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大家就觉得他们俩口有地道。
但小孩子又有私心,她不想送,她只想卖,大家也就只能一笑了之了。
只能说,童言无忌啊。
张芳和陈月牙对视了一眼,连忙说:“书记,这羊呢,是自己在山上把自个儿撞死我们才捡来的,您先回家,一会儿一家一碗,我给全村人一家送一碗羊肉汤去。”
“这怎么使得,自家的羊自己吃,不准外送。”程富富说着,咧开嘴笑了。
“看看月牙的为人,再看看你,春花,以后做人,你多向月牙学着点儿。”邻居们也七嘴八舌的说。
这一通闹,宋小霞还做的屁生意,回城憋着去吧。
陈月牙却得多留了一夜,给同村的乡亲们一人分一碗羊肉是其一,其二是,她还得跟程富富商量果子的事儿呢。
端着碗羊肉,和贺译民俩就到程富富家了。
“我们要果子,市场什么价儿,我就价儿收购,不给您涨价,但是,我会让人带着钱来买咱们村的果子,而且我还要挑,坏的不要,烂的不要,品相不好的我也不要。毕竟做罐头必须好果子,罐头做不好没人买,我们得先保证罐头的质量,才能保证咱们村民的利益。”虽然经理是陈月牙在当,但是这种大事,还是贺译民在掌握。
程富富接过羊肉,闻着羊肉的香味儿,肚子咕咕的叫,馋虫让他的肠子都打上结了。
但他自己并不吃羊肉。转手把羊肉给了老伴儿,示意老伴儿再往里面搀点萝卜粉条的,再炖炖,给家里的几个孙子们吃去。
毕竟什么东西,让孩子们吃进肚才是最好的。
“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刚才那个宋小霞说要欠债的时候,我心里就把她给否了,价格低点无所谓,关键是要见钱。”
程富富说着,转身从老伴儿手里接过一只碗,把几只在窖里储的都已经泌了油份的梨递到陈月牙手里了:“不过今年,咱的果子已经上缴到公社了,你要真要果子,我们现在就给果树施肥,明年给你大果子,公社收购的时候多少钱,你给我多少钱就中。”
“月牙,咱村的男娃都没你能干,听说你当了个啥经理,婶儿觉得,你准能当好。”程家婶婶也笑着说。
农村人嘛,你端来一碗肉,我送你一碗梨,你来我往这才是乡里乡亲。
一碗羊肉换来四颗梨,足够四个小崽崽一人吃一颗啦。
陈月牙抓起一个颗梨,自已闻了闻,放到丈夫的鼻子边了。
“你吃一颗,贺帅已经是大孩子了,跟我一样不馋吃颗梨。”贺译民说。
陈月牙只闻了闻,又把梨递给了丈夫:“你先咬一口,我再吃。”
贺译民果然上当了,咔嚓咬了一大口,陈月牙在那颗梨的缺口处舔了舔,还是小时候悄悄溜进果院子里,等着树上啪哒掉下来一颗,捡起来时的味道啊,又醇又香的醉甜。
“这颗有缺口的,咱留给贺帅吃,但你放心,等我罐头厂办大了,天天给你们果子吃。”陈月牙笑嘻嘻的说。
月光洒在写着团结紧张,严肃作风的白墙下,贺译民突然拉过妻子,就把她拉到了围墙后头。
这男人,简直不要命了,外头明明写着团结紧张,严肃作风,他一个公安,不说带头严肃,居然趁着梨的甜意,吃了一口妻子的舌头。
漆黑的路上,抓风化的民兵们打着手电筒,脚步咣咣的走了过来,正在四处抓流氓风化。
俩口子抱在一起躲在墙角,一动不敢动,直到手电筒的光扫过白墙,才敢从后面钻出来。
……
月光凉凉的,福妞最终还是没忍住,一炕躺着,悄悄把猪吃掉的野萝卜是老山参的事儿告诉了程姥姥。
不敢告诉妈妈,因为怕挨打嘛。
程姥姥毕竟见多识广,在炕上躺了片刻,倒是把福妞搂在怀里拍了拍,让孩子体会了一点难得的家庭温暖,然后嗖的翻坐了起来:“那猪了不得了,接尿,吃了山参的猪,那尿可是大补品,必须接。”
当然,她自己接来尿自己可舍不得喝,第二天一早,搀在汤里头,给程春花和张虎,宋小霞几个喝掉了。
看几个亲戚呼噜呼噜喝着汤,老太太慈详的笑着:“快喝快喝,这汤大补呐。”
宋小霞是客人,老太太更得劝她多喝,毕竟她头上好大一个包呢。
这是人参,也是人生啊!
第36章36
“半个月,陈月牙就把所有的罐头全卖完了?”大清早的,胡同里的马大姐听秦三多说了句啥,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可不,就半个月,现在咱们街道外头还有一堆拿着介绍信,等罐头的人呢。”秦三多高声说:“虽然没有钢厂的销售经理宋思思那么高的销售额,但陈月牙的销售经理,给咱们胡同争了光。”
马大姐张大的嘴巴都合拢不到一块儿:“乖乖,都没见她在街上卖过罐头,这罐头还真就卖完了,乖乖。”
她的早餐摊子,一天辛辛苦苦也就赚个三五块,陈月牙这一反手就赚到了三百块?
从娘家回来,陈月牙立刻就拿到了250块的奖励。
她还得跟街道办去谈罐头厂能持续开下去的事儿,也就是说,今年的罐头总共卖了四千块,那笔钱要归她支配,她才能把罐头厂继续开下去。
但是街道办的人毕竟保守,听陈月牙讲完自己的计划,主任徐明说自己得考虑考虑,这事儿也就暂时耽搁下来了。
转眼就是十一国庆节,国庆节这一天大家都要放假,市面上的商品也是最丰盛的时候,大家都是瞅着这一天,得去给孩子们买点儿东西去。
“今天要去百货大楼吗,妈妈?”超生睁开眼睛,发现妈妈在替自己洗脸,笑眯眯的问。
“去鸽子市,妈妈得去给你们抢棉花。”陈月牙揉了揉闺女的脸:“给你做件新棉袄。”
“要绿色的,配红花花!”做为一颗人参,开不了花是超生最大的怨念,所以她喜欢穿花花的衣服。
闭上眼睛等妈妈擦完了脸,她站起来就把妈妈一直背自己的背篓从墙上取下来了:“背背!”
“今天妈妈没法背你,得让你哥哥背着你。”陈月牙说。
贺帅个头最高,也长的最帅,当然,早就刷牙洗脸,把自己倒饬干净,准备要到鸽子市,替妈妈背妹妹了。
一入十月,囤白菜,囤土豆,做新棉衣,这是城里人离不开的老三样儿。
今天能不能抢到棉花,关系着他们兄弟这个冬天,有没有新棉衣穿呢。
双臂张开,等妹妹趴到自己身上,再等妈妈把绳子绑的紧紧儿的,贺帅进了厨房,抓起一个热腾腾的软馒头,掰开,往里面加了俩煎鸡蛋,递给了贺炮,再取一个,加上一个鸡蛋,递给超生,然后给贺斌一个加鸡蛋的,自己就不吃鸡蛋了。
“咱养的那只鸡,啥时候杀呀妈妈。”贺炮比较操心的,还是自家那只胖了又瘦,瘦了又胖,养了快两个月的大肥鸡。
每逢日历上有个节日出现,他都得问一回,要不要杀鸡。
“今儿是国庆,咱抢完棉花回来就杀,杀了大家一起吃。”陈月牙说。
“好呐,妈妈你等等我,我给鸡喂点儿吃的。”贺炮就跟割自己的肉似,给鸡掐了一块馒头:“吃胖点儿哦,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杀你。”
不止陈月牙要去鸽子市场找棉花,就连邓翠莲和刘玉娟俩大清早的也来了,带着仝子,钢子,雷子和铮子,浩浩荡荡的,在胡同口等着陈月牙一起汇合。
仝子看到趴在贺帅背上的超生,轰隆隆的跳过来,伸手问:“大帅,我帮你背妹妹吧?”
超生的体重,其实就跟一片鹅毛一样,根本不重。
所以贺帅跑着说:“不用啦,我背着她就行。”
一群男孩,胡同里轰隆隆的跑了出去。
邓翠莲和刘玉娟这一趟卖罐头,连她们自己都没想到,一人赚了真金白银的五十块,俩人也财大气粗,狂放到收不住自个儿,邓翠莲都想替自己买块新布做条裤子。
你就说她有多飘了她。
鸽子市,是清水县除了百货大楼之外,商品最齐全的地方了。
关键是,这地儿面向市民,东西也便宜得多,售货员也没有百货大楼那么的,高高在上。
走鸽子市得经过钢厂,才到钢厂的家属区门口,就能看见一辆辆拉着大白菜的大卡车在小区的大门口停着。
人人手里拿的都是尼龙袋子,家家都是全家老小齐上阵,这时候不分老弱病残,越老的抢的越凶,劲儿越大,秋风跟刀子似的吹着脸乍乍的疼,但是,什么都阻挡不住大家囤白菜的热情。
“二嫂,你没给自己囤点白菜留着冬天吃?”邓翠莲问。
说起这个,就是陈月牙的一重难心了,要过冬,没大白菜那简直不行,但是,她因为忙着给罐头厂当经理,错过了菜市场上大白菜的时间,要再等白菜,就得下个月了。
“下个月吧,到时候我多储一点儿。”陈月牙说。
“我家有腌好的泡菜,要不,我把泡菜缸搬来……”顺带把她全家都搬进城呢。
陈月牙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用,泡菜得自己腌了才好吃。”
邓翠莲给无情打击了,刘玉娟就得瞪她一眼:现在提进城的事儿,还太早了点。
“棉花?没啦,今儿一早开门就抢完了,哪有个十点了才来找棉花的。”国营商店布料档的售货员正收拾给抢棉花的人被挤破的玻璃,没好气的说:“今天有人为了抢棉花,还给玻璃划伤了呢。”
“同志,你知道哪儿还有棉花不?”陈月牙问。
售货员说:“至少我们商店现在一穷二白是无产阶级,您别地儿找去吧,这儿没有。”
“明天还会不会有棉花?”陈月牙不死心,再问。
“说没有就没有,不止明天,这个冬天咱们县里都不会有棉花了,歇着去吧啊。”售货员挥着手说。
清水县本身不产棉花,一年也就十一才会有从新疆拨来的棉花,国营商店都没有,让陈月牙往啥地儿找去?
她现在手里有贺译民单位发的棉花票,但找不到棉花,咋整?
有时候,事情的巧妙处就在这儿。
今儿,这仨妯娌的后婆婆宋喻明也在鸽子市上,不过,她不是来抢棉花的,她是来给她养的狗买大骨头的。
说巧不巧的,仨妯娌带着孩子们出来,就跟宋喻明碰上了。
“你们仨在这儿干啥?”宋喻明牵着条狗,扫了三个儿媳妇,带她们家这一帮子秃瓢儿兼一个赔钱货一眼,说。
刘玉娟和邓翠莲瞬时就给吓住了,因为她们不知道该叫宋喻明一声啥才好。而且,毕竟公公原来是钢厂的领导,虽然退休了,余威犹在,她们怕公公,也怕这个后婆婆。
“这是国营商店,我们来当然是买东西的,碍着谁了?”陈月牙反问。
她不像刘玉娟和邓翠莲那么怕宋喻明,遇见了,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这有什么碍不碍着谁的,月牙,你们谁替我把骨头提回去,我给你们几块胰子用。”宋喻明提着一大堆骨头说。
刘玉娟不去,陈月牙当然也不去,唯独邓翠莲,一听能拿胰子,喜滋滋的接过骨头说:“没想到阿姨您还爱吃这大的骨头,我帮您提回去。”
“我吃什么吃,那是给狗吃的。邓翠莲,狗食和粮食你分不清楚吗?”宋喻明冷冷的翻着白眼说。
“这么好的骨头,你给狗吃?我家的娃娃都吃不起呢。”邓翠莲失声说。
宋喻明得往南走,而陈月牙刘玉娟带着孩子们,要想回家的话,也得往南走。
看宋喻明的样子,她其实挺想跟陈月牙聊几句的,但是陈月牙懒得跟她聊天,也很讨厌她不把邓翠莲当人看的样子,所以索性对刘玉娟说:“要不,咱们再往北逛一逛?”
“走吧,咱往北边逛去。”刘玉娟也说。
于是,邓翠莲跟着宋喻明走了,剩下俩妯娌带着八个崽,则继续往前走。
“妈妈,前面就是铁路了哟。”走着走着,超生突然说。
鸽子市的尽头转个弯儿就是铁路,不过,这地儿现在可没倒爷了,因为公安打击的太严厉,倒爷们现在基本上消失怠尽了。
要不然,大家也不会为了几斤棉花愁成这个样子。
“那咱们往回折吧,就不往前走了。”刘玉娟看越来越荒败,铁路就在眼前了,说。
陈月牙也是这样意思,不过,难得农村的兄弟们出来,她闻见这儿有股子浓浓的炸糕的香味儿,她想给农村来的几个孩子也买个炸糕吃。
贺译民一农村汉子,能在城里扎稳脚跟,跟他两兄弟的扶持是分不开的。
当然,这跟婆婆李红梅对几个儿子的教育也是分不开的。
她尽可能的还是想延续婆婆的好传统,让这兄弟们能互帮互助,长大之后,还能是像现在一样,骨头连着筋的好兄弟。
那炸糕肯定隐在那些矮矮的,铁皮顶子的窝棚里,只卖信得过的人,得她自己挨家挨户,敲门去找。
逛了半天,在这大家身上还是夹衣十月,几个孩子吃块炸糕,胃不就暖了?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鸽子市上走路的人突然都哇哇乱叫了起来,好些人都躲到各个胡同里去了。
有个中年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躲啊,快躲,还站在路中间干啥。”
“前面咋啦,咋人人都在躲?”陈月牙说。
这中年人嘿了一声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大山羊,四处乱顶,管都管不住,估计得冲到铁路上去。”
山羊?
还是一大群?
那不是超生最怕的东西?
不止超生,就连她的小须须都在一瞬间都缩回去了,当她的小须须一缩回去,超生也就说不了话了,所以,哪怕她想哭,想大叫,是发不出声来的,只能躲在贺帅的背上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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