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光影中,郗珣临窗端坐,正落眸身侧案几上的棋局。
一张乌漆漆的眸子低垂,灯火葳蕤下睫羽闪着点点烛光。
那张冷白挺立的眉眼,眉目间仍依稀可见少年时的神清骨秀的模样。
可只有郗珣自己才知晓,那个清隽温和胸怀天下的少年终究不复当年模样。
他早生执念。
他心中有了比黎民百姓更重要的东西。
郗珣见赤松来,当即肃声吩咐下去,带着不容置疑:“将郡主的消息透露去常家。”
他抚摸着袖口的青注绣叶,音量不由得加重,“尽快。”
这夜主上面色太差,纵然赤松心中不乐意,却不敢往外吐半个不字。
他应诺。
又听郗珣吩咐:“早朝命人上奏,叫陛下改了和亲人选。”
郗珣边说边往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
“既然教不好,便叫西羌去教。”
他仍是那般温煦面容,只语气中透出一股莫名意味,仿佛他一言定下的不是一个女子的往后,而仅是谈论这日的天气罢了。
赤松再次应诺告退。
他明白,这回主上是发怒了。
一贱人耳,上回看在她年幼留了她一条命,还敢再朝郡主动手。
昌宁县主在宫宴上给郡主斟的酒水中被他们查出了曼陀罗花粉来。
那酒壶竟是有内外两层,内层酒水被掺入了大量曼陀罗花粉。
那西域传来的腌臜药物。
只需一指甲盖大小便能使人气血逆流,阴亏身子不提更是有烈药、瘾物之称。
无色无味不会立马发作,把脉也难查得出,发作也只像醉酒一般神志不清。
但人一旦吸食此物便要长期依赖于它,否则时日一长必当骨缝疼痒,精力不振,成日浑浑噩噩。
此毒不至死,却是无解。
只要事后昌宁县主将酒壶毁灭,便是毁尸灭迹。
真是个好生歹毒的小娘子。
——
翌日,朝中吵闹的不可开交。
起因是楚王世子上月在京郊纵马伤人,被人供了出来。
如此一来,当年他的罪状皆被谏官重新翻出。
楚王世子犯下□□民女、纵容部下杖杀百姓、纵马伤人等数条罪状,谏议大夫当朝怒斥楚王府上下整整三十六条罪状。
陈大人素来是清官为民请命,他句句泣血,说的唾沫横飞,手持的象笏几欲砸去楚王面上。
楚王更是气急败坏,他与辱骂他的朝臣推搡了起来。
“这事翻来覆去的说!三年前陛下不是已经罚过世子了?还要罚?究竟有完没完?”
听闻此言,朝中大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陈大人当朝痛哭流涕,脱了帽子便要辞官。
“陛下!您瞧楚王的态度,如此不知悔改!此时不严惩楚王,只怕皇族名誉危矣!”
也不知谁说了什么,话题便忽的牵扯去了西羌和亲人选。
最终连上首的梁帝也被吵得心中烦闷,他哪里听得进去旁的的话?只将手边掌玺往玉阶上一摔,“闭嘴!统统闭嘴!”
梁帝大骂楚王一通,将他身上京中北府大都督的权暂时撤了,这才算是哄得朝中暂时平息下来。
退朝后梁帝便宣楚王入了后室。
两位兄弟临窗而坐,谈心许久。
以往梁帝没有打压楚王的打算,最开始是因为楚王十分忠心于他,比起拱卫王师的重兵交给旁人,他自然更信这位自己一手提把起来的兄弟。
但后来便有几分变了模样。
这些年楚王手握上京重兵,又是皇族亲王在上京人脉颇广拥趸众多,已经不是梁帝能贸然撤去他职位的了。
这两年一来楚王没前些年乖觉,二来他后院妻妾子女时常闹出事来叫宫中无颜。
如今此事一出,梁帝无奈之下便也算顺水推舟撤了他的官。
梁帝撤掉他的官,转头又将这个老弟弟叫来一通抚慰。
他对楚王佯装无力叹息道:“看你养出的好儿女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也不听,惯子如杀子!如今你可是尝到这后果了?”
这便是皇室败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