你们不是朋友吗?”
赫伯特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敢冒犯。”
艾布纳皱起眉,“你怕他?”
“也不是……”赫伯特看起来优柔寡断的。
艾布纳扬起下巴,拍拍赫伯特的肩膀,语气坚定:“可怜的赫伯特,你怕他做什么,瞧你这么努力地帮我疗伤,他不知道在哪休息呢,我对他那么好,供他当骑士,还说翻脸就翻脸……”艾布纳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
赫伯特一脸惊恐地望着艾布纳,好像艾布纳踹了国王一脚似的。他咽了口唾沫,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似的,良久,他指指艾布纳的额头上几乎痊愈的烫伤和手臂上的伤口,缓缓说道:“如果没有他帮你上药,你的伤口不会好那么快,那个药……”
艾布纳抽抽嘴角,其实他明白那个紫色草药看起来很玄乎,好像是叫但此时他的心里还憋着一股无名的火,嘴皮子异常贱:“哼,那个药怎么了,大不了我付钱就是了。”作为王辅之子,最不缺的就是金币。
赫伯特挠挠头,“虽然我并不确定我们那儿和这儿对于钱的认识是不是一样,但是一棵ziler能买这里的一匹马是不成问题的。”
艾布纳:“……”他记得额头上的伤口用了两棵ziler,突然他感觉额头一阵疼,好像头顶着两匹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