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一会儿,福妞悄悄摸摸的出现了,然后,女人给了福妞一块面包,福妞就在树林子里走来走去的,吃上面包啦。
这女人显然跟福妞很熟悉,看福妞吃着面包,吃完一块,再给她一块。
俩人还在聊天,听起来聊的挺好的。
超生是来捉虫子的,还拿着搪瓷缸子呢,可惜因为拍被狗咬,给哥哥放在墙上了,无用武之地啊,只能无聊的玩自己手里的小缸子,捉小蚂蚁。
福妞躲在墙角,专注的吃着女人带来的面包,那种甜甜的,带着鸡蛋和牛奶香气的味儿,噎的福妞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块面包吃完,她舔了舔嘴巴,还想吃。
女人从包里又拿了一块面包出来,递给了福妞,福妞张大嘴巴咬了一口。
超生坐在墙上都能闻到面包的香味,可耻的流下了一抹口水,擦干净,继续坐着。
福妞和那个女人,因为超生坐的高,而且安静,没看见她,转身走了。
“拐孩子啦,有人拐孩子啦。”就在超生等几个哥哥,等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平地一声惊雷,有人在喊。
“谁,谁拐孩子,拐的是不是我妹?”贺炮的嗓音跟破锣似的,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跑的比二斌快。
三秒到墙下。
三兄弟从罐头厂窜了出来,一看,妹妹这不稳稳的坐在墙上?
那被拐的是谁?
只要不是妹妹就好,走啊,赶紧去看看。
胡同口的公厕前,几乎所有的大爷大妈,孩子们全都出动了。
秦三多开着收音机,正在家里荒腔走板的唱着《沙家浜》,也给惊的跳了起来。
这啥年月啊,投机倒把固然可恨,但拐孩子那属于天理不容,而且,百顺街道可是个管理最严格的地方,咋还就出人贩子了?
出来一看,秦三多整个人都在戒备状态:“咋,哪里来的人拐孩子?”
“就在刚才,我准备回家,刚走到巷口,就见一个人抓着孩子往外跑,人我没抓住,孩子我拦下来了,这一看,不是我家福妞嘛,差点给人拐了”女人笑着,把福妞往前推了一把。
“您是?”秦三多问。
女人上前握上秦三多的手:“原来钢厂人事科的主任宋小霞就是我,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钢厂工作,提前办理内退啦,我家就在咱们石头胡同,您是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吧?”
“宋小霞,我家亲戚啊,她从人贩子手里夺回了孩子?”何向阳一声惊呼,声音简直比贺炮的还大。
宋小霞笑着说:“福妞可是我侄女,这没啥大不了的。”
“这咋能不夸,你这可是好人好事,街道必须表彰,必须给个三好市民!”何向阳高声说。
秦三多问福妞:“拐你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手里拿啥东西他就拐你,你咋能跟他走?”
“拿的是面包……不是,是糖,大白兔奶糖!”福妞咬着牙说。
“拿糖拐孩子,这种事情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秦三多点头说。
福妞把头一低,缩到角落里去了。
趴在贺帅的背上,超生一看,两只眼睛都睁圆了。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嘛,就在刚才,她还看到福妞在吃宋小霞香喷喷的牛奶面包呢,这会儿宋小霞就变成防止福妞被拐的街道好人啦?
哪怕只有三岁,超生眼睛又不瞎,福妞压根儿没给人拐过,她一直跟宋小霞在一起,她这是在撒谎,超生急的蹦蹦跳。
“这是译民家的闺女吧,来,吃块面包!”宋小霞转过身,看见贺家几兄弟一直瞅着自己,又从包里掏了块面包出来,递给了超生。
超生闻着奶香香的味儿,其实特别好奇面包的味道,她曾经有过一块,但是被一个叫小鱼的熊孩子给吃掉了,还是蘸着蜂蜜吃掉的。
但她果断摇头:不要!
“福妞能被糖骗,我妹就不会被面包骗,哼,你们看吧,我妹就是不要别人的面包!我妹可比福妞聪明多啦!”贺炮说。
斌和帅立刻附合:“对,我妹就不会被人拐,因为她比福妞聪明得多,才不会为了两颗糖就上当受骗。”
就这么点小事情,在几个哥哥的眼里也能看出超生的优秀来。
他们这眼睛瘸的厉害啊!
第29章29
一听有人想拐孩子,捕风捉影的事情,也足够整个百顺街道所有的领导们提高警惕。
给各个胡同的居委会下发通知,让居委会主任赶着大爷大妈们上架子似的,各个胡同巡逻,还把红袖章们全集合起来,让他们四处巡逻,加强安保。
三个儿子七嘴八舌的告状,尤其是超生拒绝了宋小霞面包的事儿,由贺帅打头,加上光环,用极尽美化的语言来描述,形容。
“面包虽然香,但我们超生不馋。”贺斌说。
贺炮说:“我也不馋,我根本不想知道面包是个啥味儿。”
“真有人拐福妞?”陈月牙搂着超生,忧心忡忡的说。
贺译民觉得这事儿不应该会发生,毕竟别的地方不好说,百顺区的治安,他敢保证是整个清水县最好的。
“你们等着,我去查查这事儿去。”他说。
陈月牙又说:“也是奇怪,宋小霞不是钢厂人事科的主任,她的户口应该在钢厂啊,咋搬回咱们这街道来住了?”
“钢厂从她的账上扣工资,至少要扣十年,她十年没工资,怎么可能愿意上班。这种情况下,像她那种人,肯定会选择内退。她是本地人,没往钢厂迁过户口,户口就在咱们街道,我总感觉,她想在街道搞点啥事儿。”贺译民又说。
有这么个妥当的男人就是好啊,像拐孩子这种事情,有他查,整个胡同里的人都能安心不少。
但是人拐子这种东西又不是你能辩认出来的,所以今天晚上,巷口那小小的百货商店里,仅有的糖被大家轰抢一空。
平日里孩子们躺在地上360度大旋转才能闹来一颗的糖,今天成了比米面油和稀罕的必备品。
胡同里家家户户的孩子,出门的时候嘴里都嚼巴着奶糖呢。
陈月牙也狠手,秤了满满一桂圆精罐子的大白兔,先给了超生两颗摇着:“闺女,我要是个陌生人,你拿不拿我的糖?”
超生歪着脑袋想了想,转身跑屋里一趟,又出来了,示意妈妈再问一遍。
“小同志你好,吃颗我的糖,给我带个路,好不好?”陈月牙拿着两颗大白兔,重新说。
超生一把接过糖,就在陈月牙想收手的时候,咔嚓一声,往她手上拷了个手拷。
目露凶光,小丫头给她妈拷了个手拷。
“这可是你爸的手拷,咱不敢乱拷人的,赶紧,钥匙呢?”陈月牙大惊失色,说。
贺帅也给吓坏了,掰开超生的手拿出里面的钥匙来,把妈妈的手给解开,把爸爸的手拷,又给放回抽屉里了。
斌和炮顿时哈哈大笑:没发现,这个妹妹还挺凶的呀。
“要给人拐,情况可是很复杂的,那时候你手里可没有拷子,所以不能接别人的糖,明白吗?”抱起闺女,陈月牙说。
超生把拷子一丢,把两颗糖装进了兜兜里,跳妈妈怀里,头点的梆琅琅的响。
今天晚上,妈妈居然往盆里磕了至少有十颗鸡蛋,而且,她还抱着两块肥皂就出门了。
“徐莉,你是不是订了牛奶,能不能匀我一点儿?”进了张大民家的门,陈月牙说。
徐莉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扭头说:“你去厨房问问,我妈那儿应该有。”
马大姐正在热牛奶,看陈月牙抱着超生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块胰子,笑着说:“我这儿正好给徐莉热着牛奶呢,你们家原来不吃牛奶啊,咋今天要牛奶啦?”
县城只有一家牛奶厂,牛奶得订,而且一次至少半年起步,要不然,你就订不到。
半年的牛奶得好多钱呢,这就迫使着好些家里条件不好的人家都不订牛奶了,毕竟牛奶嘛,也不是非它不可的。
陈月牙现在有钱了,当然得把牛奶给几个孩子订上,不过牛奶厂半年一放订,她想订,还得再等几个月。
端着半缸子牛奶,先给超生尝尝:“香不香?”
超生小时候当然喝过牛奶,还是拿它当水喝,直到爸爸躺下之后牛奶才停了。
所以这是超生记忆里有,但是她自己没印象的香气,她小嘴巴圆圆的:喔!
“要再加上鸡蛋,白面,你觉得会不会好吃?”陈月牙又问。
超生嘴巴更圆了:还能把这么多好东西加到一起吃?喔喔!
“还得加白糖呢,再加点发面的酵母粉发起面来,发的松松的,软软的,然后放进锅里头烤,烤的时候,上面还要淋一层蜂蜜水。”陈月牙再放个大招。
超生不止嘴巴,两只眼睛一起睁圆了:想象不出来,那得多好吃啊!喔喔喔!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就叫传说中的蜂蜜小面包,最好吃的是下面那层浸满了蜂蜜和油的底子。
妈妈是看她今天给块面包馋的流口水,怕她万一下次碰到人拐子,要给一块面包拐走,狠着心,要给超生做一顿最好吃的饭出来。
就着妈妈用了三个小时才烤出来的蜂蜜小面包,超生连着喝了三碗粥,又是饱到都无法思考参生的一天啊。
“你问出来没,宋小霞到底怎么回事?”等孩子们都睡下了,陈月牙才问丈夫。
贺译民想把超生抱走,扔隔壁去,但闺女一碰就睁眼晴,只好捋着她的头发,先哄她睡深了再说。
“张盛给抓了,她在钢厂干不下去,办了内退,回咱们社区住了,听说是想在社区给自己找个工作,不然她就得当盲流。”贺译民说。
“拐孩子的事儿呢,真的还是假的?”
“我们走访了好多地儿,也问了好多人,没听说有人拐孩子,反正不像真的。”贺译民又说。
“我就说嘛,一天大爷大妈们戴着红袖章,查的那么勤,逮着个面生的都要查介绍信,哪就有人拐子能混进咱们街道来?”陈月牙嘟囊说。
心思太多的超生,也还在想为什么福妞要跟宋小霞闹一个举报事件呢。
操心啊,愁啊,她就有点睡不着啦。
“这孩子该睡着了吧,我把她抱到隔壁去。”爸爸说着,就把超生给抱起来了。
超生一个鲤鱼打挺,把脚伸了出去,以示自己还醒着,结果就给爸爸牢牢攥怀里了,再一只手挥出去打在爸爸下巴上,又给爸爸折了回去。
蹦哒,再蹦哒,她在爸爸的怀里使劲儿的蹦达,努力的表达着自己有多不想走,偏偏爸爸还说:“睡着啦睡着啦,她睡的可香呢。”
不会说话的超生就这么着,给爸爸丢出了妈妈的卧室,跟几个臭轰轰的哥哥丢一块儿了。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除了香皂和万金油得让贺译民全部带走,陈月牙还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了两罐桂圆精,半包大白兔出来,一样样的分开,让贺译民拿着。
“这些也是送给大哥和老三家的?”贺译民吃惊的说。
陈月牙咬着唇笑了:“亲人嘛,打断骨头连着筋,既然赚钱了,有好东西不想着他们,咱再想谁?”
“那一份是谁的,留着给孩子们的?”贺译民看到另外绑着一份儿,也是桂圆精,但没有大白兔,又问。
“当然是给我妈的。”陈月牙仔细的替丈夫扑着肩头的风尘:“放心,我不偏心娘家人,但也绝不偏心你们家的人。”
这不,俩人正说着呢,外面呼啦啦的一阵热闹声儿,早晨才睁开眼睛的超生一看,头顶围了一大圈子黑乎乎的脑袋。
这一回不止贺德民,贺亲民俩家子人来了,仝子钢子,雷子铮子,超生的另外四个哥哥一起来了,都是臭小子,全瞅着床上还在睡懒觉的超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不要吵妹妹啦,赶紧的,仝子钢子,帮你爸安家具来。”刘玉娟在外头喊说。
仝子和钢子都是大孩子了,已经到能帮大人很大的忙的时候了,脚步咚咚咚的,出出进进,震的屋子都在摇晃。
当着堂哥们的面,超生当然得自己穿衣服。
出门一看,顿时嘴巴张大,口水吡溜一声就下来了。
黑黑的,个头高高的,永远虎着脸的大伯扛着好大几块大板子,从门外面左拐右拐的,正在进门,三叔扛着一堆削的方方的木头,正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的摆着。
“不就几张床,几个柜子,这东西也值当去百货大楼买?咱兄弟别的手艺没有,木工可干的好着呢,来,仝子,来给我支架子,钢子,咱们先把床按好,再往屋子里头放。”贺亲民嘴上吊着一支香烟说。
刘玉娟和邓翠莲俩,也背着东西进来了,进门邓翠莲就在喊:“二嫂,渴坏啦,赶紧的,给我们冲上几缸子蜂蜜水我们喝。”
正在愁家具,兄弟们就把家具给送来了。
不止有两张床,还打了两个简易的大衣柜,里面能装衣服,上面还能放东西,虽然样子丑点儿,笨点儿,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实木。
陈月牙进了厨房,烧开水冲了几大缸子蜂蜜水出来,又喊来贺帅,从自己兜里摸了两块钱出来:“到百货商店去看看,有没有茶叶,要没有就到张大民家先借一把去。”
贺帅去买茶叶,身后跟了三四个兄弟,呼啦啦的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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