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前文的描述,“钟”在波兰北部山区的秘密基地进行实验的时候,有一整座水库的发电量用于它的运转。即便如此,“钟”的运行也不能超过两分钟。而现在,“钟”当中的Xerum525物质在没有通电的情况下,居然能够自行发生裂变,怎么能不让豪森感到惊讶?而Xerum525到底是什么物质,为什么能在不通电的情况下发生裂变,楚悬又不是核物理科学家,这种事情,交给基金会的专业人士去头疼吧。
至于“扭转时空”这种听上去非常不真实的现象,楚悬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基金会好几个收容物都能使时空发生扭曲。就算“钟”真的能逆转时空,那又能怎样?纳粹德国已经回天乏术了,难道还能制造出时空机器去改变历史吗?
总之,他安然无恙地收集完了“死亡之钟”的情报,啪啪啪地打了伊尔文的脸。现在,就等基金会派人过来收容了。
楚悬还有点得意:他现在可是基金会的站点博士,一个科研人员,却单枪匹马干成了三批收容人员都没有干成的事儿,比起传说中的天启四博士也不遑多让了吧?
楚悬挺直腰杆伸了个懒腰,也许是埋头读了太久日记的缘故,他有点头晕。扫了一眼护目镜屏幕上的时间:9:53
同时他也瞥到了骷髅手腕上的朗格腕表,腕表上的时针早就停止走动,但楚悬怎么也看不清到底停在了哪个刻度。
“啧,老喽,得注意保护视力喽……”楚悬摘下护目镜和呼吸面罩,凑近了骷髅,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总算看清了表盘上的时间:
9:54
第43章奏鸣的钟
豪森腕表上的时间永远停在了9:54,这就是“钟”敲响的时间。一百年前,次声波不仅杀死了豪森,也破坏了机械表的内部构造。
楚悬并不笨,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时间很不妙。
但是已经晚了。
“死亡之钟”准时敲响了撒旦的乐章。
楚悬的身后发出了亮光,照得整个狭小的房间一片雪亮,接着一种发动机轰鸣和齿轮旋转相结合的从后面将他环绕。“钟”的上下两个气缸缓缓咬合转动,那种蓝白色的辉光正是从两个气缸中间狭窄的缝隙中渗漏出来的,随着气缸转速的加快,渐渐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就好像一百一个白磷弹在狭小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又好像滚落的球形闪电,放射出碗口粗细的电弧。
“逃!”楚悬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正如豪森的日记中所记载的,头晕,耳鸣,视力模糊,恶心等症状一件件的在楚悬身上应验。楚悬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全都是“钟”的轰鸣,眼前悬浮着大片的黑色斑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门的轮廓。楚悬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齐膝盖深的水,他想跑出去,可是根本跑不动,好像脚下踩的不是抗压舱的钢板,而是软绵绵的凝胶,每一步都会摔向一边撞上东西。
然而,这些症状只是个开始。
人耳听不见的次声波肆无忌惮地穿透他的身体,引发分子间的共鸣。他的体温升高,血液循环加快,血管和内脏越来越不堪重负,在楚悬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角,耳朵和鼻孔里流出了血来。
u艇的走廊并不是平坦的通途,污水中浸泡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楚悬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膝盖一弯,额头磕到了压力计上,破碎的玻璃扎进了他的头皮,汩汩的鲜血瞬间从额头上流下来。一大口腥臭难闻的污水涌进了他的喉咙。楚悬明知自己必须得爬起来继续跑,但是他脚下发沉,一点也动不了了。
在冰冷得像铁棺杦一样的u艇里,楚悬却经历着炼狱的炙烤。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爆炸,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次声波引发的共振,就好像把他关进了一个微波炉里,体内的温度节节拔高,却连一滴降温的汗珠都流不出来。
“……我要死了?在这个鬼地方?”
楚悬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的景象浮现了大片的红晕,大概是眼睛里的毛细血管破裂了吧。可是偏偏他的意识却无比清晰,全身每一处的痛苦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如果楚悬的意识还清晰,他应该能发现到不对劲——距离“钟”几十海里之遥的豪华游轮上的人,都在接触到次声波极短的时间内死亡。而他和“钟”不足一丈之距,已经过去几分钟了,仍然没有要断气的迹象。
现在,楚悬再理智也想不到这些了,他的所有感官早就被无尽的痛苦填满。
后悔?后悔没有听从伊尔文的警告?大概永远不会吧。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既然要满足好奇心,也要有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心理预期。楚悬早就做好了把自己作死的准备,也做好了承受这些痛苦的准备。只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还有好多谜题没有解决——利维坦,米拉克,uso,还有亚特兰蒂斯……就算能读档重来,也要掉一大截的经验值。那些经验,都是用命换来的啊!
“伊尔文,你的导师又挂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还有永远在开会的老哥,真的很想看看你会是一副什么臭脸……”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伊尔文和楚黎了,楚悬竟然还有点兴奋。他俩算是楚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如果要留遗言的话,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不过,既然用不了多久就能见面,说话都费劲,留言还是免了吧。
但是,除了他俩以外,还有一个人:
——小米。
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个铁皮棺材里,米拉克再也找不到自己,他会难过的吧?他会哭吗?
楚悬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接通了米拉克的通讯器:
“小米,对不起啊,你一不在,我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谢谢你这一路过来对我的照顾,长这么大会保护我的,你还是头一个……”
“小米,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如果没有那些任务的话,如果不用欺骗你的话,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随着生命的流逝,楚悬眼前黑暗的抗压舱就好像热气中的海市蜃楼,渐渐扭曲,变形,变成另外一幅画面。
听说,人在临死前能看到很多奇异的幻象,会经过一条长长的黑暗走廊,走马灯般浏览完自己整个人生,然后看到一个散发着白光的世界,亲人和朋友都会像天使一样聚集在他的周围和他道别……楚悬也看到了——在朦胧的视野中,是一片浓黑深沉的大海,万千星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稀薄的月光柔弱地穿透海水洒在他的身上。深夜的大海宁静美丽,可是有人完全无暇欣赏这份美丽。楚悬没办法动弹,连挣扎着让身体上浮都无法做到。他的身体在海水中直直地下沉,深沉的海水下好像有无数双手,温柔地将他拉向深渊的怀抱。
海?楚悬这辈子99.9%的时间都生活在陆地上,为什么他会看到大海?
难道是上帝存心跟他过不去,偏偏让他看到他最恐惧的东西,死也不能死个安宁?
不过,这幻想还真是真实啊,连窒息的感觉都这么真实……淹死也不错,窒息而死总比活活蒸发成干尸要舒服太多了。
接下来,就得跟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一告别了吧?
银色的月光下,楚悬的视野下方漂过一条流光溢彩的鱼尾巴,宝石质感的靛青色鳞片闪闪发光,和天空中的星辰交相辉映。
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托着他缓缓上浮。
他能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嘴唇,只是蜻蜓点水地粘了一下,似乎被他滚烫的体温吓了一跳,接着又下定了决心,又再度贴上来,带着海腥味的湿冷空气从那个冷源体源源不断地灌入他干瘪的胸腔。
楚悬的意识接近弥留,潜意识脱离约束,于是理所当然地接替了身体的支配权:
“凉的……好舒服……想要更多……”
新鲜的空气缓解了肺部爆炸的窒息感,但对于他此时的身体状况而言,窒息已经成为了了不那么重要的问题。他像一个失去补给在沙漠中跋涉了几天的瘾君子,遇到商队最想要的不是一杯水,而是几颗甲基苯丙氨。
于是落海者拒绝了施舍,转向掠夺。
第44章冰与火
俗话说感情会让人变得愚蠢,即便老奸巨猾如米拉克,也摆脱不了这一条铁律。
楚悬切断通讯器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不是楚悬要隐瞒他什么,而是楚悬又想一个人面对什么危险。
他以为楚悬再也不会对他撒谎了。因为就在前几个小时,那个家伙才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和盘托出。那一刻,米拉克真的非常开心——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吧?也许,从这以后,就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了?
于是心急如焚的米拉克不顾自己还未恢复完全的身体,马上离开利维坦去找他。
首先,他找到了楚悬最初探索的那条豪华游轮。他很快发现了这条游轮正向着某个中心移动,于是他也找到了幽灵船坟场。
在数以百计的的幽灵船中寻找楚悬,莫过于大海捞针。米拉克不停地移动位置,每隔十分钟发出一次超声波回声定位。
搜索从黄昏持续到了午夜,直到凌晨三点左右,米拉克终于在幽灵船坟场边缘的水下发现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的人,除了楚悬还能有谁?
米拉克赶到楚悬的位置时,他已经沉到水下三四十米。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没来得及呼吸面罩,因缺氧晕了过去。
着急救人的米拉克赶紧游过去,一边拖着他向上浮,一边给他输氧。在生死一线的关头,就算米拉克再痴汉也没有半点占便宜的想法。这个“吻”,他最大限度地保持了礼貌和矜持。
然而他保持了礼貌和矜持,不代表对方也会跟他玩儿这一套。当柔软的口腔黏膜遭到近乎摧残的舔舐,每一个敏感的神经末梢都在疯狂的挤压下颤抖时,米拉克的脑袋一片空白:
妈的,藏得真深。
——他只剩下了这个一念头。
侵略仍然在持续。浓重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中扩散,楚悬炙热到不正常的体温顺着舌尖传递过来,米拉克从牙龈到喉咙都在发烫。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米拉克能够看出来,楚悬的状态很糟糕,不只是溺水那么简单!
这个粗暴的“吻”没有任何甜蜜可言,楚悬索取的不是情欲,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因为血管破裂而一片通红,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饥饿的吸血鬼。
米拉克拖着楚悬浮上水面,将他安置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上。
楚悬跪在甲板上,弓着腰,脸色潮红,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不停地咳出混合着血沫的海水,鼻孔和耳孔里也有血在往外流,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而米拉克只能在一边焦急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悬突然边咳边站了起来,朝米拉克走来,念出一大串复杂的口令解锁战术动力甲,手伸向了脖子后面,解开金属锁扣。
“楚,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楚悬走到他面前,继续解衣领和束带。他的手指一直在抖,但是手上的速度很快,赤红的眼睛亢奋至极,简直可以说非常急不可待了。
“小米,抱住我。”楚悬说,命令的口吻下掩藏着疯狂。
该死!这里可是极地!夜晚的温度可以到零下十几度。他的体温高到离谱,擅自脱掉装甲,没有恒温装置的保护他会死的!
米拉克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
“冷静点,楚!”
“小米,放开我,我好热……”楚悬往手腕上施加力道,抵抗米拉克的压制,赤红的眼睛里封印着的猛兽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笼而出。
“楚,冷静点,听我说!现在室外的气温有零下十几度,知道热胀冷缩吗?只要暴露在冷空气中,你的血管会像那些干尸一样爆开……”
“我他妈没上过初中!”楚悬的额头上青筋炸起,一腿扫向米拉克的下半身,却不想被两根钢筋一般的蛛腿挡住,自己反而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米拉克依旧扣住他的手腕,用身体的重量压住他,两只蛛腿钉在地上,架住他乱踹的双腿。
楚悬的呼吸很急促,呼出来的雾气都带着血腥味,双眼毫无保留地喷射出怒火。因为过高的体温,他的唇色嫣红,皮肤透着病态的玫瑰红色,让人怀疑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挤出血珠子来。
“对不起,楚,我也不想这么做……”
“你妈的米拉克·辛尔西斯曼,装什么伪君子?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能对我发情吗?来啊!抱我啊,摸我啊,操我啊!你妈的给我来啊!”
米拉克心里咯噔一下——在他失去意识的那十多天里,果然还是做了对不起楚悬的事。
“怎么?你是不敢,还是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啊?”楚悬癫狂地大笑,故意扭动身子,裸露出更多玫瑰色的诱人肌肤。米拉克的脸距离他本来就近,这一下,几乎要埋进他的衣领里。
米拉克的脸黑了——这家伙被烧坏脑子了吗?还哪壶不开还提哪壶了?
作为海族的王者,人鱼中的天生贵胄,在人类文明中熏陶多年的米拉克,修养赶得上一些衣冠禽兽的老政客,他起码能够保持住理智。换作其他的人鱼,面对这种情形,不可避免会发生恶性R18事件。
楚悬的喉咙里发出野兽的低吼,双眉之间隆起狰狞的皱褶,牙齿崩得咯咯作响,脖子上暴起树杈似的青筋,他的手臂仿佛千斤顶,在液压动力的顶托下力量早就超出了常人的范畴,就算是米拉克,也差一点压制不住他。
米拉克的心在滴血。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去满足楚悬的愿望,更无法替他承担一部分痛苦。唯一能做的,只是用自己冰凉的体温贴着他的脸颊,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米拉克自信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他都承受过了,就算是再大的折磨,他都能坦然面对。可是,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是楚悬?而不是他!
要是换他来该有多好?楚悬这种出生在和平年代人,哪里吃过这么大的苦?
“楚,忍一忍,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吻去楚悬眼角的血泪,手上却不得不继续制住他。不知过了多久,楚悬挣扎的力量渐渐小了下去,他听到了虚弱如蚊蚋的声音:
“小米……”
“楚,你怎么样!”
米拉克他惊喜地放开楚悬,搂着他的后背,扶他坐起来。米拉克看到他的红眼睛湿漉漉的,脸上的潮红依然没有消退,嗫嚅着说出破碎得不成句子的恳求:“给我个解脱……”
“麻醉针……在包里......拜托了……”
第45章尴尬
保持清醒对于楚悬而言只有折磨。现在这种情况下,昏迷才是一种解脱。
但是亲手为楚悬注射麻醉药剂,米拉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医疗器械是他的噩梦,是他几十年后午夜梦回依然战栗不已的梦魇。
既然麻醉针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那只有另一种办法了。
米拉克心下一横,已然做出了决定。
于是,在夜幕之下,星海之间,塞壬唱起了海妖的歌。
狂乱迷幻的旋律从他的声带上飘出来,飞上夜空。楚悬听到了这首曲子,他的眼神渐渐失焦,像中了魔咒般昏昏睡去。米拉克抱住他瘫软下去的身体,突然很想哭。
gu903();这种致命的旋律,在千百年以前,属于未开化的海族半兽人,属于驾驶着桨帆船勇闯海妖洞穴的希腊勇士,属于中世纪大航海时代触礁落难的西班牙海员……不属于最亲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