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特!”突然国王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喊道。
艾布纳吓了个激灵,那可是他的父亲,怎么也在这闲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睡衣、沾满尘土和草汁的脚,不禁有点尴尬。
很快库特就与国王并行,边走边聊些闲事,什么卡加洛斯的葡萄收成不错、亚岱尔?卡罗林勋爵的女儿待嫁、蓝泉城的霍尔?西利埃克斯王子射下一头鹿……突然国王提到了艾布纳:
“艾布纳快16了吧,我记得他比肖恩小一点。”
“下个月就到成人日了。”
“哈哈,还不准备给他考虑门亲事么?”
艾布纳的呼吸一滞。
“这随艾温吧,他还小着呢。”艾温是艾布纳的小名,艾布纳心头一动。
“恐怕他可没把自己当个孩子,不过嘛,这个年纪我理解。”国王轻笑道,暗指什么艾布纳都懂,他的耳后根突然就红了,悄悄探出头,冲着国王远去的背影别别嘴。
“我可不信那些谣言,陛下。”
“哈哈哈,孩子大了可由不得你……”
国王和父亲的声音渐行渐远,艾布纳从树后站出来,他抱着鸟窝抬头望去,叹了口气,这树从上往下爬可以,但从下往上爬就困难了,至少得废了一条睡衣、剥掉一层皮,免不了管家阿尔文先生的一顿说教,但最厌烦的是阿波卡瑟里夫人准会轻蔑地嘲笑一番,再通知他的父亲。
于是他单手吹了个口哨,一群鸟儿就飞到他的身旁,他捡起一片叶子,折叠起来放在唇边,又吹了一小段哨子,不够动听,但很清晰,鸟儿听完很快飞走了。接下来他就静静地坐在草坪上给“女神”补鸟窝。
不一会儿,他听见渐行渐近的鸟鸣声还有来人奔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他站起来,举起手里的月桂树叶子朝着来人兴奋地挥动。
但来人一看见他这幅打扮,脸都黑了,把手里的衣服朝他劈头盖脸地砸去。
第3章知更鸟2
“殿下饶命,饶命啊。”艾布纳把脸上的衣服拿下来,冲着对方笑了笑,眉眼弯弯的,让对方也气不起来。
“私下底不准叫我殿下,否则我就把你拖出去喂狗。”
“好的,肖恩?马尔杰里大人。”艾布纳抱着衣服朝旁边的绿茵园走去,那儿长满了山毛榉,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修剪,层层碧叶把草坪裹得严严实实,非常适合藏人。
“也不准叫我大人!”
“好、好,肖恩,麻烦你帮我守一下,如果有人来,你就警告他不要破坏你和姑娘的好事。”
肖恩回头白了他一眼,“别跟我耍嘴皮子。”
艾布纳别别嘴。
突然他们听到了窃窃私语声,透过密密实实的山毛榉,肖恩的听到了“陛下”、“老古板”、“鬼魂”之类的词,居然有人敢在多伦宫里私自讨论国王。肖恩皱起眉,看见艾布纳向自己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肖恩拉着艾布纳轻手轻脚地走到山毛榉下,蹲着。
轻轻拨开厚实的树叶,两人勉强看到对面人的轮廓,一个是剑衣骑士长温斯?布兰德。肖恩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一向敬重这位骑士长,然后他又拨了拨叶子,看清了另一个人的轮廓,是亚岱尔?卡罗林伯爵。
“他们在一起做什么……”肖恩自言自语道,据他所知,这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
艾布纳没有说话,示意肖恩听两人的对话。
“勋爵大人,我知道您心急,但是陛下不会同意这种事的。您知道的,陛下对于鬼怪之事一向冷漠,刚刚我已经请示过……”温斯?布兰德说道。
伯爵急匆匆打断,“我们没有必要让陛下知道‘鬼豹’的存在,眼下还恳请爵士助我找到它,只有把它请在家里,我这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诸神在上,我那可怜的小女儿自从嚷嚷着见到鬼魂后,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您真的相信‘鬼豹’的存在?我问了守门人们,他们都没见过。”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过一次,那可真是头庞大又可怕的黑豹。而且昨天午夜,犬子说在城门旁的马库里长街见过。”
“午夜的马库里长街?”温斯眉头紧皱,眼神飘渺,像是在回想什么,“这可真是太巧了……”
温斯还在犹豫,迟迟没有给答案,伯爵的语气却带了些轻蔑,“那就麻烦剑衣骑士长了,毕竟抓人总难免节外生枝,但抓个畜牲,总不会是个难事吧?”
伯爵说完离开了,温斯冷冷地盯着伯爵的背影一会儿,也离开了。
肖恩和艾布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枝叶。
艾布纳说道:“看样子剑衣骑士长是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了,不过我们大概是来晚了,我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鬼豹’和‘鬼魂’?”
肖恩的表情有些凝重,“也许和近日的闹鬼有关。”
“闹鬼?”
“今早剑衣骑士长来找我父亲,我随意听了句,好像在说近日城里有多起闹鬼案,又提到了火灵祭司。然后他们一起出去了,我就没听。”
艾布纳挑眉道,“居然敢提火灵祭司!让我猜猜,陛下听了大发雷霆?”
“这倒没有,不过很不耐烦就是了。你知道的,我父亲最烦听到鬼怪和火灵祭司的事儿。”
“我看骑士团最好再自学个抓鬼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肖恩抽抽嘴角,看着艾布纳的笑脸,“你也就在我面前耍耍嘴皮。”
艾布纳大笑起来,利索地脱掉睡衣。毫无遮掩的身体白皙修长,略带有青涩感,纤瘦的脚踝在翠绿的草坪中若隐若现。
肖恩眼睛一瞪,不知为什么突然转过身,连绸布划过肌肤的细微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艾布纳看到肖恩的后耳尖有点红,愣道:“你怎么和个姑娘似的,害羞了?”
肖恩轻咳两声,说道:“没有,你快点穿。”
艾布纳拎起蓝色马裤,这是肖恩的裤子,两人体型差不多,肖恩急急忙忙地就拿了条自己新做的裤子过来,裤脚边绣着王室专用的鸢尾花纹,艾布纳吹了声口哨,“肖恩,其实你随便拿条裤子就好了,你这裤子……”
“我还没穿过!”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穿着这个很有可能被卫兵叉出去。”
“有我在,不可能,你快点穿!”肖恩感觉这里越来越热了。
艾布纳套上了裤子,前后看看,“肖恩?”
“又什么事?”
“你胖了吗?为什么裤子有点大。”
“是你太瘦了!我不胖!”肖恩恼羞地转过身,看见艾布纳正弯腰扣裤脚,白皙的长指搭在镶有蓝宝石的搭扣上。
肖恩脸一黑,又转回身。
过了一会儿,他问艾布纳:“你为什么爬树?”
“到院子里找猫。”
“你干嘛不直接进去找阿尔文先生。”
“我不想被他唠叨,烦死了。”
“你也可以规矩一点。”
“殿下,我可不需要成为未来的国王。”
“可你也是未来的阿波卡瑟里公爵,不是么?”
艾布纳顿住了,放下手里的藏青马甲,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的肖恩,在山毛榉的层层掩盖下,肖恩那金色的头发暗沉了许多,一直长到肩膀,把他细长的脖子都遮住了,绀色的绸制外套缝着金线,他双手叉腰,俊秀中带着傲气,已有了银弓城国王该有的风范。
肖恩见好久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转过身,重新问了一遍。
艾布纳一边漫不经心地穿上马甲,一边慵懒地回答:“也许吧。”
“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成为我的王辅?就像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那样?”肖恩的语气冰冷。
艾布纳听出了肖恩的火气,他拎着白色长袜、袜扣还有皮鞋大摇大摆地走到肖恩身旁,一把揽过肖恩的肩:“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是在‘死神岛’里都能游回来为您效劳。”
肖恩心头一动,但还是瞪了他一眼,“不准叫我殿下,还有,别随便拿‘死神岛’开玩笑。”
“没问题,走吧。”
“见鬼,你怎么没穿袜子,连鞋子也不穿。”在这银弓城最重要的多伦宫内,所有人都穿戴整齐,他几乎没见过除了自己之外人的腿。
“我的脚太脏了,走吧,别在意,别往地上看就好。”艾布纳边说边把肖恩往外推。
肖恩还是忍不住瞥了眼,瘦削的脚踝上有一个小黑点,在白皙的肤质映衬下充满灵动感,不知道是痣还是一粒尘土。他收回眼睛正好对上艾布纳尴尬的眼神,“我的脚那么脏,能不能给点面子,别看了?”
肖恩清了清嗓子:“我没看。”
“好吧好吧,你没看。”
两人向着仪仗塔走去,因为艾布纳如此冒犯的衣着,两人不可能走正门,只得绕远路从一个小门进去。
“艾布纳,你今晚有安排吗?”肖恩问。
“有啊,我得去问候一下我的花儿们。”艾布纳欢快地回答着。
肖恩皱皱眉:“你又要去‘红阁’?你干嘛非要……”
“嘘……”艾布纳伸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那边新来了两个姑娘,都是牧羊女,喝着羊奶长大的,漂亮得很,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肖恩白了他一眼,“我还有正事。”
“什么?”
“我想好了,”肖恩停了下来,语气十分庄重,“我想向她表明心意。”
艾布纳的眉毛微微一扬,“谁?”
“‘知更鸟’。”
“你还没死心啊。”艾布纳戏谑道。
肖恩皱眉,“我只是一直在鼓足勇气。”
艾布纳沉默了会儿,语气淡淡的:“你是银弓城未来的国君,‘知更鸟’是一个马戏团的舞者。”
“我知道,我想娶她。”
“别开玩笑了。”
“阿波卡瑟里公爵不也娶了你的母亲吗?!”
“可是她死了。”艾布纳平静地说。
“抱歉,我不会让她……”肖恩慌忙解释着。
一记鸟啼声擦过他们的头顶,肖恩的话淹没其中。
艾布纳随着鸟儿的飞翔轨迹抬头望去,洁白的翅膀掠过高高的月桂树,擦过大理石制的城墙,刚刚触及太阳的金色边缘就被灼伤似的剧烈抖动起来,飞回到了月桂树茂密的枝叶中,不见踪迹。
“你是想把它锁在笼子里吗?”艾布纳喃喃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肖恩没听清。
“没什么,你的成人日已经过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拥有一个合适的公主。”
肖恩被戳中了死穴,阴郁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艾布纳看着肖恩的脸,眉毛一扬,继续说道:“还有,你怎么确定‘知更鸟’是个姑娘?”
肖恩怔住了,他从未怀疑这个问题,慢吞吞地说:“她的嗓音很动听。”
“这样吗?”艾布纳随手摘了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两声,声音与鸟儿的叫声无异。
艾布纳朝他眨眨眼。
第4章知更鸟3
“那个英俊的金毛小子好像来了很久了。”
“小点声儿,说不定是个贵族,可别叫他‘小子’。”
“瞧把你吓得,可没有爵爷愿意来我们这个穷酸地。”
“……”
肖恩假装没有听见身后两个黑发舞女的窃窃私语,抿了口艾尔酒,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但也好喝不到哪去,只觉得肚子火燎燎的。他不安地坐在马戏团场外一排木长凳上,这里为提前来的客人提供免费的艾尔酒,当然并不是什么好酒,大概是集市上5个铜币买一大桶的那种劣质艾尔酒。马戏团正在搭建简易舞台,已经进入收尾工作,几个穿着破衬衣的大汉正在外棚上固定劣质的铜框和彩带,这是马戏团的正门,白天看来是很简陋,不过晚上添了烛火就别有一番热闹情趣。
“大人要不要再来一杯?”一个灰头土脸的粗壮大汉正抱着一个木桶向肖恩走来,肖恩连忙放下杯子摆摆手。
大汉把桶抱到肖恩右边的木桌上,一只小黑猫跳上桌子,舔舔大汉的手,大汉摸了摸小黑猫的下巴,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把肮脏的上衣脱了,打开挂在树上的一个水袋,两手掬满水,粗暴地搓着脸上的油灰。肖恩略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望向身旁左侧的一大束玫瑰,这是他为“知更鸟”准备的礼物,清晨特地在多伦宫的百花园里摘下的,外围的白玫瑰正像她洁白的羽毛,中心的红玫瑰是她胸口的“鲜血”。
他本想着提早来就可以和“知更鸟”多相处一段时间,但谁知当他带着忐忑的心情下马车时,这里就是一片杂乱的场地,马戏团的人都忙着搭建场子,他已经换上了最朴素的衣服,但在那些为生活辛苦奔波的人群中还是那么的扎眼。终于他在各种怀疑的眼神中得到了令他失望的信息:
知更鸟还没到。
“不过晚上一定准时演出。”腰上缠着一条黑蛇的金发女郎笑嘻嘻地补充着,浅色的眸子把他盯得发毛。
肖恩望着玫瑰出神,突然觉得玫瑰远没有早上刚包好的鲜亮,红花瓣的边有点发黑,白色的花瓣也像是沾了一层灰似的。
要不下次再来吧。
可是“知更鸟”的演出场次很少,下次要到什么时候呢?
你可是王储,可以下令要求她到多伦宫为你一人跳舞。
不不,你这个态度太傲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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