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着恨着,忽然发现菜都吃完了。
洪黎明做的四菜一汤,每一种分量都很少,张恒胃有毛病,他不敢让张恒吃得太撑。
「还有汤吗?」
「你已经饱了。」洪黎明把张恒手上的筷子和空碗拿走。
张恒冷哼一声。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当俘虏就是这滋味,连饱不饱这种私人的事,都是人家说了算。
吃完饭,理所当然的是田螺老大洗碗。
对这种一边拿出黑帮老大的派头,用张平对自己百般要胁,强行侵犯,一边又主动化身为免费家佣的家伙,张恒才不会假惺惺地客气。
毫无仪态地倒在长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剔牙。
心情刚好一点,蓦然天外飞来一物,啪地打在恒哥脸上。
「什么玩意?」
「你下午要研究的讲义。」
「谁要研究?」
「你。」
张恒随手把讲义丢在一边,翻个身,像猫一样蜷成一团,打算睡觉。
洪黎明解下身上的围裙,走过来,把他从沙发里硬掏了出来。
「你神经病啊!」
「把讲义给我认认真真地研究好,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剥干净。」
又是这种没品的差劲的威胁。
去你的!
「好吧,我去找你弟。」
张恒从沙发上跳起来,把走向门口的洪黎明一把扯住,恶狠狠地从他手里把讲义拿过来,「总是用这一招,你这老大真的很LOW,知不知道?」
「好招不怕LOW,有效就行。」
「洪黎明,变得这样无耻,你心里真的开心吗?」
洪黎明默然片刻,然后,轻松潇洒地笑了。
「开心极了,这就叫回归本色,我本来就是黑道的私生子,混回黑道,如鱼得水。你也该当回你的乖宝宝。」
十足的黑道老大的眼神。
霸道跋扈,邪魅迷人,坏得叫人脊梁发颤。
「以后,我是很坏的,比墨汁还黑的黑道洪老大。」洪黎明把张恒按在门框上,轻轻啄在他唇上。
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像情人甜蜜的私语,恶魔蛊惑般诱人。
「而你,我的小恒,是最好的,白得完璧无瑕的张教授。」
好一番胡言乱语。
张恒被他深深地看着,咀嚼着他肉麻兮兮的带着几分癫狂的话,心忽然怦怦一阵乱跳。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蓦然把面前的男人狠狠推开。
张恒摆出冷静的样子,拿着讲义回到客厅,拖了一把椅子来,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翻看。
「还有这本。」
啪地一声轻响,又一本书丢到了桌面。
「中国唐代史论述。我知道,这些年你也并不是只顾着浪费生命,其实一直都有偷偷学习历史方面的东西,对吧?这本书,很多专家都认为它写得很专业,里面有很多对唐代史独到的看法。好好看一看,对你会有帮助。」
也不知道是洪黎明从哪翻出来。
封面朴实无华,书页有点微微发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张恒把书从桌上拿起来,身躯一点点变得僵硬。
第十一章
「哥!哥!你没事吧?你开门啊!」张平把公寓的门敲得砰砰作响。
早上和张恒不欢而散,张平事后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可能真的说重了。
虽然大哥从来不说,但张平知道,为求生存,入了黑道,做了混混,是大哥心里一个死结。
他那个傻傻的哥,总觉得对不起一生正直清白的父母,肚子里藏着那么多愧疚悲伤,却怎么也不肯说,就知道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张平想来想去,觉得这种被洪黎明控制大局的情况下,还是应该兄弟同心,共同对外。
所以他决定来公寓找张恒聊聊。
没想到才走到操场边,就远远看见那姓洪的男人,大摇大摆从公寓大门离开。
那志得意满的嘴脸……一定又对我哥干了什么坏事!
「哥!再不吱声,我报警啦!我……我要踹门啦!」
张平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往后退开一步,深深地吸一口气。
正要豁出去踹门。
房门哢哒一下,开了。
「吵什么呀吵?找不到奶吃啦?」张恒没好气地站在门口。
「哥,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我看见姓洪的那家伙从你这里出去了。」
「洪什么洪?不是叫你少提他吗?杵在门口干什么?还要人请啊?」
张恒转身,拽拽地往里走。
张平赶紧跟进去,还不忘把门牢牢关上。
「刚才为什么不开门?害我叫了老半天。」
「老子在干正事。」
「什么事?」
张恒闷了一下,没有回答,开始收拾铺了一桌的讲义。
这么多年的兄弟,张平还能看不出他哥心虚的模样,走到桌旁探头探脑,扯过其中一张纸。
「你在复习明天要上的课?」张平的语气,简直是惊喜交加。
「滚啦。」张恒粗声粗气地说,「就是吃饱了撑着,随便看两眼。」
「咦?你吃撑了不但爱看东西,还喜欢动笔哦,这上面是哥你写的笔记吗?」
「喂!谁叫你小子乱拿的?给回来!」张恒显得有些被撞破的尴尬,把讲义纸从弟弟手里抢回来。
手忙脚乱地收拾,忽然啪地一声轻响。一本书掉到地上。
张恒赶紧去捡,张平比他快了一步,弯腰拾起来。
「中国唐代史论述?看不出,哥你还挺用功的。嗯?作者张昌元教授?」张平愣了一下,「这不是爸爸的名字吗?」
张恒脸色一变。
「原来爸爸这么厉害,还写过历史专著哦。哥,你怎么从没有告诉我爸爸出过书?这书你从哪找出来的?」张平充满好奇地翻着那本带着他们父亲痕迹的书,试着辨认上面艰涩的字句,「伏愿略兹雄辩,浩然养气,简彼……简彼什么图?嗯?这个字我怎么没见过?」
张恒沉默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把书从他手里抢走,「笨蛋,那是个古字。你又看不懂,乱翻什么。」
担心弟弟又手多多地乱翻乱看,张恒把书和讲义通通拿进房间。
过了一会,回到客厅,发现张平已经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在悠闲自在地喝着了。
死小子,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张平,你找我有事?」
本来是找上门来,打算先主动道歉,再趁机劝劝大哥的,不过现在,看见大哥在默默朝着自己最希望的方向前进,张大医生当然就把道歉这件事给取消了。
「哦,我就是过来看一下学校分配给哥的公寓。真不公平,分给我的公寓那么小,分给哥你就是一个带单独厨卫的大套房。不如我搬过来住,和你一起住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某个卑鄙无耻,欲望又特别强烈的黑帮老大已经明说了,这个套房现在就是他来去自如的行宫,他每天都会按时按点,比上班还准时的来这里宠幸自己的猎物。
张恒绝对不希望洪黎明把自己按在床上干得天昏地暗时,张平睡在隔壁房间。
再说,现在已经越来越搞不懂洪黎明在想什么了。
假如张平住过来,万一洪黎明脑子秀逗,强行来一个三人行,可不是好玩的。
「搬什么搬?不许搬。这件事别再提了。」张恒拿出老大的气势,一言否决张平的提议。
打开冰箱,脸刷地往下沉。
塞得满满当当的健康食品,新鲜果蔬。饮料只有矿泉水和运动饮品。
冰啤酒?连影子都没有!
张恒用力关上冰箱门,进房把身上的睡衣脱掉,实在找不到合自己品味的衣服,只能捏着鼻子,随手拿了一件白衬衣和一条西裤穿上。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
张平看见了,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
「笑什么啊?」张恒满不高兴地瞪他。
「哥,你这样子真可爱。」
「有没有脑子?这种蠢到家的形容词,能用在你帅气威武,威风八面,能打能杀的哥身上吗?」
「拜托,你照照镜子。」
张平这个不怕死的,当真把张恒拉到了浴室的镜子前。
看着镜子里那个斯斯文文,一脸迷茫的家伙,张恒差点一拳把镜子打爆。
见鬼!
自己闯荡了多少年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杀气,怎么换了件衣服就不翼而飞了?
「我早就说了,哥你天生就是只白斩鸡,走什么阳刚豪迈路线啊?以后不要再故意把自己晒成小麦色了,丑得要死。你看,几天没晒太阳,皮肤就变得好多了,又白又嫩。如果你是女人,都可以穿着比基尼去选美了。」
「烦死了。」张恒转头走开。
「哥你去哪?」
「晒太阳。」张恒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
「太阳都快下山了,晒哪门子太阳?喂喂,出门不许买啤酒!酒精不但伤胃还会损坏大脑,哥你要是酒精中毒再笨下去就彻底没救啦!」
+++++
摆脱了麻烦精张平,张恒在校园里吊儿郎当地乱逛。
「喂,小子,过来。」
看见被叫住的学生脸上愕然的表情,张恒才想起自己的临时身份。
赶紧转换角色。
「这位同学,请问一下啊,学校里哪能买到酒?」
「学校里不卖酒。」
好吧,那我出去买。
「你知道学校大门怎么走吗?」
「这位同学,你是……」
「同什么学?你见过这么高大威猛的同学吗?叫教授。」张恒脸一板。
「呃,教授……你是要到学校外面去?」
「是啊。」去搞两打最心爱的冰啤酒。
「这个……教授,我们学校是全封闭式的,没有校长的批条,谁都不许离开。」
「什么?谁规定的?」
「校长规定的。在学校里,校长最大。谁敢违反校规,或者惹得校长不高兴,就会被严厉惩罚。最轻的是不许吃饭,罚跑步,严重的关禁闭,体罚。」
哇靠!
这什么鬼学校的校长,比恒哥还嚣张呀。
「那混蛋……呃,我是说,那个校长,到底是校长还是监狱长啊?」
学生眨巴眨巴眼睛,压低了声音,「我听学长们说过,我们校长,好像原来是做监狱长的……」
虽然那个学生说得活灵活现,但张恒也不会轻信,放走了那个小家伙后,他还是亲自往大门走了一趟。
结果证明,确实如此。
内里风景明媚,处处春光的贵族校园,周边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加上先进的监控设备和电网,根本就是个等级非常高的监狱。
想一下也有道理。
洪黎明能放心把自己和张平留在这,当然有他的把握。
这卑鄙的家伙肯白白放了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虏?用膝盖想也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站在暗处,对那些拿着武器巡逻的岗哨观察了几分钟,张恒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自己能够成功闯关的可能性。
到哪去弄酒呢?
「好巧啊,教授,居然在这里碰上。」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
张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很阳光的欧阳宝。
校区这么大,路这么多,一肚子郁闷的张恒还专门挑最僻静的小岔路走。
这都能遇上今天白天才见过的某个小坏蛋,如果是巧合,那真有鬼了!
「你跟踪我?」
「啧,教授你警觉性真高。本来想装作巧遇的,竟然被你识破了。其实呢,我从那边文化馆出来,就看见你……」
「好狗不挡道,」张恒没空听他废话,干脆俐落,「滚。」
欧阳宝愣了愣。
下一秒,俊朗的脸上笑容更盛,兴致勃勃得像发现了极有趣的猎物。
「如果是别人敢叫我滚,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真奇怪,这个粗鲁的字从教授这样优雅斯文的人嘴里说出来,直让人心痒痒。」欧阳宝靠近了一步,邪魅地压低声音,「继续骂呀,我爱听。」
张恒脸颊情不自禁地一抽。
这假装阳刚味的恶心巴拉的腔调,不是小混混调戏良家妇女时常用的吗?
居然用在他这样英明神武,杀气腾腾的江湖男儿身上,这小子一定眼瞎了!
「居然有人喜欢挨骂……」恒哥都被气笑了,「那你喜不喜欢挨打?」
「打是爱,骂是亲,如果教授想和我更亲一点,我无任欢迎。」欧阳宝尝试着挨进一点,发现张恒没有避开,语气更加暧昧,「不过,如果我骨头太硬,反而把教授拿讲义的手弄疼了,教授可不要哭哦。」
「这不太好吧,」张恒为难地皱眉,「为人师表,殴打学生,传出去不好听。」
「放心吧教授,今晚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当然啦,如果教授被学生不小心弄哭了,也不能向校长打小报告,怎么样?」
「嗯,很公平。」张恒点头,对欧阳宝充满认同感地笑了笑。
欧阳宝也同样,回以充满深意的笑容。
被从西伯利亚抓回来,丢进这该死的学校,把他闷到几乎生锈。他都开始策划,打算不顾后果的越狱了。
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骨子里透着浑然天成的文人气质,眸底却不经意间泄露桀骜不驯的火花。犹豫不安地站上讲台上,拿着讲义的样子战战兢兢的,然而一旦全神投入,枯燥的历史在他口里就变得生动细腻,令人无法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斯文和粗鲁,瘦削优雅和倔强不羁,同时矛盾的存在于同一具身躯。
这个叫张恒的教授,简直是本世纪最有趣的猎物。
gu903();欧阳宝认为,就算在学校外面,像张教授这样罕见的品种,一定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