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很压抑,乔安娜问:“要不要准备防护服?”
“注意卫生,不要使用外界的食物和水源,不会有事的。”
汤米皱着眉头说:“这么说……奇迹会在疫区传教?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不要命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两辆悍马在教堂外一百多米停了下来。这座教堂和所有美国南方式的乡村教堂没有任何区别,红色的墙,白色的尖顶,朴素的圆形玻璃窗,房檐中心的十字架被拆掉了,换成了一个奇怪的小雕像。教堂外围着一圈方形的铁栅栏,正对着教堂的是一个雕花的双开铁门。很多衣衫褴褛的人聚集在教堂的前院里,两个身穿深蓝色神甫袍的人正在分发食物和药品。拿到救济的人静默地膜拜着屋檐上的奇怪雕像,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朝教堂聚集。
来领救济的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有枯黄干瘦的老人,有脸颊深陷饱受寄生虫病害的女人,还有人缺了只胳膊,少了条腿……他们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目光灰暗,浑浊,脚步迟缓,就像从沼泽里走出来的行尸走肉。院子里聚集了很多的人,但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一部上世纪的老默片。
面包是用小麦粉混合海藻粉做的,硬到能崩掉人的门牙,但依旧被人们视若珍宝。年轻女人领到后用最快的速度塞到了大衣里,生怕被其他人抢走;抱孩子的母亲细细地嚼软了,再喂给襁褓里的婴儿;两个中年男人分享着一小块咸鱼,夹在面包里强咽下去。
看到这些,裁判所小队的新兵们迟疑了——这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努力地想要找出眼前的场面与“邪教集会”的联系。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失败了。
肖恩想起了一次模拟训练,那次他们在公路上遇到了一大群逃向北方的难民,有女人,有孩子,有老人,冲撞基金会设置的隔离带。有些人按照命令向人群开枪了,有些人没有,中枪的难民变成了破碎的泥塑,没有开枪的人被难民碰到,直接死亡出局。
“你们还等什么!把训练的东西全还给我了吗!”
伊尔文的大嗓门打断了沉默,他从后面跟上来,从金属盒里抽出一根名贵的哈瓦那雪茄,剪掉雪茄头,划了根无硫火柴点燃。
“长官,可是……”
伊尔文盯着提出异议那人的眼睛,很难想象暖色调的巴旦木色竟然可以那样冰冷:
“他们是敌人。”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命令说他们是敌人,他们就是敌人。
是敌人,就可以用机关枪镇压,用白磷手雷毁灭,用高斯手枪点射,用战术匕首割喉,用悍马车碾压。
伊尔文边走边下命令:“乔安娜遥控隐身侦查无人机,克里斯,弗兰德设置重火力点,斯科特找狙击点……肖恩,戴维和我正面突击,都听明白了吗!”
“……是!”
肖恩默不作声地检查30mm高斯突击步枪的弹夹。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告诉自己,救济和施舍是他们收买人心的手段,那些人是邪教徒,是基金会的敌人,是文明世界的肿瘤。
睁开眼睛,深吸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他感觉好多了。
对,就这样,他们是敌人。和模拟训练里搞活人献祭的狂信徒没有区别。
第112章突破
乔安娜的红外线无人机在教堂内部发现了大量的热源,显然教堂里正在举行布道。
伊尔文修改了行动方案。他和肖恩装作搜索恐怖分子的国民警卫队,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进入教堂,其他人埋伏在教堂周边,将教堂内外的敌人一网打尽。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肖恩和伊尔文刚到铁门口,两个穿深蓝色神甫袍的教徒转头就往教堂里跑。
而领取施舍的难民们也放下了手里的水和面包,像一群丧尸般缓缓朝两人包围过来。
“该死,他们要逃了!”
“Fuck!”肖恩一转腰踏上了旁边的矮墙墩,背着几十斤的负重,却灵敏地如同猿猴般爬上了墙墩上的铁栅栏,“噔噔噔”连踏几步,凌空一跃飞过了由难民组成的人墙,落地时一个前滚翻缓冲,瞬间爬起撞开了教堂的大门。
在撞入教堂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枪声。
肖恩的心里顿时揪了一下——该死!伊尔文开枪了,那些可都是美国公民啊!
教堂的十几排长椅上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闯进来的肖恩。布道台上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宝蓝色长袍里的男人,张开手臂,好像拥抱世人的耶稣基督。他的手边也摆着一个奇怪的小雕像。
布道台旁边的深红色帷幔轻微摇晃着,就好像刚刚有人经过那里一般。肖恩暗暗把那个位置记在了心里。
布道台上的男人抱起了一本包装精美的厚书,用悲天悯人的口气说:“迷途的羔羊们啊,我与你们一样,终有一天,我也会回归千寻海水之下!但是,请不要悲伤,也不要害怕,我们的灵魂……”
他话说到一半,伊尔文已经闯了进来,对着台上就是一枪,男人肩膀重弹,惨叫一声捂着肩跪了下去。
伊尔文冲上布道台,一把掀开男人的兜帽,抓着他的领子吼道:“其他人呢!”
兜帽下的男人相貌无奇,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伊尔文松开了他的领子。男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这时候肖恩也赶了过来:“长官,那些人……”
伊尔文回过头,只见坐在长椅上的人此时全都站了起来,带着菜色,满是污垢的脸上充满了恨意,他们瞪着眼睛,就像游荡在沼泽里的食人鬼,他们走上过道,向布道台靠拢。伊尔文看到了他们衣服底下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杀了主教……”
“恶魔……”
“异教徒……”
“杀了他……”
伊尔文的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不要开枪!”肖恩拦住了他的长官,他本想说“他们都是无辜的”,话到嘴边改了口:
“他们都有枪!”
伊尔文用俄语骂了一句,闪电般地将14.5mm高斯突击步枪切换到连发模式,朝底下就是一梭子。趁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拽着肖恩拖到了讲台后面,朝对讲机里大吼了一声:
“计划失败!准备攻坚!”
这句口号肖恩好像在哪儿听过。
口径14.5mm的钢芯电磁弹丸杀伤力巨大,再加上台下的人站得密集,一颗子弹往往穿透几个人才落地。布道台下哀嚎一片,血流得满地都是,前几排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后面的人一时冲不上来,就纷纷举起手里的格洛克,春田或鲁格,AK-47或AR-15向台上射击。子弹将讲台打得木屑飞溅,伊尔文换上达姆弹,趁着射击的间隙向下还击,子弹在接触到人体后猛地爆裂开来,炸得人群血肉横飞。人们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到了,台上两人面临的攻击压力稍稍减轻。
樱桃木讲台并不宽,掩护住一个伊尔文是够了,不过可苦了无处藏身的肖恩。他同时面临着来自两侧的压力,几乎是靠bug般的视力及反应速度躲子弹。肖恩感觉自己变身成了黑客帝国里的基努里维斯,可惜的是,他可不像人家救世主那样帅气,一轮射击下来,他的肩膀上,手臂上,腿上都添了几处擦伤。
等待支援的几分钟对于肖恩来说好像几年那样漫长,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偏头,扭腰,收腿,就像蹲在地上跳滑稽的舞蹈。前一排人中弹倒下去,顶上来的人换完了子弹,开始新一轮的射击,这次肖恩就没那么走运了,几颗子弹联合封锁了躲闪的路径,不管怎样都得吃枪子儿。
“该死!糟透了!”零点零几秒内肖恩做出了抉择,他用防弹背心硬接下一颗9mm的子弹,让另一颗5.56mm的咬在自己的左前臂上——至少能够避开要害。
肖恩相信自己能扛得住,在全息体感模拟中他也受过枪伤,口径可比这大多啦。可是想象中的灼热和疼痛没有降临,他的左手前臂一阵发痒,一个坚硬滚烫的东西撞在了上面,却“叮”的一声弹开了,被偏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肖恩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跳弹!
来不及思考是什么缘故让他免受这一击,更多的弹头接踵而至,肖恩往地上一趴躲掉了大半,紧接着他上半身撑在地上像弹跳的鲤鱼那样像抬高双腿,最后两颗也射了个空。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援军也到了。教堂的双开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伴随着浓郁的白色雾气,大个子的克里斯率先闯了进来,他戴着全封闭式的防毒面具,手里拎着一把榴弹发射器。
“催泪弹!”克里斯大吼一声,拔开一个银灰色罐子的拉环掷向人群。他这一声吼更多的是为了提醒肖恩和伊尔文。
白烟四散弥漫,被笼罩的人群弓着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直流。与此同时,肖恩和伊尔文的也戴好了防毒面具。
其他队员鱼贯而入,更多催泪弹被投掷到人群中,教堂里刺激性浓雾弥漫,人影绰绰,好像火灾现场一般。
危机解除的肖恩瘫在了地上。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左前臂,除了肌肉以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那颗子弹是幻觉吗?
就在肖恩愣神的功夫,紧随其后进入教堂的“裁判所”队员收剿了难民的武器,用单兵火箭筒顶着他们的脑袋押送到院子里。
肖恩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跑到了之前暗红色帷幔摇晃的地方,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活动板门。板门和地板的纹理一模一样,严丝合缝,隐藏在帷幔之后,不仔细看很容易漏掉。
“这里有暗门!”
他大喊一声,伊尔文,汤米,还有在旁边警戒的克里斯围拢了过来。克里斯破坏掉门板,露出一段通向地下的水泥楼梯。
失踪的那两个教徒就是从这里逃走的。眼下已经没有时间考虑是否有危险,肖恩打头,汤米走的最后,依次顺着楼梯下去。
楼梯向下延伸了十多米,抵达了一间石室。石室空气干燥,气温比地上要低上几度,就像一间冰窖。几人打开了战术手电,摇晃的光柱中,能看到靠着墙砌的抽屉式长方格,长方格对面摆着几张方桌。
这里原来应该是教堂的停尸房,只是现在这里一具尸体都没有,反倒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墙角铺设着电线和和照明设备,只是现在电线被人为剪断了。墙上挂着地图和资料,停尸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桌角边摆着吃剩下的香肠和喝到一半的咖啡,桌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张椅子。
肖恩吸了吸鼻子,笃定地说:“这里曾经有很多人,至少有八个!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你怎么知道的!”
肖恩疑惑地回头看着汤米:“这不是很明显吗?这股味道至少得有七八个人吧……”
“你是牧羊犬吗!”
伊尔文摸了摸桌上了马克杯,咖啡已经全凉了,这验证了肖恩的判断:“的确有一段时间了。在我们突袭教堂以前,人已经走了。”
几人四下搜索教徒的踪影,很快,肖恩在放置尸体的长方格底部发现了一条滑道。滑道非常狭窄,只能容一个人仰面通过。汤米丢进去一个小型无人机,无人机上装有小型探照灯和摄像头,通过遥控器上的屏幕可以看到,向下延伸的滑道很快宽阔起来,无人机飞出滑道进入一个竖井,竖井里有垂直向上的金属梯,直通教堂后的墓地。
无人机飞出竖井以后旋转一圈,没有在周围发现任何人影。
“该死,他们已经跑远了!”汤米垂了一下桌子。
伊尔文通过无线电安排地上几个人去搜索周边,对三人说:“再找找看,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
四个人就地散开,肖恩走到停尸桌边,拿起了乱七八糟的文件:
“信徒名单和联络方式,资金流动账目表,食品购买清单,汽车租赁广告单,夜间轮值任务安排……怎么全是些没用的东西?嗯,这是什么?”
肖恩拿起一张写着奇怪文字的纸。那种字方方正正,每个字都像一幅小小的简笔画。像汉字,却比汉字复杂得多。
肖恩确信,他没见过这种文字。
他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汤米撕下墙上一张巨幅美国地图,铺在桌上,指着地图上的几个蓝色标记,翻出自己手机上的谷歌地图:“你们看看这张图,这些标记……”
地图上的标记分布很散,大部分集中在东海岸。
伊尔文也走了过来,汤米缓了口气,继续说:“你们都知道的——深海奇迹会的传教方式很隐蔽,大多数时候,它都把自己伪装成天主教的一个分支。正因为如此,想要追查他们很困难……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些标记对应的正是东海岸几个大的天主教堂,也许这些教堂就是深海奇迹会控制的据点!那些逃走的教徒,很有可能会去了这些地方!”
“他们怎么没有销毁这张图?”
“可能是没时间了,也有可能是没有必要!”汤米托着下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如果他们离开了奥兰治堡就难办了……奇迹会在这几个城市耕耘已久,除非做好与所有教徒和信众为敌的准备,否则……只能任由他们跑了……”
他看向了伊尔文,目光似乎在问:“我们要和奇迹会全面开战吗?”
这个问题对于他很重要。关系到“裁判所”是战斗在一线,在战场上作为炮灰丧命,还是继续晋升,了解更多这个世界的秘密。
伊尔文没理他,只是大手一挥:“把地图带回去。”
于是汤米忍不住问了出来:
“伊尔文长官,我们为什么要突袭这座教堂?基金会和深海奇迹会……要开战吗?”
这个问题出口,地下室的气氛陡然一紧。
肖恩也屏住了呼吸。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基金会此举必然会触怒如日中天的深海奇迹会,这个一直低调发展的组织可能以此为借口,翻身摆到明面上来,甚至像梵蒂冈那样发展一支自己的军事力量。基金会真的做好了和这个沉睡的巨人开战的准备了吗?
伊尔文闻双眼一眯,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就像一只露出锋利爪牙的北极狼:“士兵,你只要听从命令就行了。不需要知道这些。”
肖恩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凭他们特遣机动队员03级的权限,还不够知道这些上面的机密……
他急忙帮汤米转移火力:“对了长官,我刚才发现一张奇怪的纸!”
他递给伊尔文那张写着奇怪文字的纸,而伊尔文在看到那张纸的一瞬间,淡巴旦木色的瞳孔立刻缩到只有针尖那么大。
他从未在长官脸上看到过如此失态的表情。
“在哪里找到的?”
“那边的桌子上。”
gu903();“还有类似的文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